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乘坐的是高铁一等座,走进车厢的那一瞬间,感觉身边清静了不少,除了车身的微微颤动,就是人们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拿着票,很快的找到了座位,我的是A60,王军的是A61,这种车厢是四人座,布局跟绿皮火车差不多。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年,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蓝色条纹的白底衬衫,五官很好看,黑色的长发斜斜齐眉,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初次看到这个人,我觉得很顺眼,怎么说,我也算是比较耐看的那种,但是和他比起来,我似乎又缺了点什么。
我坐下的时候,那少年淡淡一笑,我也冲他笑了笑,算是回应,王军把我们的旅行箱放在行李架上,拍了拍手,这才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小憩。
列车开动了,我看着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倒退,车站也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远,很奇怪的,这一刻我居然没有半分离别的伤感,我只是听见心底一个声音在对我呐喊,杨叶,你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眯着眼睛却感觉一直都没有睡着,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车窗照到了我的脸上,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时候,王军也醒了,他看了看时间,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杨,我去买午餐,一会儿回来。”
看着王军离开的背影,我不由有些迷茫,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哥哥?”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对面的少年笑着问了一句。
“不是。”我说到,“一个邻居家的孩子。”
“孩子?”对面的少年似乎被我的语气逗乐了,“年纪轻轻说话就这么老气横秋。”
我看着他善意的笑容,心里的一些郁闷也减轻了不少,开玩笑道,“你呢,我看你年龄和我也差不多,贵庚?”
那少年伸出手来,“帅晓,大家都叫我小帅,21,性别男,爱好玩。”
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入手冰凉,他的手指很修长,但是关节却很结实,如果说一个人的品味看鞋,一个人的职业看手,那么,以我目前的眼里劲来看,这家伙弹钢琴绝对是个好手,“杨叶,杨树的杨,叶子的叶,21。”
那少年一挑眉,“还有呢,没说完,性别,嗯?”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这个带着点调皮的同龄人生出了一份好感,撇了撇嘴,“难道我长的像女人么?”
“不。”小帅摇了摇头,“我实在是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秀气的男孩了,甚至连笑的时候都带着羞涩。”
“呃。”这些话我听着好耳熟,以前都是女生对我说,但是今天,说出这句话的,居然是一个男人!
我靠,这家伙不会是个Gay吧!
我又想起了他的那句,性别男,爱好玩,通常我们说的时候,都是性别男,爱好女,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家伙,不喜欢女人!
很久以后当我和小帅在南京后街上闲逛的时候,说起我此刻内心的想法,他当时飞快的踹了我一脚,笑的前仰后合,然后朝着我吐了一口烟,笑着说道,女人的世界就像是迷宫,我自认为情商不高,也没必要去招惹。
当然此刻的小帅并没有看出我内心龌蹉的想法,看我不说话,就问道,“第一次去南京?”
“是的。”我点了点头,他也点点头,这时候我看到王军带着两份午餐回来了,我们之间也很默契的终止了交谈。
“小杨,来,吃。”王军把一份快餐放到我的桌上,我看了看,是一些普通的白菜火腿,味道不是怎么好,但是我已经非常饿了,也就不管不顾,抓起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小杨,我今天看到你在车站一下子就躲开了我的一拳,身手不错啊,你练过武?”吃饭的时候,王军一边把白米饭往嘴里扒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没有啊,我摇了摇头,我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到哪里去练武,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反应慢点那我这辈子泡妞估计都要受点影响了。”我半开玩笑的说道。
王军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我发现对面的小帅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要说练武吧,我倒还真没有练过,但是如果我是一般的普通人,那么今天也绝对会被王军一拳撂在那里,主要是大一的时候,因为无聊,课余时间太多了,于是就随意报了一个武术协会社团,其实和很多人的心理一样,完全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去的,毕竟大学里的社团吧,都是一些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组织起来的一个集体罢了,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想学到真正真才实料的东西,那机会是少之又少的。
但是当我第一次去参加这个社团的时候,我才觉得,这随意的一个选择,我居然是选对了。
主教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的身后站着四个教练员,清一色的迷彩服,颇有点军人的气质,看到这些学员到齐了,教官二话不说,左手负在身后,“啪”的一声,站直的身体就像老鼠夹子一样弹到了地上,单手撑地,几乎是没有任何间隙的做完了一百个标准的俯卧撑,当场就把我们这一群小喽喽看的呆住了。
后来是演示教官和教员之间的对打,教官并不算太高,堪堪一米七的个子,身后的几个教练员都是一米八几左右,但是我清楚的记得那教官在没有任何热身的情况下猛地跃起,黑色的军靴瞬间就像教练员的面门招呼过去,那教练员反应也不慢,右腿迅速的后腿半步,身子半躬,双手交叉挡在脸前,标准的防御姿势!
