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苏溪睁开迷离的双眼,伸了个懒腰,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随手一摸,摸到了一个本子。
本子?苏溪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个很精致的本子。淡蓝色的封面,透露出淡淡的清凉。整个本子散发出一种香味——
冰的香味。
或许是错觉,因为冰本来没有香味。苏溪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翻开了本子。
入眼处是如并排的玉珠一般整齐的小楷,字字温和,全不似本子一样冰冷。
这是一本日记,一个叫做苍雪樱的女人的日记。
这也是一本触目惊心的日记,一本满载着罪恶与污秽,血腥与暴力的日记。
苏溪懒洋洋地说:“多好的女孩啊,就这样被你们轮流玩死了。”
“真是天性凉薄啊,”西尾治扭曲地笑着,“你就想说这一句吗?”
一滴血落下。
照理说,在那种情况,北风咆哮,气流逆转,一滴血的落下本应该无人注意。
可是一滴血落下了,吸引力苏溪和西尾治的注意。
因为流血的南绮罗,因为南绮罗是血族。
因为血族基本不流血,因为血族只吸血。
“我改变主意了。”一阵空洞的声音响起,就像磨砂的纸张刮痧一样,透露着浓浓的悲伤。
……
……
人类,这个下等的种族。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的外衣之中,只露出苍白的脸颊的男子冷冷地想道。
自诩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殊不知只是血族圈养的家畜吧了。
怀着这样的思想,以及由与东瀛合作而产生厌恶的心情,这个血族的大皇子走进了这个洁白的小镇。
西夷的北部也是白雪皑皑,可南绮罗总感觉和这里不一样。
因为这里的雪太温柔了。
连环境都这么懦弱,人类真是弱得可以。南绮罗随手摘下一朵雪花,随手捏成碎片。
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在大雪作为衬托的背景下,南绮罗见到了那个沧桑,带着一抹阴邪的男人——西尾治。
他二话不说,便出手了。
愚蠢的人类,你以为和我们合作便可以拥有和我们对等的地位吗?
拳势很猛,拳头的路线却很缥缈。优雅,寻无踪迹,如溯游的柳叶。
那个男子也很傲气,竟然敢回击。他也出拳。他的拳头很直,直得像透射而出的阳光,或者说那就是阳光,像阳光一样的拳头,遍体琉璃。
拳拳相撞,平分秋色。两个体术大家,很快就纠缠起来。
他们出手很快,甚至肉眼都看不清,只能听见“砰砰砰”的撞击声。
南绮罗格挡住西尾治一拳,后退一步。这一步却不是为了退让,而是以退为进,他以退后的那一步为轴,旋转三百六十度,一个回旋踢踹向对方脑门。
腿上闪现出深深的红色,暗暗反光,带着些许质感,些许高傲,一脚踢过去。
西尾治身上的大氅突然飘起,卷成棍装物,硬生生格挡住了那一记要命的踢击。
气流回荡,两名一品善术者的战斗是何等声势浩大。南绮罗一皱眉,正想拿出十成本事,西尾治却跳出圈子,举手投降。
终究只是人类啊,既然是人类,那就乖乖听话,做好本职工作。西尾一脸笑意,却在心里荡下一层涟漪。
……
……
和她第一次相遇,阳光刚好,大雪刚停。
一条普普通通的长街,停雪后,变成一片净白。
明明才下了雪,为何那么干净。
后来南绮罗才知道,因为樱在那里,因为樱的笑容真的很干净。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白色头发的人呢。不管是人是魔。不是苍老后的白发,而是如雪一样纯白的头发,长长的披在身后,垂至腰间。
如雪一般洁白的女子。
“喂,你这家伙竟然有白色的头发。”
回想起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真是羞愧难当。
有时候,南绮罗也想问这片天空,世界上为何有这般纯洁的女子。她仿佛不会生气,不会忧伤,在她眼里,一切都是美好的。
……
“我是吸血鬼哦。”南绮罗像她坦白。
她莞尔一笑:“我觉得,魔族和人族其实没什么差别啊。”
于是,南绮罗住进了她家,因为镇长的拜托。
……
南绮罗携带着秘术而来,一种可以摧毁苍穹帝国的秘术。当然,若是让苍穹帝皇得知,那必然是一阵嘲讽,简直异想天开。
不可否认,秘术很强。由巫族和血族联合开发,耗足上万人血祭,甚至还要血族皇子的牺牲,汲取极北之地的灵气,方可成术。
