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砚其人,略知天文异象,稍晓地理奇物,唯独没有可拿出手的才艺,此事齐丰迎自责很久,也只得作罢。
就在出神时,有文官提出玩击鼓传花,以“寿”为题,国君瞧着按耐不住的孩子们,欣然同意。
“接着。”六皇子最喜斯文斗诗,手下取了盘中花球跳过装作知礼的七皇子抛球给了齐幕岑。
“六哥。”七皇子鼓着腮帮子,哼哼。
“你小,别出来丢人了。”他和七皇子都只是嫔妃所出,所以一直相处很好,说话也不多思考。
国君哈哈大笑,“老六你别总欺负小七。”
“是是是。”六皇子一看齐幕岑已把球往下丢,略不耐烦的背过身敲起了小鼓。
“鼓来一声盼天福,鼓来二声求国安,鼓来三声是人间,无灾无害太平年。”
“鼓来一声跪康健,鼓来二声祈明心,鼓来三声是我愿,开开心心永无忧。”
国君凝视着自在自得唱击鼓歌的六皇子,眼角微微湿润。齐丰迎捏着酒杯,长长叹气。
你说他脑中空空,却不知他早已看明了尘世。
鼓点敲得节奏而急促,鼓点一停,早有准备的青年俊才自觉起身,一长溜寿词就脱口而出,感情丰富面目到位。两轮下来,有十多位都得了国君赏赐,众人掌声都拍的微红。
“伍小姐蕙质兰心,才思敏捷,可称华都大家闺秀之典范,伍大人教女有方。”伍晴玥素来被誉为才女,就算不提前准备也定会以诗词艳惊四座,有她在场,其他人从不想争那头名。国君第一次见她,也不确定传言是否夸大,直听到词句一出,深为惊艳。
被点名的伍明宪棱角方正,眉浓眼大,生有刚正不阿之态。其身为兵部尚书,掌管军事诸项调动,为官期间手段强硬不见软姿,得罪过不少官员。
国君见他只是稍稍点头,并无喜悦之色,知道他还是不服之前被陷害入狱之事,连忙安抚道,“听闻伍大人射箭极佳,今年秋猎你可要好好教教朕。”
“臣不敢。”
秋猎古来即为皇家每年活动,但如今立夏刚过,国君就考虑起了秋猎之事,让人颇为奇怪。
“伍大人忠心为国,兢业操劳,来,敬伍大人一杯。”
伍明宪赶紧起身,一口饮尽。为怕误事,他从不喝酒,但若喝,也必定高兴之极。
众人这才听明白,然最近两位重臣下狱又翻案,掌控所有的中司令却不担一点罪责,让人难不生微词。
“六皇子这鼓敲的有意思,才回华都的两位才子都没点到,让我们一众期待的人很是遗憾啊。”孟品辞饮了两杯酒颧骨边就带上了浓浓绯色,少见的入情,直看的近的远的小姐贵妇们口干舌燥。
齐幕岑遥遥敬酒,“幕某不会赋诗,孟大人饶了在下。”
“那齐公子呢?众人都说齐公子博学好识,那琴棋书画必定有一擅长,亦或门门全通,今天是国寿,就拿出点拿手好戏让大家见识见识?”
疑惑的看热闹的目光向原砚转过来,她起身,作揖,“要让孟大人耻笑了,后辈年少多随父漂泊,不擅任何才艺。”
满座一惊,窃窃私语声四处交错,齐太史之子,国君钦点的皇子陪读,无一精通?
“齐公子真谦虚,你两年前做的赋还尚在东阳山供人学习呢。”说话之人原砚不识,但他旁边笑嘻嘻打招呼的丛逸阳她很熟悉,这应是他的父亲,吏部尚书丛理文。
原砚看向那瞿瘦精练,眼神犀利的中年男子,心中有些不懂他为何为难自己,难道他不知她同丛逸阳关系较好?除非,他是想试探自己。
面露难色,原砚袖中手紧紧掐着手腕内皮,憋出眼眸略红,低低道,“自不小心坠楼,伤了后脑后,每次后辈握笔作词,便隐隐作痛,几次苦不堪言后,后辈已不会华丽文辞,出口成章。”
齐府和何府的事,知道的人多的是。
“此事太后与颦惜都曾知道。”穆颦惜耿直的追了一句。
原砚蹙眉,果然下刻门为德的声音又冒了出来,“齐公子倒是和长艺郡主关系非常好。”眼斜嘴撇,语意不明,但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门为德真是门万里的好父亲啊,原砚刚要为穆颦惜的清白解释一番,六皇子已丢开鼓槌,站在了场中,朗笑高声,“门大人可别撇了本王,为了逗乐后宫最清心寡欲的人,本王也是用了很多精力的。”
哄笑一片,片刻解了难堪。国君上身微靠前,直点那下面湖蓝色长袍,“太后要是知道你又调侃她,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六皇子憨憨的摸了摸后脑,继续笑道,“齐公子不会琴棋书画,平时只爱说些奇闻轶事,本王看呐,就叫他用这里的物品给国君做贺礼,诸位,你们觉得本王这提议好不好?”
