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完全暗下来了，只有潮汐还在不厌其烦的拍打着海滩，似乎在安慰着坐在海滩上的小杜牧，远处的呼喊声，唤回了小杜牧的回忆。一帮人一下子把坐在海滩上的小杜牧围了起来，弟弟杜传，一个健步冲上去，紧紧抱住姐姐，失声痛哭起来，边上站着的是杨万里，秘书小顾，弟媳小红。。
小杜牧面临的困难接二连三，海外订单急剧下降，库存不断的增加，国内市场的开辟需要时间和资金的投入，设备的更新，职工的培训，等等的一切，在小杜牧的脑海里一锅粥，没有头绪，不知道怎样下手。她想到了丈夫杜牧工作压力的巨大，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一个星期了，丈夫还是杳无音信，眼下可以依靠的人，只有杨万里，可是，他的暗示，自己不是不明白，只是内心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办法答复他，当下的焦头烂额缺不了杨万里的鼎力相助。小杜牧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这些年，日子太过平坦，柔弱外表下的刚强无用武之地，可是，眼下的形势，没有退路可言，必须尽快进入角色，把公司运转起来。小杜牧拿起手机给杨万里发了个信息，约他见面。很快，杨万里回了信息，并约好了时间地点。同时，又让秘书小顾准备了一份公司股权赠予合同，一切准备妥当，向约会地出发了。二十年后再次单独约会。真是造化弄人！
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老板啊，那个家伙又来电话了！”一个稚嫩孩子的声音，在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因为开车，没有接。很快到了一个写着“冯宅”大门口停了下来。这是江南名园，四九年前是冯家的私人后花园，49年以后，收归国有，现在是人们休闲的公园。建于清同治十年（1871年），占地15亩，被誉为“浙江第一园”。园内有十景，分别是“古藤盘云”，“美人照镜”，“幽谷听琴”，“蝶来滴翠”，是山景，”月荷揽榭“，“四剑探水”，“晨曦罨画”，”卧虹水阁“，是水景，“潭影九曲“，“海月小隐“是桥景。园内除了假山，停阁，一年四季均有时花，春有迎春，玫瑰，夏有荷花，月季，秋有菊花，木樨。冬有水仙，腊梅。群芳争艳，灿烂如锦。
小杜牧停罢车，进到里面，穿过假山，走过九曲桥，经过一片名贵的针叶林，走过小型拱形桥，再穿过一个八角凉亭，来到了一个茶楼前。这是一个两层的仿明建筑，楼的一半延伸在湖中心，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可以看小桥流水，看湖里悠闲划船的对对情侣，看湖面成群结队觅食的红色鲤鱼，可以俯瞰整个花园的景色，更重要的是，这个位子，是杨万里二十年前约会小杜牧的位子，对于杨万里或许是个伤心地，对于小杜牧却是厘清情感，向真爱进发的起点。
小杜牧摘下墨镜，打开手机，映入眼帘是一个陌生的未接电话号码，她原以为是杨万里的来电，可不是。她正想回一个过去，一个公司里的来电闪亮在屏幕上，她没有等那个小孩稚嫩声音出现，立马接通了，传来了秘书小顾的声音，“杜总，省电视台来电话，邀请你参加老板参与的演说家节目。”“你没有告诉他们，老板现在没法参与吗？”“他们说，在半年以后，你作为参赛选手的亲友团，参与就好，我考虑时间还远着，就没有拒绝。”“知道了”挂了电话，
小杜牧云里雾里，不知道电视台在搞什么猫咪。丈夫不在，让自己作为亲友团参与，有病吧?!她把手机放进白色的手提包里，掠了一下盘起来的头发，抻了一下粉色上衣服，弯腰掸了掸白色西裤，抬头正好看到楼上的杨万里在向自己挥手，她三步并成二步，来到了二楼，靠窗的桌前，杨万里早已殷勤的笑脸相迎，目光炯炯，充满了欲望，油光可鉴的白头发，灰色的衣裤，显得干净低调。一款威图限量版手机放在茶桌上，档次非凡，显得不愿甘居人下的志向。
这是一个矛盾的人，似一头没有完全被驯化的狼，狼性难改。可是，表面上，极力掩盖本性的贪婪的。
