再远一些的地方就不一样了。有的上面堆着旧木头和各种杂物,很难说里面会藏着什么。”
“嗯,我在看。”我说。
“你看那里。”Chanel朝南数了三个楼顶,说,“那里是一片菜地。
我有时候在这里会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背心的中年男人在那里种菜。
我没有去过那里。那个男人很讨厌猫。我看见过他用一根竹竿打一只野猫,因为那只野猫糟蹋了他种的白菜。”
“楼顶上有很多野猫吗?”我问。
“我见过有五六只,可能会有更多。不过,他们都在南边的那几个房顶上活动,很少会到这边来。我猜可能和种菜的那个男人是有关系的。”
“为什么?”
“那个男人每次看到他们,都会用竹竿赶他们,几乎每一只猫都挨过他的打。”
“猫儿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犯两次错误。”我说。
“所以,他们几乎不到这边来。至少白天是不会的,菜地像是成了一个界线。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这边太空旷了,没什么好玩的。
那些喜欢寻找刺激的野猫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我也没什么兴趣。”我说。
“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一个小帮派。聚在那里有段时间了,我们搬过来之前,好像有几只就在的。”
“黑帮混混呀。”我有些鄙夷地说。
也难怪,那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如果他们好好的话,怎么会没有人收留他们呢?只有那些品质不好的猫才会不招人喜欢,Helen肯定和他们没有关系。
“还有,你往这边看。”Chanel把我的目光引向正北的方向,说,“往北一共有六个房顶,其中一个房顶和我们脚下的是连在一起的,另外的五个连成一排,中间有一道窄墙连着,沿着这道墙可以从上面走过去。如果一路走过去的话,应该可以一直走到最北边的楼顶。”
“好像环境也挺复杂的。”我认真地看了一下,说。
“大致和南边的环境相同,因为堆放着很多的杂物,也不知道是哪一家人放上去的。”
“北边就没有猫吗?”我问。
“原来是有几只的,感觉不会比南边的少,后来就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可能是跑到别的楼顶上去了吧。”
“也可能是跑到南边了。”我说,“凑在一起也热闹。谁规定猫儿就应该在一个房顶上呆着呢?”
“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野猫大多都还保持着猫的古老习俗,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我说,“像我们这样的家猫,已经进化了很多,也逐渐习惯了白天活动。
他们要是晚上从咱们的房顶上遛过去,我们那时正在睡觉呢。”
“姑且这么说吧。”Chanel说,“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从哪里开始呢?”
“我想,还是从邻居家的后阳台开始吧,说不定还有什么我们忽略掉的线索。”我说。
于是,我们又一次去了邻居家的后阳台。
没有更多的意外,空气中仍然弥漫着Helen身上的气息,不过正在变淡,好像我再不抓紧时间,连这最后一缕气息都会消失不见一样。阳台的边缘有Helen印下的梅花脚印,因为灰尘很厚,这也能看得很清楚。因此可以判断Helen从阳台到楼顶上下的路线。在脚印的旁边,我还发现了一些比较大的泥土颗粒,应该是Helen从外面带回来的。因为其他那些灰尘的颗粒要细小得多,而且分布会显得更均匀。
在那堆旧纸箱的旁边,我们还发现了一些鱼骨头,像是金鱼的残骸,另外还有一些蟑螂和蚂蚱之类的昆虫翅膀。纸箱子下面还有不小一堆鸟的羽毛,应该有好几只麻雀都遭了Helen的毒手。还有几件旧衣服,应该是Helen生产之前,为小宝宝准备的。免得它们一生下来,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Helen真是一位细心的母亲啊。
“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Helen是个贼,但事实证明,她确实是偷了东西。”我说,“从这些证据来看,她一定在谁家里偷过鱼,还偷过衣服。而且她还杀过几只麻雀。”
“也许她并不想这样做,只是为了生宝宝的需要。”Chanel应该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才给出了这个勉强的借口。
“这只是猫的本性,换成我们,难说我们就不会那么做。”我说。
我们仔细地勘察了一番,除了几团Helen身上掉下来的毛,再也没有别的发现。这只能证明,Helen确实在这里生活过。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Chanel有些失望地问我。
邻居家的阳台真是太脏了,Chanel身上雪白的毛就这么蹭来蹭去的,有些地方早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要是女主人看见了,一定又会揪住她,帮她洗个澡的。
“接下来,我们需要查清楚Helen日常的活动范围。”我说,“理论上,一只还有小宝宝需要照顾的猫,活动范围不会太大,我们还是到楼顶去找找吧。”
“我怎么老感觉这事没谱呢?”
“要有信心。”我安慰Chanel说,“有时候关键的线索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只要我们能找到它,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
不过,我们要尽快才行。我感觉梦中那个不祥的画面正影响着我的情绪,也影响着我的判断。Helen,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你的。
“你说Helen会不会就是被种菜的那个男人抓去了,或者……”
Chanel只把话说了一半,但是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我接过她的话头说:
“或者是被那个人杀掉了,是吗?”