“要出其不意。”齐丰迎外人看热闹似的加了一句。
殿中意寓“寿”的东西很多,随手一拿,再诌出一段寿词再简单不过。可齐丰迎紧接着加了一个要求,众人再不满也只能接受,不然就是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了。
不过要满足这出众人之不意,原砚也得好好挑挑,堵住悠悠之口。
她走出座位,踱着步子环顾四周,悠然自若,似逛于家门前。
国寿第一天本就算家宴,使臣们都识趣的喝酒看人,不多挑事,这时间见有大官激一个少年出场,都心中一笑,哪个朝堂不是你方争斗我使绊?
路过穆国公桌时,穆颦惜偷偷指了指人后“寿”字大屏风,原砚恍若未见,越过。
“六皇子您可把齐公子难住了。”门万里担忧的叹道,接着对原砚道,“齐公子,我这有一盘瓷桃,你且拿去。”
“门公子大家风范。”
门万里不背后使坏就万幸,哪会如此心好。
齐幕岑侧头睨着一脸温和毫不起眼的男子,指尖轻敲杯沿,尾光扫到走动的人已迈步过来。嗯?他何时同这人关系密切了?
见原砚直直走向自己,门万里嘴微开合,吐出两字,“蠢货。”手却积极端起了装饰瓷桃,桃色均匀,红白交接,过渡自然,内为中空,可置蜡油。
“啪”,谁料两人只离一米多时,门万里右手腕一抖,盘倾斜一边,瓷桃顺势落地,一声脆响。众人皆是一惊,门万里瞪大眼好几秒才回过神,侧身要拾起碎片,宫女已翩然而至。
“门公子年纪轻轻,怎么手就不听使唤了。”六皇子笑笑,刚夸门万里一句的国君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了。
摔什么不好,摔的寿桃,大寿之日,多不吉利。
“犬子脑子出神,犯下大错,求国君恕罪。”门为德出列,替他儿子求情。
“无碍,别吓着他了。”国君冷冷一答,淑妃讥笑出声。
淑妃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解释,“这红水晶提真甜。”
国君以安慰稚童的口气,可不就是说那门万里犯这等低级错误,愚蠢至极吗?
门家两父子皆咬牙恨恨的瞧着停顿一会,待宫女收拾干净继续走来的原砚,看她穿过两桌之间,走到花柱边高凳上摆着的盆栽竹前,抽出三根富贵竹来。
“万寿竹?”文太傅恍然大悟,慈祥的面容满是笑意。富贵竹又名万寿竹,寓意极好。
原砚朝他那方向点头一礼,文太傅之女、林平微之妻难产而死后,两人便老死不相往来,位置也隔得远远,但她没想到文太傅却是离国君远的那位,按理说他身为诸位皇子尤其是大皇子的亲授老师,这地位高人不少等的。
门万里脚微外伸,原砚大跨一步越过,心中冷笑,这人一开始想借她之手摔碎瓷桃,现在又想绊她一脚让她出丑,若说是单纯看她不爽真是难以令人接受。
原砚站在国君正前,捧着三竹道,“古有‘华封三祝’,祝圣人富,圣人寿,圣人多男子,今微臣能力有限,以万寿竹代替天竹,一祝圣体康泰,二祝子孙绵延,三祝国运昌盛。”
正德公公像模像样的下来取了寿礼,献到国君面前,六皇子靠近她身边,不满的哼道,“齐公子,礼物心意十足,你这寿词还真是俗气。”
“老六,收收嘴。”国后笑斥。
至此,原砚算是过了这一关,安分回到位置坐下。
“师傅,当年同我竞争‘皇子陪读’的另一位不会是门万里吧?”原砚睁大了眸子,问道。
齐丰迎点头,“不然你以为门家父子何以对你如此厌恶?你额外出场夺得头名,让势均力敌的何门两人都没了机会。”凤眼扫她身上,直直表示对她年少自傲狂妄的不满。
一个是何家二少爷,一个是门家大公子,她这插足真是得罪了不少人。
酒至一半,原砚中途退场,在不远处的假山看到悠闲醒酒的六皇子,快步走近,彬彬有礼,“多谢六皇子替我解围。”
六皇子宗奕堇,人如其貌,豁达明朗,不拘小节,此刻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来人,也只让人如沐春风,“这是靠你睿智机灵,与本王无关。”
原砚略愣神,立马会意,“微臣明白。”原砚陪着太后时,六皇子都不在场,似乎只要他忙就会把她安排过去,算接他的班,因此两人互相了解不深。
不,应该说是她不了解他,原砚看着六皇子回殿,微扬的嘴角放松。
如此蹩脚的谄笑真是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