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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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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呵呵……”上官灵以扇掩唇,笑了两声。

“上官公子,你不必客气了。”朱皞天一身白衫,坐在床上,额间一层雪白纱布环过脑际,俨然伤患的模样。此刻的他没有像平时一般整齐地束发,而是将长发散至胸前,看起来斯文了许多。因为额上缠着纱布,晚上睡觉不方便散发,于是索性不束发。

“真的?”上官灵依然以扇掩面,一双水眸眨呀眨的。

“真的。”朱皞天回答道,顺便闭眼颔首叹息一声。

“哇哈哈……”上官灵很干脆地大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不顾优雅矜持的形象,甚至笑出眼泪。

上官灵笑得很不给朱皞天面子。但是没办法,真的是……太好笑了!

朱皞天,朝中人称“无剑刃血”的朱王爷……一把无极剑在滴血不沾之下即可了结对手性命,证明其出剑之快、出剑之准。而现在,他却被一个丝毫没有拳脚功底的小子打破了头!还不得不谨遵太医嘱咐在床上养病,否则就是抗旨。连逞强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笑死他了!

“上官公子,你也不必每日都来探病吧。外面风狂雪大,本王不敢劳你大驾。”朱皞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也难怪,被上官灵每天跑来这样笑上半天,任谁也会耐不住性子。他只是笑不出来,已经很有涵养了。

“呵呵……没关系,反正本公子很闲。而且,每日一笑有益于身心健康。”上官灵止住了大笑,唇边却是浓浓的笑意,手中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而在这开合之间,若是一般人,定要不少力气,因为那是把钢筋铁骨之扇,仅重量就有十斤不止。但在上官灵手中,却仿若薄竹轻扇,耍弄起来甚是轻松自若。表面是个俊秀绝美、看似荏弱的翩翩公子,实际上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过,那夜的比试两人皆未使尽全力。朱皞天善使软剑,上官灵好用铁扇。两人若是拼出真功夫,恐怕就难说谁能更胜一招了。但,在无兵器相助的情况下,朱皞天的拳脚功夫要高他一筹,而上官灵的轻功却又出高朱皞天几分。因此,实在很难说谁会是赢家。

不巧的是,卓儿听见异想,跑出来一探,见朱皞天与人打斗,便以为有人行刺。不懂武的她自然看不出两人并非过真招,于是抓起一根棒子就去护主了。

打破朱皞天的头……纯属意外。

“王爷,该敷药了。”卓儿在门外喊道,她双手拿着药罐和新的纱布,因此无法敲门。

“进来。”朱皞天说道,同时拢了拢衣衫。

上官灵含笑地盯着卓儿看,忽然目光一闪而逝地划过一丝异样。但这瞬间的变化却没有逃过朱皞天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撇了卓儿和上官灵一眼,没有说话。

卓儿走到床前,开始拆朱皞天头上的纱布。她动作很轻也很慢,怕扯动了渐渐愈合的伤口。她的指尖滑过朱皞天的额头,感到丝丝的热度;滑过他的发梢,感到微微的痕痒。这几天,她如此近地看着朱皞天的眉眼,发现他脸上有不少细细的疤痕。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疤,现在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

这一身的绝世功夫,想必也是经历了不少风霜才练就而成。而那位锦衣公子就不同了,看起来细皮嫩肉,一张脸白皙漂亮得比女子还美。但,他也是身怀绝技的啊,怎么就能保养得这么好?

卓儿不禁暗自比较起这两个人来,觉得朱皞天比那个“美人”顺眼多了。但不知为什么,那个“美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卓儿自顾想着心事,没有发现房中静谧得有些诡异。自她进来后,没有人说过话。静谧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相反,其间发生了很多事。

上官灵一直看着卓儿,那虽是笑着的神色却有些古怪,有几分诧异,又有几分窃喜,好像发现了宝贝一般的悻然。

而朱皞天的目光则在上官灵和卓儿之间来回,当他的目光和她相对的时候,他便立刻转开,甚至转得有些仓促慌忙。也许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了吧,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指尖掌心的柔软,轻柔地扫过自己的额发之间。她清秀白净的脸透着微微的粉,在他面前吐息如兰。重新敷好药,当她的手臂环绕过他的头顶缠着纱布之时,他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是一种与上官灵身上不一样的香气,并非香囊或者脂粉之香,那种香气往往很浓。而卓儿身上的是一种浅浅的、时有时无的淡香,只有近身才闻得到。