两个人刚坐下，小杜牧的手机铃声从白色的包里传来了，“老板啊，那个家伙又来电话啦。”两个人相视一笑，小杜牧接通电话，是秘书小顾的来电：“杜总，你马上来公司，车间主任拉了一车原材料，私自出卖，被抓住了。。”小杜牧的脸色瞬间煞白，一下子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把一份股份赠予合同递给杨万里，说；“你马上和我去公司，这个你回头看看。”。。
华灯初上时分，小杜牧疲惫的回到家，打开灯，客厅显得很大很空，放下手提包和车钥匙，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发呆。。她想丈夫了，想起了这段一波三折的感情，想起了天各一方的闺蜜。
八十年代初，寒冬腊月。临近春节。在外实习的学生们陆续回家。因为连续大雪，好多汽车班次停开。看着被厚雪包裹着，冒着热气的汽车，拉着雅雅，鸣笛而去，小杜牧惆怅，孤独感袭上心来，眼睛有些湿润。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嗨，你什么时候走啊？”看到了老三，小杜牧心情好了不少。通过交流，小杜牧才知道，老三和自己来自同一座城市的，虽然离家乡只有1000余公里，可是，眼下，冰天雪地的，除了走短途，一站一站往前赶，看来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两个人边走边說着话，不知不觉来到了老三的住所。天渐渐的灰暗下来，头上的雪花点又大了起来。“我这里吃饭吧，”老三发出了诚挚的邀请，小杜牧想也没想，进了院子，反正回去，也只能自己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空荡荡的宿舍，不如先在老三这里玩一会儿。进到里屋，老三开始忙前忙后，弄晚餐。小杜牧打量着这个简陋却收拾的相当干净的卧室：房主人留下的一张雕梁画栋的床，仿红木的，床沿前一块踏跳板，上面整齐的放着一双手工做的布鞋，床顶一鼎有点泛黄的白色帷帐，床上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宝蓝色棉被，棉被下一条白色的棉被单铺得挺挺刮刮。紧挨着床的是一张老款的仿红木写字台，靠着墙，写字台上面有一闩窗，窗的右边挂着一只洞箫，左边有一幅字----《每日九思》，吸引小杜牧眼球是写字台上放着厚厚的一大摞书，有《第三次浪潮》，《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红与黑》有《家》《春》《秋》有鲁迅杂文集，莫泊桑的中短篇小说集。有张仲景的《伤寒论》和《英语九百句》，还有一本《小说月刊》和《五线谱》。。小杜牧的眼睛一下子放光了，她也是个文学青年，正读着《小说月刊》上的连载小说《雪花静静飘》，正在为女主人公的命运牵肠挂肚，哪成想，在这里找到了知音。饭没有做得，可两个人的交流迅速展开了，从保尔和冬妮娅的爱情，到觉慧和梅表姐的有缘无分，从鲁迅的犀利到莫泊桑的细腻。。
谈话间吃罢了晚餐。夜幕已经悄悄降临了。愉快的交流一下子拉近了两个的人距离。天气着实寒冷，呼喊了一天的西北风，累了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房间里的气温下降的很快，两个人谈性正浓。老三建议，上床，裹上被子，继续谈论人生，理想，文学，音乐，对美好未来的畅想。。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小杜牧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很少可以插上话，更多的是请教，是聆听，这和雅雅有很大的不同，雅雅更喜欢和他辩论，虽面红耳赤，却仍各持己见。老三确实满腹经纶，对文学作品里的人物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对未来生活有自己美好的憧憬。时间就这样分分秒秒的流逝着。。