“砰”的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打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教练员噔噔噔的后退了三步,甩了甩胳膊,微微皱眉,要知道,军靴的材质可不比一般的靴子,你拿到钢板上敲击甚至能听出金属撞击的沉闷感,若是换了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小学员,这一格挡下来,绝对要躺上三天拿不起来筷子。当然这些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另一教练员在教官身后,这时候顺势欺近,一只手肘狠狠的勒着教官的脖子,同时右腿狠狠的撞向教官的腿弯处,但是这教官下盘极其的稳当,两只腿像是焊在了水泥路上的石柱一样,任凭身后的教练员如何使劲,竟也无法撼动他下盘分毫!
“喝!”
僵持了不到两秒钟,教官骤然发力,我看到他的腰微微一扭,左手顺势后仰,抓住教练员的腰带,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竟硬生生的把他摔出去一米多远!那教练员也不是吃素的,借力一个后空翻,稳稳的站住了脚。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但是却让我们这些人看的目瞪口呆,我更是惊讶,相信很多人都在电视里看过不少武侠片,那些华丽的动作看的都是让人眼花缭乱,但是,记住,真正的功夫,都是最简单而且最有杀伤力的!
后来教官和我们开会的时候,无意间说起了自己的过往,他自己当兵已经十二年了,有四年的时间上过战场,他的肩胛骨处有一颗弹孔,听说是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留下来的,后来年纪大了,多年的军旅也留下了不少了劳伤,于是就回到家乡,在我们这个大学开设了一个武术社团,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上战场现在是不行了,但是调教你们这些小屁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趣的是,当我向教官问起那几个教练员的时候,教官笑了一声,说那几个小子,不过是我带出来的新兵蛋子,而我和教练员说起教官的时候,他们也带着邪性的笑了笑,那个家伙,是个老兵油子。
在这几个奇葩组合的带领下,我在武协一呆就是四年,不得不说,军人就是军人,即使退伍了,也能看得出来他们的钢铁纪律,每天晚上一下课,我们局开始集中训练,开始是抱着学校长跑三圈,我们的学校总体来说还是蛮大的,从寝室出去上课还要坐公交车,跑完回来就是俯卧撑,扎马步,压腿,双截棍,形式层出不穷,第一天晚上,就有几个学院当场吐了,甚至还有晕倒的,所以坚持到四年来的人并不多,从最初的几百个,到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人,我算其中一个,其实我当初也不止一次的萌生退意,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谁年少的时候没有一个军人梦!
想起那些风雨中跑步呐喊的我们,那些回到寝室连脱毛衣手都抬不起来的日子,那段右腿受伤走到哪儿都一瘸一拐的日子,我觉得,这是我大学四年最欢乐的时光了吧!那个教官,也是除了父亲之外,我最敬畏的男人!
当然,这些事情,我很少向外人说起。
毛爷爷不是说过一句老话,做人要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从这一点而上来说,我简直贯穿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理论的阳光好青年!
第五章南京,我来了
去卫生间的时候,心情有些烦躁,去了南京,我是一个人孤立无援,要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说起来确实豪情壮志,但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何其的艰辛,我自恃有才华,但是这个世界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说句难听的,我杨叶又算老几!
至于王军,且不说他是好是坏,我在心底,是不想投奔任何一个人的,我的路,我要自己走出来,哪怕我去了只是刷刷盘子,从服务生做起,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摸了摸怀里的烟,想到高铁上不允许抽烟,也就作罢。
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随口说了句对不起,但是那男人却一把抓住了我,在我诧异的眼神中,他友善的笑了笑,“小伙子,别误会,我没有什么恶意。”
我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四十多岁左右,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有些秃头,背着一个旧式的皮包,但是眼神中若有若无的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没等我开口,那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小伙子,第一次来南京吧?”
