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若比邻
秦阳诧异凤知微此时的出现,见他风尘仆仆,才知一夜未眠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秦刚拜见王爷。”秦阳的叔叔率先开了口。
“秦大人,不必多礼,几日后的大婚还要靠大人打点。本王此番前来,是为召秦阳回府。他没来时还好,来之后本王深觉身边就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侍卫。”凤知微才入座,粉衣小婢就端着热茶奉了上来。
“累王爷操心,实乃属下之过,秦阳这就随王爷回府。”他答的太过爽快。
脸庞虽还稚嫩,音线却多了几许浮沉。
经逢大变,这人确实成长不少,说起话来也有模有样了。凤知微心想,之后若是……
军营是个磨人的地方,宝剑已经开封,如何不愁越来越快的锋利。
“秦大人,你怎么说?若是不可,这次本王也不强留。”凤知微觉得还是问问秦刚的好。
秦刚看向秦阳,颇有几分老来欣慰之感。孩子大了,终要自寻一片土地,跟着凤知微倒也是个叔侄俩彼此都能接受的去处,也没什么好推诿。
“阳儿能跟在王爷身边,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大概是相处的多了,他这句奉承竟不如当初刺耳了。
“本王还有要事在身,秦护卫你稍候便回王府找丁管事报道!”凤知微起身,见秦府没大动静,秦阳也还好好活着,不欲久留。
“丁管事是谁?”秦阳只识得徐伯。
“徐伯近日身子不好,本王让他静养了,可还有何疑问?”凤知微脑中还在想很多很多串联不起来的事情,究竟是谁血洗了剑行阁?
“回王爷,没有。”
凤知微走至门口。
秦刚要送,只被回了句。
“免了。”
话音未落,人已走远。
秦阳的目光锁定那个背影,他直觉只有在王爷府才能再见到乐西,才能有机会找出幕后黑手。
他摒弃一切乐西是坏人的可能,坚定不移的认为她是受人指使,被逼无奈。
秦刚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去办自己的公事去了。这次的婚礼玄机太多,他不敢轻忽。提头掉脑袋的事比现下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此事由他全权主持。
秦刚的府邸不如王府低调的奢华,也不如东方府高洁的雅致,却独有一份它的韵味。
顺着鹅卵石的曲幽小径一路而来,但见四周亭台楼阁,风声掠起眼前一湖冰澈,沿岸杨柳萧条,有几处瓦片碎裂在地上。不远处的假山怪石崚峋,铺着方砖的长廊贯穿了整个楼阁,楼阁几乎布满镂刻雕花的格子窗。
云烟坊。
柳云烟虽身份低微,但是受皇后之邀去皇宫一叙。
临行前她取下头上的名贵珠钗,换下身上的绫罗绸缎。
尽管卸下了浓妆淡抹,也是格外的如出水芙蓉。
柳青青不解的看着她。
“宫中打扮这番素雅,会不会被人诟病。”她摇着手中羽毛团扇问。
外面积雪随阳融化,还是冷飕飕的。
“你莫不以为真是皇后相邀?”柳云烟自嘲。
“难道?”柳青青顿然心中明了,是宫中那个主子捣的鬼。
“青姨,绣心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对吧?”