夜深人静了。小杜牧的兴奋没有丝毫的减退，眼睛闪着光亮，内心小鹿乱撞，要不是老三抑扬顿挫的语声语调太吸引人，自己早已神游天外，浮想联翩----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十）
咚咚的敲门声，把小杜牧唤回现实，她懒洋洋的起身，打开门，白发闪闪的杨万里出现门口。小杜牧迟疑了一下，还是请他进来了。
因为现在她需要杨万里的帮助。杨万里进门一把抓住小杜牧的手，还没有等他展开下一步，小杜牧一侧身，让开了，并顺势抽回手，不失礼貌的让座。杨万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干笑了几声。也不客气，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愿望：赠予的股份少了，要增加10%还要公司的实际操盘，外加小杜牧的一颗芳心。
小杜牧的内心翻江倒海，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后背直冒凉气，又不便发作，娇小的身躯，埋在沙发里微微的战栗，极力控制内心被点燃的怒火。世上哪有如此无耻的人！一个月前，仆人一样毕恭毕敬的对自己，一个月后，急不可耐的表露出狼子野心。因为丈夫的离开。人情本是一张纸，人们看到的往往是正面，那容易给你看到反面啊。
杨万里心疼的看着这张俏丽的脸，心里非常明白自己对于公司意味着什么，他已经不是20年前的单纯小伙子了，他需要掌控，掌控自己的命运，掌控公司，乃至掌控小杜牧的芳心。20年前，自己没有得到她，今天，不想再失之交臂了，做不了妻子，可以做情人，一样的专有。欲念在杨万里心里燃烧着，对钱财，对权力，对异性酮体的渴望。欲望越来越强烈。
男女同处一室，考验的不只是良知，更是动物的本能，一旦打开潘多拉魔盒，谁也无法遏制。杨万里看着沉默不语的小杜牧：那眉，那眼，那发，那耳垂，那红嘟嘟的嘴。杨万里被眼前娇小，妩媚充满雌性诱惑力的小杜牧融化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下子扑过去，双膝跪地，紧紧抱住朝思暮想的美人，一阵狂吻，把小杜牧吻得几乎窒息。小杜牧被他的鲁莽吓呆了，拼命推开，却泰山一样，把自己压得严严实实，无法推动半点。小杜牧的反抗，更激起了扬万里的激情，他滚烫的嘴唇狂吻着小杜牧的眼睛，眉毛，鼻子，最后钉在了嘴上，一双手不停的在小杜牧的胸脯前，揉搓着。小杜牧受了惊吓，感到了绝望，一天没有进食，身体本来就软弱无力，嘴被堵，一时喘不上气，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杨万里正在兴起，感到怀里的美人，一下子没有了反抗，身体软了下去。把杨万里吓得不轻，更吓得他心惊肉跳的是，此时响起了敲门声，不大的敲门声，对于杨万里却似雷霆万钧，慌乱的他一下子，冲到门边关了灯，想想不妥，随即打开。敲门声更急更重了。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杨万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了，呼一下，闯进来一个高高大大满脸胡茬，头发乱蓬蓬，一身黑衣的大汉，这个五大三粗的人，一下子扑到沙发前，看着头歪在一边脸色惨白，嘴呈紫色，昏迷中的小杜牧，柔声呼喊道：“小杜，小杜，你醒醒，你醒醒。。”边喊边轻轻摇晃小杜牧娇小的身体，见没有效果，马上伸手掐住小杜牧的人中，这一连串的温柔的动作和他高大的身躯形成巨大的反差。小杜牧身体动了一下，慢慢缓了过来。此时，黑大汉站起身来（此前他一直半跪着），凶狠的目光如两道闪电，直视呆若木鸡的杨万里：“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我我。。”支支吾吾的杨万里，吓得哆哆嗦嗦。“我再问你一遍，你对她做了什么？”声音低沉，却充满杀气。“我。。”第二个“我”字没有出口，下巴上早挨了一记上勾拳，紧跟着后臀上一记侧踹腿。看得出来，一拳一腿是收着力的，没有发全力。就这样，杨万里已一个踉跄，一头撞在的墙壁上，眼冒金星，天昏地暗，找不到北。大汉并不可怜他，慢慢走到跟前，右腿抬了起来，朝着杨万里的肚子踹下去。“不要”一声轻唤，小杜牧的声音不大，却很管用，大汉的腿收住了，如唐僧之于悟空。杨万里狼狈异常，爬起来，夺门而逃，不想和刚要进门的杜传撞了个满怀，杜传惊异地看着落荒而逃的杨万里。。
