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気郡——三石城
“南无常往十方佛……”
“南无常往十方佛……”
“南无常往十方佛……”
在经历了四日前大雨的洗涤,三石城城墙上的血迹已被洗去,而此时的三石城则弥漫着香烛之气,一个个来自西乐寺的光头高僧正绕着圈默读着佛经,给予直家一种庄严圣神之感。
直家前世是无神论者,而这一世就说不定了,但在经历了穿越这种怪事,直家也不由得对神灵产生一种敬畏,连穿越这种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为说不定有什么呢。
在三日前,浮田国定的义子浮田国安偷袭播州军大营,被随即反应过来的浦上政宗阻击。但在激战之时,直家率三百余备州勇士怀着玉碎之志决死突击播州军大营,击破播州军大营南砦,顺利突围。
虽然播州军小败,但死伤并不多。而浦上政宗也是毫不死心,于是率兵与备州军对峙一日,却并未交战。
这一日间,世部勘斋率三百足轻前来支援。而到了第二日,跟在后头的浮田家精锐也赶往三石城前线,局势渐渐对浦上政宗不利了。
这三日内,浦上政宗连连向赤松村秀求援未果,又见到备州军不断前来支援,于是便只能派人前来浦上宗景大营议和。
其实看到胜利的天平渐渐垂向自己,浦上宗景也不愿意议和,但由于去年阴阳两道发生旱灾,浦上政宗又不能快速击败,所以浦上宗景可是有些为难。而且浦上政宗却请出一位来当中介人,那就是已经闲居在富田松山城的浦上国秀。
在浦上国秀隐退后,浦上两兄弟也没为难他,于是任命其为富田松山城城主,但却安排了人手将其架空,连出行都有所限制。当然,这两兄弟可不敢过份逼迫,毕竟浦上国秀在浦上家执政近十年,忠于浦上国秀的人也不少,即使被浦上两兄弟排挤出权利中心,但依旧是不可小觑的能量。
而到了这个尴尬的关头,浦上两兄弟打的骑虎难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叔父,于是邀请浦上国秀来担任中间人,这使得浦上宗景不能不思虑再三。
于是在一日后,浦上两兄弟在浦上国秀的使者见证下,签订了停战协定,双方罢兵。
而在浦上政宗撤兵时,发生一个小插曲,浮田国定本要求率兵追击,但被打怕的浦上宗景拒绝,浮田国定气得要率兵返回本领,经过家老世部勘斋说和,这才作罢。
在确认播州军离开备前后,浦上宗景便传出消息——“我军出阵三石,破美作守于十三峠,斩首千人,缴获军资无数……”
总而言之,浦上宗景发布了“假消息”。而无独有偶,浦上政宗回到播磨,也对外宣称自己大获全胜,斩首无数云云,至于其中虚实,也只有有心人才能知道。
既然战争结束了,那也该处理战死者的尸体了,虽然现在是冬季,但备前气候温暖,再将尸体放上几天,只怕备前就要瘟疫四起了。
于是浦上宗景邀请西乐寺的高僧前来为自己战死的武士和足轻超度,也就是前面的那一幕。
“南无长住十方法……”
“南无长住十方法……”
“南无长住十方法……”
“南无常住十方僧……”
在听到这嗡嗡作响的梵音,就连直家也不由得感到一丝虔诚和悲伤,由衷的为此战逝者默哀。
说起来,此战虽说战略上胜了,(因为浦上宗景击退了浦上政宗)但在战术上备前浦上家可是输得很惨,前前后后投入兵力达三千以上,接近四千,但却战死了五百余人,一半以上受伤,可谓是死伤惨重。
“至诚祈请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神力召请诸冤,赴坛闻法、求生西方极乐世界。”
“至诚祈请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神力召请诸冤,赴坛闻法、求生西方极乐世界。”
“至诚祈请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神力召请诸冤,赴坛闻法、求生西方极乐世界。”
西乐寺的高僧双手合十,悲天悯人的低声吟唱道。
“……”
一群群足轻和武士抹着眼泪抽泣。
在这个时代,几乎都是以一村一村为单位的征召足轻,说一军中不乏邻里乡党,而昨日还朝夕相处的乡亲,今日却阴阳两隔,这岂能不叫众人为之心伤。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
普愿罪障悉消除,往生净土成佛道!
祈请诸佛菩萨证明、摄受,愿其罪灭善生。
…………
直家闭上双眼,也双手合十,面带虔诚的默念着往生咒。
“愿以此功德,回向法界一切众生,回向历劫冤亲及伤害过的众生,回向一切见者闻者,回其累劫冤亲业障罪障消除,善根福德智慧增长,早生西方极乐世界,早成佛道!”
西乐寺为首的老和尚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直家也念了句,于是超度仪式到此结束。
就在直家打算起身,两名和尚向着直家走来。
“檀越。”两名僧人对着直家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宇喜多直家见过两位大师,未知大师法号。”见着两位僧人想自己问候,直家惊讶之余,也急忙双手合十,对两位僧人道。
这两名僧人,一老一少,显然以年老的那位僧人为主。只见其慈眉善目,言语间和颜悦色,虽然已经垂垂老矣,但双眼在睁眨之间却显现一丝智慧的光芒。再看其身后的那名年轻的僧人,年不过二十,手拿一串佛珠,脚踏草履,身穿一件打着补丁的黄色僧袍,一举一动竟合乎佛道之风。
“倒是贫僧失礼了,贫僧临济宗西乐寺主持大泉大智。这位是来自浓州崇福寺的快川绍喜大师。”为首的年老僧人微笑着回礼,并为直家介绍道。
“小僧年纪尚浅,佛道不深,却是大泉大师廖赞了。”听大泉大智如此介绍,快川绍喜连连谦虚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此时的直家内心却是早已风起云涌。
快川绍喜?还是美浓国的快川绍喜?
