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饭菜！怎么不让让我呀！”突然，从正房的房檐上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音。大家抬头一看不是别人，盘腿坐在房檐上的是大杨树屯很有名气的人物——喷水兽。大家瞧着全笑了：话都说完了，他那喇叭状的嘴唇还在做着喷的动作。他的前额和腮帮子也尽量地往一起凑，眼睛显得更小了。他光着脑袋，穿着一身黑色家织布的裤褂，很像一个夜行者。刘春浩起身笑哈哈地说哎哟！啥时候，这房檐上儿坐着一位大神，一点声音都没有，怪吓人的。别装腔作势的，快从梯子下来吃饭。要不，我这一帮小伙子急了，冲上去把你扔下来，那就惨了。乖乖下来。”喷水兽又一次把嘴紧紧地收缩成喇叭状，笑嘻嘻地说：“真得下来。这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老胳膊老腿一扔就散了架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听你的。”说着，他顺着梯子从房上下来说刚到隔壁二傻家说点事，听见你家的院里怪热闹的，我就从他的房梯子上了房，坐在你家的房檐上看热闹。”志成妈说：“大兄弟，坐下来吃碗饭吧，没啥好菜，这不刚才做饭锅烧炸了，不怕你笑话，院里支了个锅先凑合一下。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志成的好朋友，不是外人，今天是星期天，来看志成的。”喷水兽说：“我刚刚吃过饭。抽袋烟吧。我这些日子东跑西颠地赶集，忙着挣几个钱。”刘春浩说：“志成，去屋里把烟笸箩拿来。”甜大玛玛悄声对志成妈说：“婶娘，这位我们怎么称呼？”志成妈笑笑说：“怎么称呼？就叫他张大叔吧。其实呢，大家都叫他喷水兽。”志成的几个同学一起放下手中的碗筷齐声说张大叔喷水兽好！”喷水兽对这突然的问候感到惶恐不安，赶紧说：“大家好，小先生们好，快坐下吃饭。”那小嘴又收成桶状，鲜红的小舌头在那桶中搅动，如蛇吐芯。春浩又给喷水兽搬了一条长凳子放在石磨旁，志成把烟笸箩放在了磨盘上说：“大叔，卷好的烟，火柴都在笸箩里，慢慢抽吧o”喷水兽把手扬了扬说快吃饭去，一会儿，饭就凉了。”说着随手把春浩的大烟袋拿了起来，从火柴盒中抽出一根火柴，把春浩的大烟袋锅子挖了几下，把挖下的烟油，梆梆地敲在地上，把烟装好点上火，吧唧吧唧地抽了起来。一会儿从喷水兽的嘴和鼻孔一起冒出浓浓的烟来。甜大玛玛左手端着饭碗，右肘捣了一下季群，季群和甜大玛玛同时瞧了—眼喷水兽，两人对着挤了挤眼睛，咯咯咯笑个不停。刘春浩说：“你们这位大叔喷水兽，是一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可是一位堂堂正正的牲口贩子。赶大集，去时两手空空，就凭借那张好嘴，说过来说过去，说得天花乱坠，说得买卖两家天昏地暗，都听他的摆布。手缩在袖筒里与卖牲畜的掐来掐去，挤眉弄眼的，一会儿又找来买主，替人给牲畜看口、換腰、掐屁股，也是袖简子里的干活。钱从他手中一过，渔利非浅。那小喇叭嘴好使着呢，真能喷出水来，不服不行。兄弟，今天没亊，给这些学生喷几句新鲜亊？”喷水兽被春浩这么一吹，当真还来了精神，说各位同学，不要笑话，鄙人张集财，那名字早就没人叫了，都叫我喷水兽。今天就喷两句，给你们喷的不是水，只能喷烟。”季群和甜大玛玛笑著说喷好了我们就出钱。”喷水兽说听我说，这里没有笑话，都是真事。前几天你们也听说了，龙山大庙那个老和尚肉身死了，真魂回了家。活人所见，你能说是假的？人证物证俱在。这事全县谁不知道？连兴城县日本鬼子都参拜了三天，老和尚把一个日本兵带走了，也就是前十几天的事儿。晴明节第二天，朱家坟又出了一件大事，你们听说了辑有？”大家都说没有。”志成说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呐，你快喷吧。”志成妈说我给你装袋烟，慢慢抽着，细细地说。朱家坟出了个什么怪事？朱家坟可是有来头的，我娘家离那很近，小时候就听说朱家墓地很大，好大一片松树林子，一人多高的荆棘和野草，四周有围墙，门楼髙耸，有好多的大石碑。”