南绮罗不怕,为了将人族纳入家畜圈,他可不怕牺牲。
……
清晨,南绮罗端坐在长桌尽头,脖子上塞着兜布,双手拿着刀叉,看着眼前的鸡蛋麦片粥……
“我不是说要一成熟的西冷牛排吗?!这是什么?!”他怒道。
“早上吃牛肉不健康。而且这里哪有什么牛肉啊,有鸡蛋就已经很好了,这还是我积攒了好久的鸡蛋呢。”苍雪樱笑了笑,做到他旁边,端起一碗鸡蛋麦片粥,拿起勺子细嚼慢咽,似乎吃的是世界上最好的食物。
南绮罗很嫉妒她。世人都知道,血族以优雅和美艳著称,可在她面前,一切美丽都黯然失色。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很老套的形容,很准确的形容。
那段日子,南绮罗通过周六福指挥着全镇人民进行祭坛的建造。祭坛由蕴含着极北灵气的雪晶建造,荧光闪闪,好像冰雪王座。
春去秋来,狼牙镇像一个固执的小孩,始终银装素裹,不肯换新。
每日看见那一水儿的素白发丝,在屋里忙内忙外,屋内十分整齐,让南绮罗失望之余又有些开心。失望的是他以为这是苍雪樱为了迎接他的到来特意布置的,结果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人类中也有如此完美的存在。开心的自然是他过得很舒心,很熟悉。
每天傍晚,很多个半大的孩子会聚集到苍雪樱家里,听苍雪樱上课。上课的内容很简单,简单的仁义礼智信,简单的生活小技巧。
比如她教女生编篮子、缝衣服,她教男生算术、雕冰雕。有时候他们做得好,便带他们做游戏。游戏是很简单的老鹰捉小鸡,或者是捉迷藏。院子不很大,但他们玩得很开心。
小小的院子,播下小小的种子。
夜色将近,孩子的父母过来接走孩子,顺带拿上一些食品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作为报酬。
她是这个镇子所有孩子的启蒙老师,也是所有男孩子的梦中情人。
她摇晃着白色的柔发,快快乐乐地活在极北之地。
就像一团温火,烧灼南绮罗冰冷的内心。
南绮罗对自己说,肯定是自己太缺女人了,于是在一个夜晚,他闯入她的房间内。看见她纯净的眼神,他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然后当晚他失眠了。满脑子如羽毛般纯洁。
他感觉到上天的召唤,虽然他不承认。
于是他开始跟着她,看她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恶的法术。
他吃下她煮的鸡蛋麦片粥,肚子暖洋洋的。
他帮他把横梁上的灰尘擦净,灰尘迷了他的双眼。
他看着她上课——人和人之间要友爱和善,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有了个人样。
月明星稀。
他再次走入她的房间。
“女人,我喜欢你。”
……
鲜血混着眼泪流下来。灼热的液体将白雪滴穿几个小孔。
南绮罗笑了,南绮罗哭了。他又想起了那个白色的背影,那个洁白的,如同天使一样的身影。他想,你在天空等我……
等我来找你。
南绮罗出手了。
混着鲜血的血爪,五指滴着红液,宛如修罗。疾风顺着指间穿过,一路上的飞雪染成红色,不知是血是雪。
血刃之爪,以自身精血为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招式很简单,普普通通的一爪,没有变幻无穷,没有美轮美奂,只有至简,至纯,至血腥,至强大的一爪。
一爪抓向西尾治,似乎要刨开他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西尾治猛得脱去大氅,不停旋转,形成以后巨大的圆盾。
此圆盾不是真的圆盾,却堪称真正的圆盾。
爪盾相撞,圆盾上留下五道血痕。
西尾治向后倒飞,一路上留下点点血迹。他边飞边怒吼:“南绮罗,你疯了!这样你也会死!”
瞧着好玩的苏溪,将五彩的银子猛得一收,放进自己的小钱包内备用。
南绮罗低着头,一滴一滴血顺着他的肌肤,他的头发滴落在这雪原之上,绽放出朵朵梅花。
他的声音极富磁性,瞬间能迷倒万千少女:“本未求生,如何以死相逼?”
空中朵朵漂浮的雪花,经过他的身子,染成淡淡的梅花,朵朵梅花,连城一条红色直线,红光一闪,一杆血色枪出现。
“我的本命物你猜错了,小姐。”南绮罗淡淡地笑道,“待我杀死这厮,再领教小姐高招。”
一杆白血红,提枪过苍穹。
风再起,云再啸,白光冷冷,哀哀叹叹。
若你不姓苍雪,我不姓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