快川绍喜,生年不祥,乃是临济宗高僧,出身美浓名门土岐氏,曾任美浓崇福寺住持,因不喜寺院间的勾心斗角而弃住持之职四处云游。后为武田信玄所赏识,聘请他担任塩山惠林寺住持,据称武田军之“风林火山”旗印即为快川绍喜所参与设计。
天正十年武田军天目山大败,武田胜赖自尽,织田信长命泷川一益召快川绍喜到安土城讲法,快川和尚以信长“火焚比睿山,杀老幼弱者千人,不与佛同道“而拒绝前往,闭惠林寺门不出。信长大怒,令甲斐攻略军千余人围寺堆薪,欲焚火逼僧众出寺,快川和尚口吟遗偈“安禅不必须山水,灭却心头火自凉。“与学徒一百余人,端然圆寂大火中。
“原来是快川大师,久仰久仰。”回过神来的直家连忙对快川绍喜道。
“檀越说笑了。”快川绍喜笑着回礼道,之后却笑问道:“不知檀越从何处久仰小僧之名?”
咋一听闻此言,直家和大泉大智都微微一愣,之后两人皆笑。只不过大泉大智是苦笑,对快川绍喜的话感到苦恼。而直家则是轻笑,毕竟现在还在法事现场,只怕呵呵一笑便会为自己惹上琐事,所以直家只是轻笑,直家笑的是快川绍喜的所言所语,这让直家感觉就像前世与朋友对话一般无拘无束。
“不知美浓的风土人情如何?”直家笑道。
于是两人也算是认识了……
而角落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直家。
……
三石城——天守阁
在完成繁琐的超度仪式后,浦上宗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因战火而显得有些破旧的天守阁里,一边吸着大拇指,一边为这次的封赏感到发愁。
“馆主大人。”
就在浦上宗景感到烦恼之时,一名浓妆艳抹的小姓拉开木门,端着一瓶清酒和两个饭团膝行而来。
“馆主大人,虽然政务繁忙,但馆主大人更应该多多照顾身体。”弥助将食盘微微推向浦上宗景,之后恭恭敬敬的俯身拜到。
“弥助你有心了。”听了弥助的话,浦上宗景原本愁眉苦脸的面容有了略微的改变,颇为欣慰的笑道。
“这是弥助的本分,馆主大人过奖了。”弥助一副诚惶诚恐的说道。
“此次合战还真是凶险啊~~我甚至以为再也无法看见你的笑脸了。”浦上宗景轻轻的拉着弥助的洁白柔荑放在掌心上把玩。
“馆主大人的恩宠,弥助此生无法回报,若是馆主大人发生了什么,弥助也不愿独生,必然更随馆主大人于地下。”见浦上宗景把玩着自己的右手,弥助更是红着脸低着头,一副娇羞不已的样子。
“好好好!但若是人人皆如弥助你这般便好了啊~~”浦上宗景有些感慨道。
“不知馆主大人说的是?”弥助就如贤惠的妻子一般扶着浦上宗景靠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地按摩着浦上宗景的太阳穴,柔声问道。
由此可见,弥助最受宠爱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嗯~~还不是因为宇喜多直家那小子,此次在合战前我已经夸下海口,会给予他五千石的知行,当时想在那危急时刻,那小子只怕必死无疑,所以才这么说。谁知道他在战场上到处乱说!你看若是我不给他封赏,那岂不是对让他人以为我浦上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那可是五千石知行啊!我自己的领地总共也就才七万多石,分给他五千石那还了得?”浦上宗景越说越气,当然,无非就是为那五千石知行感到肉疼就是了。
“宇喜多直家?馆主大人说的是?”弥助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次郎右卫门那家伙,在三日前我已经当着岛村丰后守的面答应为其元服了。”浦上宗景没好气的说道。
“馆主大人不要气坏了身子,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一说起直家,弥助的面庞闪过一丝阴霾,之后眼珠一转,又嫣然一笑道。
“哦?!计将安出?”浦上宗景惊喜道。
“宇喜多直家今年才不过十四岁,年纪尚小,况且经验浅薄,馆主大人何不……”弥助抛砖引玉道。
“妙!如今宇喜多直家年纪尚小,经验浅薄,既然如此我便出几个任务考教于他,若是他做不好,我便可以收回他的封赏。但是……这样会不会让家中重臣以为我言而无信啊?”浦上宗景说着说着又蹙眉道。
“馆主大人,那宇喜多直家不是还没有经历正式的元服礼吗?馆主大人何不重新为其举办一次,以示馆主大人的恩宠呢?”
“虽然大人答应赐予宇喜多直家五千石知行,但也没说是何处,若是赐予的地方差了点,但也不算过分呢。而且我听闻西面的乙子城刚被犬岛海贼洗劫过,何不……”弥助笑道,仿佛智珠在握。
“好!弥助你不愧是我的福星啊!话说,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是不是又想要了?”浦上宗景一把揽过弥助的细腰,贪婪的闻着弥助身上的芬芳。
“馆主大人讨厌啦~~”弥助欲却还迎道。
之后便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