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形胜,福地洞天,历来是向往通过修行摆脱造化禁锢修行者参悟天机所在。
地皇星元武大陆,号称万邦之尊,位处中元,气运汇聚。东南近海,山峰奇秀,盘谷交错,耕种渔猎,民生丰足。
有山必有洞,这句话不算至理名言,却广泛流传于修行者中,修行第一要义:法侣财地,地虽然排在最后一位,但真要进入修行者行列,第一要解决的就是占个好的洞府,天地灵气分层而布,《天地正气赋》是修道者入门必读的典籍,开章名义就说天地灵气各分九层,所处之地越高,天之太阳灵气越浓,所处之地越低,地之太阴灵气越强。
晨阳跃云而出,群峰尽染,初阳的光辉给浩荡的群山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阳光照进千峰万洞的其中一个修行者洞府,洞府石门上刻五个歪斜大字,站趴躺横立,形态各异,从笔划走向,勉强可猜出大概是“皇天无极洞”五字。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洞中春睡足,洞外日迟迟。”
“师父啊,现在是夏天了,外面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真是烦人,看我打杀破梦者,还我知情娇。”洞中飞出一粒石子,破空划过百米,精准击向松树上一只卖噪的夏蝉。
“善了个哉,乖徒儿,上天好生,蝉从破土到老死,历尽百劫,但求尽怀一唱,歌唱这美好的生活,咱们为万物之灵,要心怀宽广,容众生并存天地之间。”另一枚石子从洞中后发先至,撞碎先前的石子,逃过一劫的知了浑若未觉,依旧卖力的发出自己的噪音,好像天地间最大的事就是知了知了得叫。
“无量个寿,师父哎,咱们是修道者,口号不能错啊!说多少遍了都不听,师公交待的事,弟子可不敢不从,来,跟弟子念百遍无量寿经。”
“我善两个哉,释道一体,寿从善中来,福田自造,好比你想吃桃,总不能桃啊桃啊的念叨,就能吃到桃了,你得种,对吧,首先你得种桃,然后还得挑大粪浇,还得在桃树下嘘嘘,才能长大桃子,是吧。”
“可是师公说过,你要想吃桃,先得念桃,知道自己要的是桃,才会却种桃,要不按师父你的性子,拿个种子就往下种,又粪又嘘了多年,发现自己种的是核桃,不是悲了个哉!”
“那好歹也是个桃吧,就你师公事多。你小子听你师公的,就不能听听师父的,好歹你师父已是古稀之年,人生七十古来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不听活宝的就得不到真宝。”
“口蜜而实不惠,这一点你和师公一样,老骗我干活,真本事一个都不教。”
“乖徒儿,你跟随为师多久了?”满头枯草乱须的老者躺在干草堆上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四肢按一套奇特的顺序旋转起来,形成盘座的姿势。
“喔,多久啊,我忘记了,等等,我查下墙上的刻划先。”瘦弱青布长衫少年听老者问起,数着指头算不过来,只好趴洞壁上数那一团乱的记时符号。
“哈哈,早跟你说记数要一行一列分清楚,五划一个正字,一算不就出来了,祖传大法你不用,却怪谁来哉。”
少年循踪觅迹从松炭划痕里细细分析横纵线条,回道:“停停停,刚算多少来的,又被师父你打断了。”
老者笑笑,起身靠近少年,屈食指轻敲下少年脑袋,道:“要不要为师的十指借你数数?”说完得意洋洋的往洞外踱去。
晨光已过,微风轻拂,洞外往前百米地势开阔,百米外却是悬崖绝壁,尽头处一棵老松,松上一只知了。
老者站在松树下,望着连绵的群山,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天地何用,席被不得;变化何用,道法自成;棒喝何用,满头大包;灭我何用,不减狂骄;踏歌而行万里遥,千里江山一担挑;神仙老子管不着,我自逍遥!”老者从喃喃细念到放声高歌,曲里透着无尽的豪迈和苍桑过后的寂寥。
“师父,我算过来了是九年又三百六十天,师父、师父,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好好听!”
良久老者从歌曲的意境中回过神来,看着满手满脸染着墨炭的少年笑道:“算出来了?人一生算来算去,终究是逃不过天地这个牢笼。”
“听不懂,师父,你刚才唱的什么啊,太感人了。”
“皇极洞天曲!”
“啊,那不是我们的至高典籍吗,也可以这样公开唱啊!师父你真牛!!!”
“万古青山一坨屎,大道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又有几个看得见,一首破歌,世上又有几个听得清。”
少年觉得老者的话中肯定暗藏着玄机,思索良久,答道:“可能是这屎太大坨,人在其中就不自觉了。”
“咦,乖徒儿,什么时候开窍了,哈哈哈。”
“师父,徒儿的脑壳就这么灵光一现,现在又是一团浆糊了,对了,徒儿跟随你差五天就十年了。”
“那不还有五天嘛!”
“啊~,师父你这是什么高深哲理,徒儿领会不过来。”
“这个嘛,高深谈不上,哲理却是有的,世人都言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一计是多久时间,一般是五年十年,是吧,从你入师门那一日起,为师就在计划这件事。”
“师父啊,敢情你老人家一个计划就花十年时间,那你要实行计划又得花多长时间?”