刘春浩说：“我还去过那里，那坟场非常有气派，大门的左侧有一座朱家的祖庙，是淸朝中晚期修的，朱家在朝廷有做大官的，有钱，才修了这坐坟场。可惜朱家后人不旺，逐渐地败落，祖庙也倒塌了。我去时也就看到松柏树长得茂盛，有十多块石碑还在。后边有两间小房子，那是看坟人住的。看什么坟呀，只是坟场大，有好多上好的土地可以耕种，维持生活而巳。”志成说你们说，还是听大叔喷？快别说啦，听大叔喷！”喷水兽又装了一袋烟，把烟嘴插到嘴里，慢条斯理地点上火，抽了一口又将烟吐了出来说：“看坟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姓赵名昴。晴明节那天下午，赵昴的家侄给他送来了一小筐生饺子，有七八十个，老汉晚上一锅煮了，吃了一半，剩余下的放在筐里挂在房梁的木钩上，准备明日再吃。这间房子虽然是多年失修，窗门倒也严紧。老汉养了一只大黑猫，一条大黄狗。为了大黑猫晚上出入方便，赵老汉在门檻下边挖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洞。看坟人一般都是胆大不怕鬼神之辈，但是他也防范贼人来偷，特准备一把开山大斧，磨得闪光锃亮，放在枕下。这一日，赵老汉刚睡下不久，就听见外边大黄狗狂叫不止。突然，大黄狗一声丧叫，没了声音。赵老汉急忙穿衣下地，操起斧头，在朦胧的月光下，恍惚中发现有人腰那么粗一个怪物从猫洞中钻了过来，脑袋有小脸盆大，两眼闪着蓝色的凶光，吐着半尺来长的芯子，摇晃着身子直奔狡子筐而去。把个赵老汉吓得屁滚尿流，跌倒在地。细一瞧，才发现是一条大雜。此时，他也顾不了许多，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叫了一声：‘着！’操起大板斧向大蟒的头部砍了过去，一斧头就将蟒头砍了下来，在月光下可见那落地的蟒头张着大嘴在地上滚来滚去还想咬他。他抡起开山大斧将蟒头又砍了四五下，把头砍了个稀巴烂。他转过身来，抡起大斧把那大蟒的身子一段一段地砍开来。大蟒虽然没了头儿，那身子还是继续从猫洞中向屋里不停地涌人，赵老汉嘴里不停地嘁着：‘你妈的！
你妈的！，他的大斧左右前后开弓，那大蟒只剩下一尺多长耷拉在门外。屋子里边砍得到处都是鲜血，只要是大蟒一鳞半爪在动，他就疯狂地猛砍，屋子里砍得一塌糊涂。天大亮了，人们都下地干活了，有人从朱家坟地经过，发现看坟人赵昴在厘子里乱叫，那条大花狗也死在外边。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赵老汉还在挥舞着大斧不停地砍，那屋子血肉飞溅，腥奥无比。有一胆大者冲入屋内将老汉的大斧抢下，扔到外边。赵老汉嘴里不停骂着：‘你妈的！你妈的！’用手撕扯大蟒的碎肉。人们好不容易把赵老汉从屋中抱了出来，放到外边的地上。老汉一下子瘫倒了，气也没了。大家又掐人中，又是叫喊，弄了好大一会儿，才把赵昴救了过来，抬到侄儿家去养着。人们这才看淸楚了原来是一条大蟒，碎肉足足抬出去两抬筐。大家议论说：‘这就怪了，这么大的怪物总有一个窝吧？虽然这里阴森可怕，总也会露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找找！找找！’说着这群人找了起来，终于在一个坟堆边找到了一个很深的大洞，好像通入棺材里。洞壁磨得光亮。大家说：‘快走吧！说不准里面还有几条，算起账来把咱们随便吞了。’说完大家心有余悸，散了。"刘志成说完了？现在老头怎么样？我看非吓破胆不行，不死也活不了。”甜大玛玛说那老头还行，把大蟒给砍死了。但是没有搞淸楚那洞里还有几条啊。剩下那几条出来祸害人怎么办？”喷水兽说我还没有交待完嘛。这事传来传去，传到了兴城县宪兵队队长那里，队长把这一情况向上级做了汇报。上级指示：这是明目张胆地煽风点火，鼓动诱惑，破坏治安。要快査严办。兴城县宪兵队派出四个伪军，瞀备司令部又派了两个日本鬼子、一名翻译，来到朱家坟附近的村庄了解情况。老百姓一见到这种事，都害怕连累自己，一声地说：‘不知道，啥都没有听说过。’鬼子和伪军在这一带转悠了几天一无所获。