生活就是难以捉摸，你以为不能比现在槽糕了，哪成想更槽糕的事还在后面。真是“踏鸡脚”屋漏偏逢连夜雨，如多米诺骨牌，一倒百倒。然而，无论生活是露出了她少有的狰狞，还是展开了温暖的怀抱，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还是要继续。
第二天，太阳展开了笑脸，风一吹，暖暖的，少有的和煦。小杜牧走进公司，经过付总办公室时，透过大玻璃墙看到了，杨万里坐在办公桌前埋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下巴上贴着邦迪，似乎昨晚根本没有发生过不愉快。杨万里大学时代被同学称为杨大胆，是有道理的。他的许多行为贯穿了他的成长。比如，他可以把别人没有锁的自行车骑走，他会把姑娘送给男朋友的新毛衣，毫无顾忌的穿在身上，他会半夜翻墙到农民院子里弄颗白菜，回去做宵夜。这是学生时代，工作了，还是不改他一贯大胆，比如把还来不及检验的货品打包发货，比如把几十万元现金，放在包里，一路东扔西扔。虽然没有出过大漏子，却一直险象环生。几次被杜牧骂的狗血淋头。却常常好了伤疤忘了疼。喜欢冒险喜欢剑走偏锋的个性无法改变。
小杜牧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小顾正在整理桌子上的资料，看到小杜牧进来，便轻声说道：“杜总，派出所刚才来电话，说，上次来电话要钱的是催要设备款，不是什么绑架。。”“什么设备款？”“是此前我们订的设备，这批设备要替代现在正使用的。现在的设备做国内的活不行，出活太慢，所以才预订这批设备，按合同这个月底我们要支付60%的货款。”“这个工作谁负责的？”“杨付总”“把他叫来”“是”。
一会儿，杨万里讪讪地来到小杜牧的硕大的黄金色办公桌前，看着老板椅里的美女，刚要为昨晚的事做一些解释，小杜牧手一扬，制止了。“设备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是这样的，按合同，我们在本月26号去设备厂验货，如果产品合格，月底支付他们60%的货款，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货款可付，因为贷款没有下来”“外面的货款收得怎样？”“这个你问财务啊”小杜牧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内线电话：“财务吗？货款回笼的怎样？把这个月的报表给我送来”小杜牧放下电话。杨万里把手里的一堆资料轻轻放在老板桌上。“这是什么？”“国内货品的催货单，再不发货，我们要违约了，得赔款。”“。。”
沉默，还是沉默。忽然，小杜牧抬起坚毅的脸：“贷款为什么没有批下来？你那晚不是陪小顾去见里李科长了吗？”“这个，这个你最好问小顾自己”“好，你去忙吧”。杨大胆出去后，小杜牧一时不知如何询问，难以措辞。秘书用问询的目光看着她。“小顾啊，这个，这个。。李科长答应我们贷款的事，没有办下来吗？。。”小顾的脸腾一下，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屈辱，伤心，痛苦种种情感一起涌上心头。。
其实那晚她如约到了李科长指定的房间，李科长随后也到来。小顾坚持要先办公事，再办私事。李科长扭不过她，只好先办公事，可是，刚拿出贷款协议要签字盖章，门被砸开了，小顾遭到了一位贵妇人的羞辱和打骂，赶紧逃离。因为没有拿捏好时间，杨万里导演的这场戏搞砸了。
小杜牧失望的挥挥手，让秘书出去。贷款是没戏了。她看着财务送来的现金报表，心里堵得厉害，自己好像走进死胡同，内忧外患一起朝自己压来，她有些绝望，站起身来，走向落地窗，远眺风起云涌的江面，海鸟在江面上翻飞，一对长长的拖挂船，冒着浓烟驶向天际。小杜牧的思绪飞向了快乐的大学时代。。（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