“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忍不住这样想。”Chanel抱歉地说。
“你不用抱歉,我自己也这么想。”
我已经检查了一遍楼顶上的那片菜地,也仔细查看了菜地里的泥土,闻过了它们的味道。
“和阳台上的那些泥土颗粒是相同的。”我说,“这说明Helen经常来这里,那些昆虫应该就是她在这里抓到的。”
“这些菠菜应该也是她糟蹋的。”
“她可能并不是有意这么做的。”我替Helen开脱说。
问题是,这么说我也不太相信。就像我说,女主人种在阳台上的那些绿色植物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但跟我和Chanel完全无关,你会相信吗?
话说楼顶上这片菜地护理得还真是不错,虽然地方不大,种的东西还挺全的。有一畦菠菜,一畦葱,还有一小块碧绿碧绿的小白菜,另外一小块是萝卜苗。另外两块刚刚有嫩苗探出头来,看不出来是什么。另外还有两棵辣椒,几棵西红柿。菜地的主人一定投入了不少精力,不然这些青菜不会长成这样。另外,还有两小块地正在整理,过上两天,应该就会被种上些其他的什么。
“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Chanel有些灰心丧气地说,“也许Helen并不经常到这里来。”
“有点麻烦。刚下过一场暴雨,即使能留下点什么线索,也早就被冲掉了。”我说,“空气中也闻不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我揪了一片菠菜叶子,嚼了嚼,但是拿不准Helen的那一吻里是不是也有菠菜的味道。
“要是被那个男人看见了,他会拿竹竿追着你打的。”Chanel提醒我说。
“没关系,我只是在找线索。”
大雨连一个猫毛都没有留下。但我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在那些诱人的绿色植物上面,我发现一些不同的牙齿印。
“这说明,不止一只猫经常在这里出现。”我说。
“他们不怕那个拿竹竿的男人吗?”Chanel问我。
“也许,但是,他们是野猫,他们可能更喜欢这种恶作剧的游戏。”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呢?Helen糟蹋了这里的青菜,然后种菜的男人捉住了她。他一定恨透了这些糟蹋青菜的猫,就把Helen给杀掉了。”
“也许她的尸体就埋在这些泥土下面,给青菜做肥料了。”我说。
“虽然闻不到那种味道,但是,或许我们应该把她的尸体挖出来。”Chanel提议说。
“那就干吧。”
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应该从哪里开始,就试着先在那畦葱旁边挠了几爪子。就在这个时候,通往楼顶的楼梯间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快跑!”
Chanel喊了一声,就从菜地里窜了出去。我也顾不得多想,跟着窜了出去。当我们跳到另外一个楼顶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声:
“你们这些该死的猫,要是我能抓住你们,我就把你们的皮给扒下来!”
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危险了,我才停下来。我回头看见,那个种菜的男人正站在自家的楼顶上,朝着我这边挥舞着一根竹竿。看他脸上的表情,他应该会说到做到的。
“Dido,朝这边来!”Chanel躲在一张废旧的桌子下面叫我。
我急忙也躲了过去,和她藏在了一起。她心跳得很急促,我的心跳也不慢。
“还真是够危险的。”我说,“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安全。”
“可是,现在就算我们想回家,暂时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
“我们跑错了方向。”Chanel隔着两个房顶的距离指了指那个男子的背后,说,“我们的家在那里,现在,我们在菜地南边的楼顶上。”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正处在黑帮混混出没的地方?”我吓了一跳。
“恐怕就是这样。”
“也可能没那么可怕,他们也不见得都是坏猫。”我安慰Chanel说。
其实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谁知道那些猫都是些什么货色。懂道理的野猫并不多见,再说我们也缺乏和野猫沟通的经验。
“就是耶,也许我们还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是不是知道Helen的下落。”Chanel总是过分乐观。
那敢情最好了。但我总是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不安分的因子,这是和我们原先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同的气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我们周围骚动着,慢慢地包围过来。我躲在那张旧桌子下面,往后缩了缩身子,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除了堆放在楼顶上的那些废木头、旧家具和烂花盆什么的,没有发现其他的活物。我甚至都怀疑楼顶上是不是真的还有其他的猫。
现在是中午,要在平时,我应该刚刚吃完一餐,正准备补个午觉呢。
按说就算这里有野猫的话,这个时候,他们也应该都在休息呢。不碰见他们当然最好不过了,免得节外生枝地又惹出些什么麻烦。我正这么琢磨着,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于是赶紧问Chanel:
“刚才那个种菜的男人在我们背后喊了一句话,你听清楚了吗?”
“好像是说,要扒我们的皮。”
“不是这句,完整的。”
我自己也在头脑里回忆,然后那句话就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猫,要是我能抓住你们,我就把你们的皮给扒下来!”我说,“是这句吧?”