“绣心的事……”柳青青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云烟真的在告诉自己要绝望了,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都是安乐那个贱人夺走本属于她的一切。凤知微是她唯一爱着的男人,绣心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对她这么好,今天她怎么能不送她一个大礼,以抱大恩。
柳云烟着淡淡藕荷色的素静衣裙,长及曳地,只领口用淡粉丝线绣了几朵精致的小花,璎珞束腰,身姿纤如柔柳,显一副娇怯之态。发式简单,只是白玉蝶钗随意绾于脑后,插上两支新采摘的腊梅,有一种清新而淡雅的美,又觉大气端方之形。
自恃一副倾城容貌,又何须金装玉裹。
本打算就这样出门时,被柳青青拦下,硬是帮她披上白色的狐裘才让她走。
再一次来到宫墙前,她只有一颗平常心。下了软轿,一步一生花。所有的是非,掩饰的很好。门前守卫的兵士被勾去了魂魄,那骚动的情绪在他们咽下口水的瞬间爆发。
云行水早遣了萝葵去,也未发生什么尴尬。
皇宫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却不是她柳云烟的心之所向。听说原先皇上的后宫只有一个人,一枝独秀。如今却好端端冒出个丽嫔,想必后宫那位主心里也不好过。
看着这雕楼画栋,柳云烟只觉得有些许喘不过气。
宫殿占地三百多里,楼阁高耸,遮天蔽日。从新月山向北五十里构筑宫殿,折而向西,一直通到盛京。轻水和忘川两条河,水波荡漾地流入宫墙。走五步、十步就能看到一座楼阁。
走廊回环曲折,突起的檐角尖耸,犹如禽鸟仰首啄物;宫殿阁楼随地形而建,彼此环抱呼应,宫室结构参差错落,精巧工致。盘旋屈曲,矗立着不知有几千几万座。长桥横卧在轻水河上,截断了朝堂后宫。
柳云烟随着萝葵走了很久,都没到后宫。脚下皮肤过于柔嫩,早已起了水泡。再者天寒地冻,她的脸像被刮掉了一层皮。
有座宫殿渐渐靠得她们越来越近,想来这就是云行水的就寝之处了。旁边还相连着一座相等规模的宫殿,不知是谁的住所。
流云殿里的云行水还在费心思量衣着,最后还是择了一身红色的衣装,镶金描银的质地,无论从哪个角落看过去,都是浅淡的金银色泽。整个人似笼在艳丽华贵之下。可惜这一袭风月,她根本撑不起。
贵重的衣物更为挑人。
她不懂这种打扮只能衬托柳云烟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眼角眉梢原本还有几分英气,也不见了。
萝葵进去禀告,就一直没出来。
柳云烟有预感,云行水是想作贱她,打压她。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个下马威。
等待是漫长的,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是为了目的而等待,它将变得十分有意义。
所幸今日,青姨为她披上御寒之物,否则回去免不了要受苦。柳云烟抚着颈项边的白色绒毛想道。
毕竟女子身娇体弱,耐不住寒气侵袭,她的身影在摇晃。
门的吱呀声唤醒了意志有点昏昏沉沉的她。
她揉搓着手,哈了口气,汲取这微末的温暖。
“柳姑娘,我们家公主先前正小憩,做奴才的不便叨扰,所以要姑娘等的久了,还望姑娘莫要怪罪不要告诉我家公主。”萝葵这个丫鬟到比她家主子会说。
这故意而为之的事,她也没立场计较。
柳云烟不禁瞄了一眼,这个丫鬟。
萝葵的衣着打扮还是西越的,看得出是个忠心西越的奴才。长相算不得上乘,是那种混入人堆再也找不出的普通。
云行水坐在沉香木的贵妃椅上,浑身透着一股逼人的贵气,懒懒抬眸。
“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萝葵走向前去扶她坐起。
“公主。”柳云烟欲跪下行礼,行至一半,头未叩地,就被那光芒闪了眼。
“不用跟我客气,本公主说不定以后还要叫你一声妹妹。”云行水终归是嫉妒的,哪怕她素颜觐见。若不是她柳云烟,堂堂一国公主又何至于被凤知微羞辱。说到底,不过是嫌她不如这个青楼绮阁的妓子好看。
她看不见柳云烟眼底深深的嘲弄。
“云烟不敢。”说是不敢,可连个礼她柳云烟也不愿再行全。
“萝葵,还不给姑娘上茶。”云行水指使着大丫鬟萝葵为她奉茶。
柳云烟这才发现偌大的宫殿,竟然只有这主仆两人。
萝葵出去后不久,所奉来的茶水却并无热气回旋。
饮一口冰寒彻骨,像是冻结了心肺。喉咙口如刀片划过,疼痛若斯。这水估计是外面地上的残雪,融化而成。
柳云烟坦然的饮尽,没有丝毫犹豫。她一点也不担心水中是不是下了什么,因为这事现在的云行水还做不出。
“柳姑娘,茶水可还合你口味?”