这一天下午，正好碰上一个放牛的小孩从朱家坟放牛过来，几个伪军和鬼子都围了过去，翻译官问小孩：‘小孩，你可听说这坟地出现大癖一事？’小孩说：‘大人们害怕不敢说。我悄悄告诉你，这是真事。那大蟒有房梁那么粗，两丈多长。吞云吐雾，出没无常，这坟地里经常有大人和小孩子被大癖蛇吃了，那是一口吞人，尸骨不见，连一滴血也不剩。在大墙根第三个坟头有一个大洞，有水缸那么粗，估计可能与看坟人的房子相通，那房子里边到处都是血迹。胆小的躲躲，胆大的去看一看。’翻译官—听，顿时感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也感到这个小放牛的有点神秘，可是说的是实话。翻译官对两个鬼子嘟噜了一阵，那两个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枪，向那所小房子走去。翻译官示意让那四个伪军去看那破旧的大门，他和小放牛的一起走出朱家墓地。一会儿，小放牛说：“长官大叔，咱们都是中国人，我劝你离这远点，要是大蟒冲出来，它可不管你是谁，照吞。老人说这坟地阴气太重，除了大蟒蛇伤人外，也有人在坟场里遭了邪，发疯狂病的。我先把牛赶回家去，回来陪着你们，我也让我妈妈给你们准备晚饭。’翻译官未加思索地说：‘快去快回！把晚饭安排好，给你们钞票。你可明白？’小放牛点头哈腰地说：‘一定照办，去去就来。’说着赶着牛飞快地走了。天逐渐地黑了下来，小放牛的一直也没有回来。搜查看坟人小房的两个鬼子也一直没有回来，在大门外等着的几个伪军也等得发烦，其中一个骂道：‘大半天了一口水也没有喝上，磨磨蹭蹭没紧没慢。没事，回呀。’另一个说：‘再不回来八成让大蟒给吃了。’翻译官也有点发毛，小声对那四个伪军说：‘喂！你们四个进去看一看，是不是皇军迷了路，找不着大门了，找到了就回。’那四个伪军同声说：‘我们不敢去，这天都大黑了，我们也怕被大蟒给吃了，要去你自己去吧！’‘嘿！小孩的鸡巴硬了，敢和我较劲！’说着翻译官掏出手枪：‘谁敢说不去，我就崩了他！’一个伪军笑嘻嘻地说：‘别价，长官先生。都是乡里乡亲的，动武不好。我们是四个，你是一人，你能占多少便宜？我们四个手中也都有家伙，又都是本地人，别价呀！给鬼子当差也都不容易，哪一天完了，你有多少出路？’翻译官转过脸笑笑说：‘那是！那是！，又一个伪军说：‘这样吧，我去村子里叫几个老乡来，人多也可以壮个胆，提上马灯、打上火把，一齐找。，两个钟头以后，召集了三十多人，深更半夜地在当地保长的带领下，有的打着火把，有的提着马灯，呼喊着在坟地里找鬼子。后半夜两点多钟，大家聚集在看坟人住的小屋，有几个胆大者把房门打开用马灯这么一照，非同小可：两个鬼子躺在血泊之中，血都凝固在一起了。翻译官近前用马灯一瞧：“妈呀”一声就昏了过去。伪军命令四个老乡把翻译官一抬，送到了保长家中。大家在保长家议论纷纷，又一哄散了。下半夜，突然朱家坟遭了大火，那荒草有一人多髙，到处是荆棘丛生，风助火势，烧得一塌糊涂。那看坟的三间小屋也化为乌有。那两个鬼子的尸骨也不见了踪影。你们说神也不神？”喷水兽刚一落音，又加了一句水！”春浩急忙说：“快快！好茶的侍奉。喷得好，学生们鼓掌。”一阵热烈的掌声，只有甜大玛玛低下头来没有鼓掌，用右手擦着眼睛。
第二天中午，李坤头顶着一口大锅，走进了刘春浩的院子。刘春浩发现急忙把锅从李坤头顶端了下来说嘿！这是哪的话，送什么锅啊！这不是明摆着羞愧于我，他二姑父，我家能买不起一口锅吗？”说着两人就进了屋子，志成妈也赶紧让座。李坤说君不可细言，事都在不言之中了，你明我明肚中都明。小泥揪手中的‘炸子’是从锦毛耗子兜中掏去的，谁知锦毛耗子是从哪里偷来的。”刘春浩伸长脖子听着，补充道：“‘炸子’那玩意我见过，有鸽子蛋大小，是铁疙瘩^外边包上一层肉，放在野狼、狐狸出没的地方，一旦被野兽发现，叼在嘴里一咬，半个脑袋就算没了。”李坤说：“这锦毛耗子真还惹不起，昨天晚上要不是小泥揪挡住，锦毛耗子把家伙掏出来，在你的院子还不得躺下几个人！你收下这锅，我心里舒服。这年头是昏天黑地，是可忍，孰不可忍。请拭目以待。春浩啊，事情万变不离其宗，玩火者自焚。鬼子凶暴残忍成性，小心为上。你休息，我走也。”说着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