“对,就是这一句。”Chanel不解地说,“这句话怎么啦?”
“你要注意一下这句话的表述,‘要是我能抓住你们’,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呢?”
“说明他尽管很生气,很想扒了猫的皮,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抓住过一只猫。”我解释说。
“也就是说,他这句话也无意透露了一个信息。”Chanel恍然大悟,说,“Helen不可能被那个种菜的男人抓去了,更不可能被他杀害了。”
“完全正确。”
“也就是说,我们刚刚发现了一条线索,很快又断掉了。”Chanel有些灰心丧气地说。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我试着安慰她,“一方面我们固然失去了一条线索,另一方面,既然Helen没有在他手中遇害,就很有可能还活着。”
一时无法看到结果,至少还意味着希望仍然存在。有时候我们就是得这样安慰自己,茫茫无知的未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会因为看不到未来就失去了希望。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Chanel问我。
“也许我们可以找那些在这一带活动的野猫问问。”我说。
“Dido,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Chanel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还没完全决定。不过,就算真的要问,也要先找到他们再说。”
这大中午的,太阳光惨白地照在楼顶上,哪里有什么野猫的影子。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楼顶上会这么大,不管是朝南还是朝北,好像一个楼顶紧连着另外一个楼顶,齐刷刷的没有尽头。显得我们这些猫儿这么渺小。那些胡乱地堆在楼顶上的东西投射出短短的阴影,感觉好像有什么正藏在阴影后面。还有那些粗粗细细的水管,弯弯曲曲地布满了阳台,也显得特别诡异。我正琢磨着呢,突然有一个声音从我们头顶上传过来:
“幺妹儿,一起耍一哈噻。”
我们顺着这声音抬头望过去,看到了一只野猫正蹲在我们头顶上方的那堆废木头上。
说实话,这是我见过的最丑的一只猫。个头倒是不算大,一身的灰毛。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头顶上方那堆废木头上面的,我完全没有觉察到。Chanel惊了一下,身体缩成一团,躲到我身后。
那只灰毛的猫一纵身,从高处跳下来。落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朝着我们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他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伤疤贯穿了右边的一只眼睛,一定是被谁狠狠地抓过那么一下。好在那只眼睛保住了,没有瞎掉,但毁容是难免的。
“你是谁?”我壮着胆子跟他打招呼。
“叫我疤脸好了。他们都这么叫我。”他瞄着我身后的Chanel,说,“你们是前面那家人养的那两只家猫吧?你后面那个小妹儿我倒是见过,经常看见她独自在楼顶上溜达。”
“你好,我叫Dido,是她哥哥。”我尽量和气地跟他打招呼。
他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绕着我们走了一个扇形,目光仍然盯着我身后的Chanel,说: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个傻大个儿的哥哥。主人把你养这么肥,是不是打算哪天杀了吃肉的?”
“Dido可不是傻大个儿!”Chanel在我背后不满地说。
“小样,还不服气。”他向我们露出一嘴的烂牙,说,“你们这两只家猫,不好好在家里睡觉,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干什么?”
“我们在找Helen!”Chanel在我身后弓了一下身子,抢着回答道。
我感觉到Chanel非常不安,就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保持着一种尽量和气的语气,对疤脸说:
“我们在找一只名字叫Helen的猫,你知道她吗?”
“Helen?你们找Helen干什么?”疤脸的眼神露出警惕的光,盯着我问道。
“看来你认识她了?”我继续和气地说,“如果你知道什么线索,麻烦你告诉我,她应该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们要去救她!”Chanel在我身后补充说。
“救她?你们?”
疤脸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自顾咧开了嘴,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子之后,才继续说:
“两只家猫要去救一只野猫,从来都没听说过。”
“有什么好笑的?”Chanel突然冲到我前面,有点恼羞成怒地说,“Dido可是很厉害的!”
我知道Chanel说的很厉害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我聪明、有智慧。她要真这么说,可能一点麻烦都没有。问题是厉害这个词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我刚要解释,就听见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疤脸身后的那堆废木头里传出来:
“谁很厉害啊?”
接着,就看见一只和我体型差不多的猫从废木头后面走出来,一直走到疤脸的身后,眯起一只眼睛来,心不在焉地舔着爪子。他有和我一样的颜色和花纹,样子显得更威武一些。明显和我是同一个品种,只不过他应该是属于力量型,而我是少有的智慧型。
“虎哥,是你啊。”疤脸讨好地说,“就是长得和你很像的那只肥猫,看那个头儿,说不定还真有两把刷子呢。”
“切!原来是只家猫。”那只叫虎哥的猫不屑地说。
“而且还是一只肚皮拖着地的家猫。”一个尖尖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过来。
我抬头一看,一道灰影从我头顶上一跃而过,落在疤脸的另外一边,是一只身材苗条的黑色母猫。我居然都没有留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头顶上的桌子上的。Chanel也一定没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