我不明白他的意图,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龙阳融资集团的一名中介,我们公司最近在融合一批基金,也就是和你们了解的债卷,股票,是一个道理,只不过,我们资金融资只赚不赔,也就是说,你这个月给我们投资一万块钱,我们下个月就能给你一万三的回报!有兴趣没?”
骗子。
这是我心底的第一个想法,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掉馅饼的事,我也不期望这馅饼有一天落在我头上。
“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不用了。”我摇了摇头,客气的说道。
“等等!”那男人拉住我,从皮包里翻出一打文件,“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很多人开始都不相信我,你看,这是我们公司的营业执照,法人代表,我们是合法的公司,有十五年的历史了,金牌保证!如果你愿意,我们会签订这份合同,如果我们违约,你完全可以按照法定程序起诉我们!”
看到我还没有一点儿心动的意思,那个男人继续说“你知道现在赚钱靠什么吗?那就是以钱生钱,举个简单的例子,我有一万块钱,我存到银行,或许一年可以赚到几十块钱的利息,但是我有一个亿,那么一年呢?当然我们并不会把这些钱存入银行,我们会去用它创造更大的价值!”
我苦笑,对他说的这番理论也没有任何兴趣,便随口说道,“不好意思,我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钱,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谁知道那男人听到这句话两眼放光,“没带钱?没关系啊,你可以去找你的朋友,亲戚去借啊!你想,如果你有十个朋友,你就可以给我们投资十几万,一个月你就可以净收入一万,这样形成一个金字塔结构,你们的亲戚朋友不用浪费任何精力就能收到回报,我想他们也会非常感谢你的,当然……”说道这里,那男人贼笑着说道,“你也可以选择多分一部分放进自己的腰包,何乐而不为呢?”
我笑了。
如果说之前我单纯的认为他是一个骗子,那么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搞传销的。
什么是传销,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十分高明的骗子,他能把你卖了然后你还会帮他数钱,更重要的是,你还会去卖了你的亲戚朋友然后大家一起帮他数钱。
如果四年前,我想我一定会被他的这套理论洗脑,然后屁颠屁颠的掏了腰包,因为不得不说他们的手法确实太高明了,证件,公司,合同,样样做的滴水不漏,甚至还跟你说了法律保障!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东西即使看起来在真实,那始终还是碰不得的,就像当年的那个朋友,那种友情,多么多么的真实,可是,结果呢!
人心呐……
我已经没有任何和他纠缠的心思了,摆了摆手,“我的朋友还在等着我呢,再说吧。”
“好的,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接过名片,随手瞟了一眼,上面除了几个油墨印刷的“龙阳融资集团”大字,还配有一张图片,应该是公司的大门吧,几个硕大的鎏金大字,钢化玻璃的落地窗,看起来倒还整齐大方,不过我已经没有任何要和它发生联系的意思,随意的揣进了兜里,朝着座位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我总感觉我坐下的那一刻,对面小帅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也没有多想,坐久了全身酸痛,刚刚起身转了会儿,这一下子倦意全来了,不知不觉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是被车上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这才茫然的看了一眼窗外,赫然发现站台边两个荧光大字,南京!
南京!看到这两个字,我神色复杂,我不是没出过远门,相反,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的我在上学的时候经常兼职导游,想当年头一次坐火车的时候,带着一大票游客去SD转了一个来回,连进站等车都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偏偏还要装作一副老油条的样子,跟他们笑谈YN的民俗,XC的神秘,港澳的繁华,那叫一个豪情壮志!只是像这样单枪匹马的出来闯天下,我还是头一遭,但我也明白,我必须离开,我必须有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不然,我想我一定会毁掉!
我不想面对亲情无限的给予,不想面对那个城市的车水马龙,就像站在天桥上歇斯底里呐喊却终究苍白的无力感!
甚至,最重要的,我不想面对……阿娇。
逃避一些东西,就不得不面对一些新的东西,哪怕前方是烈火燃烧的地狱!这一刻,我心底那储藏多年的烈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南京,我来了!任你刀山火海,我杨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