朱皞天不禁有些恍惚,索性闭了眼等她包扎好,而鼻尖却依然逸着淡淡的香气。

上官灵看着这一幕,不禁悄悄窃笑不已……

这一切都是卓儿没有发现的,她只是很从容地做着她该做的事——替朱皞天换药换纱布。弄好了一切,她便起身打算离开房间。

“哎,等等、等等。这位小哥好面善啊。”上官灵拦住卓儿,搭话道。

“嗯,这位公子的确有些面熟。”卓儿很老实地回答,没有注意到朱皞天有些不悦的神色。但上官灵看得很清楚,他一直看得很清楚……

“敢问小哥贵姓?”他继续和卓儿套近乎。

“公子误会了,卓儿是女的。”卓儿还是很老实地回答,眼神自然沉静。朱皞天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啊,原来如此……”上官灵执扇在手中“啪”地一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平南王府多久了?”

“不足两个月。”卓儿回答道。

上官灵笑了,笑得很不怀好意,合了扇子放在唇边,有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公子,卓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卓儿睁着那双深茶色的眼睛,很无辜地说着。

“咦?当然……”上官灵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直觉地应声道。

“现在天这么冷,你的扇子用得着吗?”

“……”

噗——看着难得一脸呆愣的上官灵,朱皞天忍不住笑了出来。

“咳……卓儿,你先下去。”朱皞天轻咳一声,刹住笑意,轻轻地说道。

“是,王爷。”卓儿不等呆愣中的上官灵回神,便走出房间。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冬天使扇子。

看着卓儿关上房门,听见她走远的脚步声,朱皞天这才开口说道:“上官公子有事?”

“嗯?没啊。”上官灵摇着扇子,回答得很无辜,一双丹凤眼,透着灵秀之气。

朱皞天微微眯了眼,却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而上官灵也笑着,笑得很假。他故意假假地笑,就是为了表明他有事,不过就是不告诉你!

看着上官灵一脸“来问我呀”的神情,朱皞天暗自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无妨,即使有事,也等浙江抗倭之战结束再说吧。”

上官灵眨眨眼睛,看看他,然后说道:“我是无所谓啦,不过……周卓儿恐怕不能等哦。”

“能不能等,等不等得到,都是个人的命。顺天承命,方得善终。”朱皞天微笑着说道,语气悠悠不急不徐,显得有些云淡风轻。

但他心底的震惊却委实不小,上官灵竟然知道卓儿姓周?那么他定然知道卓儿的过去。可卓儿不认识上官灵,即使曾经见过,现下也不复记忆了。看着上官灵微微眯起的灵眸,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否则这位少爷定然不会轻易告诉他真相。

“哼……”上官灵微微掩唇一笑,玲珑的面容显得娇俏,“这件事关乎性命,可算不得小事哦。就这么告诉你了呢,本公子不甘心,不告诉你呢,本公子又不忍心。这样吧……”他说着负手缓缓踱步至床前,拂袖坐下。他这一拂,拂起满屋的香气,虽浓郁却宜人,并不让人反感。

“本公子给你两个线索,猜得到算你聪明,若是猜不到……只能说你无缘喽。”他伸出葱白食指在朱皞天眼前晃了晃,笑着摇头说道。

“好,你说。”朱皞天并不恼他吊人胃口,知道他凡事好玩的心性,若是不给他玩开心了,怕也得不到真话。

“呵呵……线索一,第九。线索二,第三。”上官灵说着起身退了几步,然后说了句“好运哦”,那华丽飘逸的身影便瞬间消失于房中,徒留满屋四逸的香气,以及有些怔然的朱皞天。

第九,第三?

这是什么线索!

自受伤之日起,朱皞天在床上休养已经五日了。说是休养,也不过是将办公之地从书房的书桌移至床上而已。他坐在床上看书,坐在床上批阅公文,额头的伤丝毫没有影响他正常尽职。皇上命他卧床养伤,他是在床上没错,所以不算抗旨。

此刻,朱皞天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厚厚的被褥仅盖着他的腿。他上身只合了件单薄的白色底衣,长发自脸颊垂下散在胸前,遮去了大半面容。屋内炭火烧得很旺,因此倒也不觉得冷。

持续了半月之余的风雪,在今早停了。

无风无雪的日子,虽不是碧空万里,却也时不时地洒下几屡阳光。坐在屋内,眼前会偶尔亮起来,看得见那光线的强弱变化,以及它的移动。即使稍纵即逝,却也还是给了人几分欣然。