“十天”老者很干脆的摊开双掌,“五天之后满十年,为师的这个计划就做完了,再花五天时间将这掌门大位传给你,为师的这个计划就圆满收局了。”
“不是吧?”少年快抓狂了,“我当掌门那你老人家干嘛去,云游四海?”
“不,为师的要当太~上掌门。”老者得意的笑着,“你师公当年就是这么当上太上掌门的,哈哈哈。”
“不会吧,我什么觉得前途一团漆黑。可是,师父啊,你老当太上掌门不过是名头更响一点吧,没必要高兴成这样子吧。”
“没必要吗?好徒儿啊,你真不知道,咱们的存粮只能维持十日了吗?”老者捻着他那老鼠须,笑咪咪的看着自己的笨徒弟。
“不是吧,师父你是为了这个让我当掌门吧?天啊,这还有地儿说理去吗?等等,真的只有十日的存粮了吗?我记得食物至少还可以吃一年的啊!”少年一脸的郁闷,转身往洞中奔去。
“哈哈,好徒儿,掌门人的首要任务是要供给门人的伙食啊,你的运气可比为师这太上掌门好的很,至少你没有弟子要分口粮。”
夜幕沉垂,繁星点布天幕,一老一少卧在古松之下,夜风正好助眠。
“师父,你说我们这一脉为什么就穷困潦倒成这样呢?”少年苦笑着拿根树枝在地上划圈圈。
“掌门,纠正一下,你要叫我太上掌门。咱这一脉从太祖以来都是这样的,又穷又懒,反正都是坐吃山空的主,要不师父也不会收你为徒,把你弄到山上来。”
少年闻言恨恨的加大划圈的力度“太上掌门,敢情你收我就为了吃顿饱饭。”
“人是铁饭是钢,你师父,不,太上掌门我也是要吃饭的,再说了当时不还有个太太上掌门嘛,就是你师公。再说你以为你师公为什么收我为徒,传我道统,那不也是因为我跟你一样,很久很久以前都是富家公子哥嘛。”
“敢情,我们这一脉都是这么收人的。”
“要不你以为,当然,为师不否认我们都是小有天姿的人。”
“我还国色呢,不过师父,你老不要瞪我了嘛,好吧,太上掌门,说说你当初是什么跟着太太上掌门的?不会是跟我一样吧。”
“情节大致雷同,稍有出入。我是认识太太~,算了太拗口,还是叫你师公吧,我是认识你师公的。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风流佳公子的时候,那是良田万亩、美女如云、驾狗溜马、养花种鸟,标准的地主家大少爷,人生的格言就是欺负人为快乐之本。”
“嗯,果然是十大杰出青年的候选人才。后来什么就从良了呢?”
“你也知道的,那时我还年轻,无拘无束的日子过久了,某一天突然觉得人生像一条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就到山上散心,这就碰上你师公了。”
“哎,讲故事首先情节要丰富点嘛,说具体点。”
“有句话什么说来得,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反正意思差不多,你什么能想得到你师公那神棍早就盯上我了,我的行踪那老神棍一清二楚,早早安排一个炼丹炉在山上必经之路炼丹,偏生你师公年轻的时候那个皮相,真个是人中一匹布,马中一只兔,道貌岸然,极具欺骗力,三两下忽悠着就跟着他上了山,落了草,从此过着坐吃山空的生活。”
“没那么简单吧,师父你这么英明伟大,什么可能被师公三两下就搞定的?”
“好吧,看你这么敏而好学,尊重太上掌门的份上,就再多传点道法给你。其实你师公那真是家学渊源,太太太上掌门,就是你师公的父亲,你叫师祖得了,那是不得了的一个人物,皇天道据说就是你师祖的父亲,我叫太师祖,你叫太太师祖开创的。后来不知道什么的皇天道就盛极而衰,你师祖就带着你师公隐居这洞府之中,你师公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和我一样懒散的很,你师祖去世后,他就下山四处游荡,就那时候我们认识的,他偶尔也会显示一些奇妙的手段。”
“比如说呢,胸口碎大石?”
“呸,有你这么说师公的吗,枉你师公对你好,不过好像你也只和你师公相处了一年不到,你师公就仙去了。”老者伸手轻抚了卧在身旁少年的脑袋,“快十年了,今年你就十五岁了。你也是旺族世家子弟,家族中产业丰盛,奈何你父母早逝,离世前将你托付给我,并自愿放弃族中一切财业,换取族人保你一条性命。说起来,你的身世比为师更是可怜。”
“师父,这么多年,徒儿感念你的养育恩情。”少年被勾起往事,心情激荡,热泪滚动。
“嗯,师父知道!”老者拍了拍少年臂膀安慰着“再跟你说说你师公当年的趣事吧,他最拿手的绝活是心火开莲,冬天一杯冰酒,只要放在掌中一刻钟就会冒出阵阵热气,可把我们这帮二世祖羡慕坏了,可能也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对这不可思议的能力产生兴趣,渐渐对红尘俗事觉得无趣。”
“我想,师公也正是因为师父你可以看明世事,才有意收你入门的吧。”
“或许。天下修行从来就缺少捷径,别的门派修行是真在苦修,打基础就得十年八年。但我皇天道并不需要如此耗时费日,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逆天而为,皇天道才人丁单薄,难以立足天下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