不等柳云烟回她,就又接了一句。“不过这人东西不是自己的,终归是不合的。”
云行水看着她,希望她知难而退,免得撕破脸皮。
“云烟是喜欢这茶水味道,可奈何这茶水不是云烟的。”柳云烟的话让云行水眼神一亮,莫非遇上的是个识趣的。
“喜欢也是常理,毕竟是本公主赐的,平常哪能饮到。”柳云烟的脸沉了下来,不愿再跟这公主兜圈子,真是好蹬鼻子上脸的人。
“只可惜这茶水既不是云烟的,更不会是公主的。”她的语调飘忽,意味深长,配合着那般肯定的态度。
“你什么意思?”听她这样讲,云行水也没了心思再说这拗口的话。
“不知道公主可听过安乐这个名字。”柳云烟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湖心。
云行水脑中画面同名字重叠,那一次出现的刺客,她竟然忘了。如果不是柳云烟提起,这个名字的主人她还不会这么早记起。
那女子曾经举起手中明晃晃的剑指向了凤知微的胸口,质问着一朝王爷。
“你为什么又一次放弃了我?”
然后她心爱的人竟然在对一个刺客说“对不起,我……”。
“安乐是谁?”她的眼前浮现凤知微紧张恳求的脸。
“她是王爷最爱的人,也是罪臣之女。为了保护她,云烟不过是个幌子。五年前,甚至更久,王爷的心就已经在安乐身上了。当初他们可是险险成了婚的,而公主你……。”倒时不过是个笑话。柳云烟刹时梨花带雨,让人觉得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
祸水东引,下的一步好棋。
“那安乐现在在哪?”云行水的声音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袖子一甩,像是恨不得就立马将安乐拉倒面前杀了。
桌上的绘花琉璃碗砸在脚边,茶水滚烫四溅升着白烟。
“云烟也不知道,若是知道,一定告诉公主。”
她用绣着寒梅的手绢擦拭水光潋滟的瞳仁,嘴角隐隐笑容没人发现。
“凤知微你如此伤害两个对你倾心的女子,就只为了一个罪臣之女。”云行水自言自语,又抬头对柳云烟说。
“云烟妹妹,从今往后,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本公主。这是出入宫门的令牌,皇后娘娘赐予我的。我也用不着,你拿着吧!”云行水从腰上取下一块雕龙描金的牌子,递给柳云烟。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如今又姐妹相称。
柳云烟面上依旧是幅宠辱不惊的样子,心里却波浪汹涌。
她打量着这宫殿,遐想出神。
要是有一日成为王妃,甚至是皇后。念头一起就被生生压了下去,这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更何况,她自认为她只是喜欢凤知微这个人并不是他的身份。对,她的爱是与那些无关的,她只是因为喜欢那个男人。
如果有人去过隔壁相连的飞雪殿,会发现流云殿的布置其实和隔壁的飞雪殿别无二致。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鎏金为柱础。
檀香木床边悬着宝罗纱帐,帐上遍绣花纹,风起帘动,如坠云山幻海。榻上有一个锦缎抱枕,还裹着蚕簟,叠着玉带。
殿中有一座玉饰由蓝田暖玉凿成,辉映着地上的琉璃瓦,格外耀眼。
“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换做任何人都会心动吧!”柳云烟心想。
云行水差萝葵送了她好些珠宝玉石,柳云烟犹豫之后都一一收下了。
云行水既然要收买自己,不收又怎么能让她放心。柳云烟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着客套话。
“公主,您对云烟实在太好了。可是时候不早了,只能下次再来拜访您。”
云行水略略思考。
“云烟妹妹,那你回去吧!可不要忘了过两日来参加姐姐我的大婚。”这一句话说的真不是时候,到底这是个没什么心机的爽朗姑娘。刚给了颗枣,棒子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恩,云烟告退。”柳云烟捏紧了手指,都掐出了红痕。牙齿也咬的压出血腥味,那是一股铁锈的味道。她拽紧刚刚云行水强硬赏套在她手腕上的玉镯,想到:若是有机会,她定然让这个公主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如来时那般由萝葵送至宫门。
柳云烟坐上早已备好的软轿,匆匆回了云烟坊。
盛京的街道哪怕是寒冷的冬季,路上两旁小摊小贩都井然有序的开着。有卖小玩意的小哥,有卖冬衣的大婶,有卖热乎乎的馄饨的老伯。
僻静处的雅墨斋是个卖笔墨纸砚的地方,照理来说,不应该有那么多人进出。文人墨客多在春夏两季比较频繁购买文房四宝,到了秋冬时候,按理来说也不需要采购什么。
整个盛京都在凤岚阙的监控下,这里的异常第一时间被暗卫统领报了上去。
正在批阅奏折的凤岚阙苦思良久,还是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