这样的日子,对一个会寂寞于风雪的人而言,无疑是种好天气。

因此,朱皞天的心情不错。

他并没有太在意上官灵的话,虽然他好奇卓儿的过去,却也不认为有必须探究的必要。他是朱皞天,是朝廷的辅政重臣用兵良将。需他仔细思虑之事何止百千,又怎能腾出心力追究一个书童的过去。

他只是在等,等着上官灵玩够了之后直接告诉他。若他真不肯说,那便罢了。知不知晓都无妨。他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人的在意永远少于对国家之事的关注。

几日下来,他额头的伤已几近痊愈,离京之日也就不远了。

此次浙江之行,除了抗倭要务之外,他还有一件事必须查明。思及此,朱皞天掀被下床,走出了房门。他穿过走廊来到书房,明明是白日却挑燃了灯火。朱皞天拿起架上一书,书中复藏一纸,展开折叠的纸页,上面赫然写着七个字,“日有奸细随军征”。他看后剑眉紧蹙。片刻之后,只见他将那张纸对着烛火引燃,片刻便化为灰烬。做完这些他便熄了火烛,然后随手拿了一本书离开了书房。

回到房间,却看见卓儿背对他站在床前,手中拿着的是他见过多次的药罐。

“王爷。”卓儿面无表情地回头唤道。

“不必换药了,伤口没有大碍。”朱皞天说着坐回被褥中,开始看书。

“回王爷,太医吩咐要按时换药。”卓儿说道。

“卓儿,你不是太医的书童,何必听令于他。”朱皞天抬头看了看卓儿,微微笑了笑。

“是,王爷。”卓儿立刻回答道。她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便将手中的药罐放在了桌子上。

然而,卓儿如此干脆的回答却让朱皞天怔了怔,本以为她会坚持,却不料这丫头如此好骗。这倒让他有几分不解,卓儿并非天性善良易欺之人。因为她无情。他眼中看见的她,似乎只知道何谓债,何谓报,何谓两不相欠。

那位老者有一饭之恩于她,她便舍命相救;他有收留之恩于她,她便挥棒护主。仅仅为了两不相欠。这样的人不会多情,不多情的人便不易被说服。她有她自己根深蒂固的行为准则。

“卓儿,你答应得好生爽快……”朱皞天微微嗤笑着说道,觉得她很有趣。

“王爷说得有理,卓儿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哦?”他仅仅一个“哦”字,没有正面接话,他在等她解释。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问,便聪明地只用了一个提了音的“哦”来暗示他有疑问。

“身子是王爷自己的,王爷自然有权处理,与太医无关。卓儿仅仅是王爷的书童,听王爷令才是本分。”卓儿回答道。

朱皞天半天没能答上话,只是看着神色依然的卓儿。她的意思是,各人身子各人顾,旁人没有责任。做了二十年王爷,首次听闻这种论调。往日,下人仆役哪个不是以他身子健康为重,何时有人敢这样讲话?

更别说付诸于行动了。而卓儿,是真这么想,也是真这么做。

“卓儿,你曾经姓周?”朱皞天缓缓说道,目光深锁在卓儿深邃如湖的眼中。

周!

一个字,扰乱卓儿原本静如止水的心,荡起的何止千层浪,仿佛巨石落湖,溅起水花万丈。卓儿不禁微微后退,短短瞬间,她脸上却闪过多种神色。先是震惊,然后凄怨,接着有些迷茫,最后却是一片空白。那脸色煞是苍白,眼中仿佛失了生命一般呆滞。

周。是的,她姓周,她始终姓周。不管事情是否已经过去,不管爹娘是否能够相认,她都姓周。

卓儿笑了,笑得很轻,轻得仿佛脱了现实一般虚幻空荡。

“回王爷,卓儿姓周。”她回答得很慢,却很沉重。

朱皞天一直静静地看着卓儿,没有错过她的神色变换。

卓儿的眼有声音,能够很坦白地表露她的心声。往日那一片静谧如湖的深邃,总是或深或浅地藏着许多生命,浅的活在现实,深的沉在虚空。偶尔看得见它们在湖中游曳,却无法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真实。

现在,卓儿很明显地回到了现实。因为那双眼,已经浅得可以让朱皞天看见自己的身影。而那身影,在她眼中竟显得有些朦胧。

也许,他不该问。

朱皞天看见卓儿这种神情,觉得自己似乎说了很残忍的话。至少,这句话伤了她,受了伤的人,连微笑都会变得涣散彷徨。

“回王爷,卓儿姓周。”

她又回答了一次,依然缓慢而沉重。那声音充满悲伤,眼中却没有一点泪光,干涸得如沉寂的枯井。

“回王爷,卓儿姓周。”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朱皞天已经不确定她是否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卓儿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那笑容,涣散得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着边际地划过她的眼,仅仅是滑过,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回王爷……”

“够了!”朱皞天狠狠地说道。他不想再听了,也无法再听了,他甚至不想再看到卓儿的脸。这张明明还算清秀的脸,此刻却让他觉得难看之极,尤其是那双没有了光影的眼,更让他无法忍受。

这张脸,不适合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这张脸上!

“是……”卓儿轻轻地回答道,带着浅笑。

“出去。”朱皞天冷冷地说道。

卓儿没有回答便转了身。

“等等。”朱皞天突然说道,那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虽不至冰冷却也没有温度。

“三日后,我会出远门。你准备一下,随本王一道。”

“是。”卓儿很快地回答,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朱皞天静静地坐在那里半晌,一直看着那扇已经关上了的房门。卓儿走出了房间,却没有走出朱皞天的心。

明白了一个“周”字给卓儿带来的震撼,他已经了解上官灵那句“这件事关乎性命”的真实性了。若无关性命,卓儿不会如此失常。卓儿不是无情,只是不多情。真正无情之人,不会有这么沉重的痛和悲,真正无情之人,也不会因一个字而碎了心湖。

看来此事真的非同小可,为何自己从未仔细思虑过?

能与上官灵打交道之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将相大臣。上官灵已经坦言认识卓儿了,可见她身份并不单纯。自己已经断定她出生显贵,明明心存疑虑却未及细想。现下要离开京城,而卓儿显然有意隐瞒姓氏,甚至是提都不能提。无论是何种原因,避祸也好、藏痛也罢,既然是“关乎性命”就证明事情并未了结,不管这性命是谁的,都断然不能任她独自留在京城。

他刚才是很恼,恼她悲无从发、怨无处道,恼她只能将凝愁沉在眼底,甚至不能浮现。明明只有“回王爷,卓儿姓周。”几个字,竟让他恼到不愿看她听她的程度,但,他并未因这恼而丧失理智。否则,朱皞天就不是朱皞天了。

他收回逗留在门上的目光,转而看向自己交握的手指。何时,他的手握得这样紧了?竟然看得见手背上被另一只手的指甲所刻出的痕迹,道道好似红色月牙,弯弯的,深深的,却毫无痛觉。

朱皞天深叹一口气。

上官灵的游戏,终于还是开始了。他凝神,开始思考那所谓的线索——第九,第三。

明万历十九年冬,与中国隔水相望的日本,不住地侵扰浙江沿海地区。明神宗决心根除民扰,派遣军队驻守于浙江沿海的宁波等地,时刻准备抵御或出击。抗倭之战,在这南方的瑟瑟冬日蓄势待发。冬去春至、海陆回暖之时,便是日寇最佳的入侵时机。

作为全军统帅的朱皞天,分了大半兵力在宁波,余下的分别驻守于舟山和海宁。由于先前入关的倭寇散乱,并非囤集一处,使得他无法集中兵力。但宁波却是非守不可,那里往来商船繁杂,是个易攻难守之地。不能乱了贸易妨碍民生,又要严守关门不让日寇偷入,驻守难度可想而知。

因此,抗倭主营也设在了浙江宁波。

宁波明显不同于北京。在那里,看不见漫天的白雪,吹不到凛冽的寒风。时不时是满眼的葱翠,那绿意很劲道、很霸气,虽是寒意袭人,却挡不住那扎眼的绿。

驻军大营军旗飘飘,红色旗帜上是个大大的金色“明”字。营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所有将士皆身披铠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那些铠甲泛着青色寒光,显得肃然之极。偶尔听得见几声底气十足的喝令,那便是沙场点兵、战营练阵之声。

朱皞天负手站在主营大帐内看着地图。

帐内两侧,台火静静地燃烧着,将帐顶烘出桔色的暖意。地上一条长形红色毡毯,从帐门帘下延至最内的几案之下,那墨色几案上层层叠叠堆满了书籍檄文。

帐内有两人,看着地图的朱皞天,以及静候在几案一旁的周卓儿。

除了台火的呲咋声和帐外的练兵声,这里可以算是寂静无声的。

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账外传来。

“皞天〗圹〗天,狂〗〗之气足烬天!”

朱皞天闻声,不禁抿抿唇。若是不熟悉的声音语调吟出这么一句,他会觉得豪情义烈,可能还会探上一探。可惜,这声音、这语调,分明是那位让人爱恨皆难连带苦不堪言的上官公子。

帐帘忽地被一道冷风掀起,刹那又恢复原状。

一位锦衣华服,周身浓香四逸,长衣长发皆飘飘的漂亮公子便安然坐在几案之上了。他坐的不是椅子,而是椅子前的案台。一把开了的黑底银花扇在指尖不停旋转,转出一个美丽的圆弧。转扇之人一张玲珑精致的脸孔,充满灵秀生气的眼冲着朱皞天眨呀眨的。

“上官公子,你很闲。”闲到用他的名字来作诗的地步。朱皞天没有看他,仅仅拂了拂被那阵风吹乱了的发。

“本公子一向很闲。”上官灵点点头,嬉笑着回答,很理所当然。

“遗憾得很,本王不闲。”朱皞天依然看着地图,笔尖轻轻滑过纸面,留下一个红红的叉。摆明了让他自己去玩,别来吵他。

“没关系啊,你忙你的。我找卓儿玩。”上官灵说着,冲卓儿甜甜一笑。

卓儿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上官灵那盈满灵气的眼。

一瞬间,上官灵手中转着的扇子轻颤了一下。继而,他眯眼抿唇而笑,那眼眯得看不出任何心绪。

“去吧,卓儿。”朱皞天在稍顿之后,开口说道。想着总是让卓儿守在帐内恐怕是闷了些,出去走走也好。有上官灵在,倒不用担心危险。

“王爷,卓儿可否不去?”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去。

朱皞天抬头看着卓儿,诧异她首次的“不”字。看着卓儿的眼,朱皞天顿时明白了。

她在避,避自己的过去以及知道自己过去的人。而上官灵,无疑是她极力避免接触的人。朱皞天抿抿唇,眉间心底同时沉下几分。

“咦?不是吧?好歹我们也算旧识,你怎么可以这样抛弃我?”上官灵惊讶而哀怨地说道。若是还有第四人在场,一定会因为他脸上的哀怨而认为他们关系暧昧。

“上官公子,卓儿并不认识你。”卓儿语气有些冷,但仔细一听,会发现那声音有一丝慌张。她的确不认识上官灵,但她不确定上官灵是不是认识她。之所以拒绝,仅仅是直觉。她不想和这位有着绝美姿容玲珑面孔,却不知虚实的上官公子出去。她不聪敏,没有识人辩人的本事,与其苦苦思索每句话的真假,不如不要说话。

“不认识?呵呵……”上官灵摇摇扇子,笑着说道:“不是不识,只是不认罢了。”

此话一出,朱皞天和卓儿皆怔住。

帐内一片死寂。

“不是不识,只是不认罢了。”

不认,她为何不认?是不愿认,还是不能认?

又或者,根本是上官灵的虚言?没有人分得清,朱皞天和周卓儿都不行。

“不是!”卓儿定定地说道,脸上已经不复往常的平静,语气中的急促使得这个“不是”显得苍白无力。

朱皞天这次深深地蹙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之笔。

“不是?那么卓儿,你对‘九’这个数字,总有些印象吧?”上官灵依然笑着说道。

卓儿微微退了一步,脸色煞白,眼中惊恐没有丝毫掩饰地浮现。

“现在,你可还要说‘不是’?”上官灵轻轻跃下几案,一字一步地走向卓儿。

她再次退了一步,无措而仓皇。

忽地,一道白影无声而飞速地闪过。朱皞天站在了卓儿身前,挡住了上官灵犀利的目光。

他看着上官灵,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上官,不要咄咄逼人。”虽然他是笑着说话,语气也一如往常的平和。

但上官灵知道他生气了,因为他说的是“上官”,而非“上官公子”。上官灵呵笑一声,“啪”地合了扇子,眼中暗藏一抹诡计得逞的窃喜。

终于看到你生气了,是不是?

“哦,好啊。本公子还有事要忙,你们慢慢研‘九’……”语音未落,风过的瞬间上官灵便已经消失了,徒留余音环绕。

最后那句话,显然是运了真气才出的口,因而在狭小的帐内依然带着些许回音。上官灵故意将最后那个字拐了个音,明明一个“研究”硬是被他说成“研九”。此举无非是为了最后将卓儿一军,让她对那个“九”字再添一笔惧意。

朱皞天转身看着卓儿。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断。

上官灵成功了,周卓儿眼中,已然变得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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