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行健殿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更添几分凄凉。
整个大殿内,只有南宫玖与南宫翊相对而坐。
“皇姐可还记得父皇有一位十分敬重的故人?那位故人可是一位得道高人,而般若,就是他唯一的徒弟。”南宫翊开始为南宫玖讲述这些年来事实的真相,“当年皇宫被血洗,皇姐又被迫去到东国,那时的朕可谓孤立无援。还好父皇和他的故人有所约定,一定要保住南国的江山。那故人常年过着隐居的生活,并且年事已高,于是派了他的徒弟来助朕一臂之力。然而若是突然有一男子入宫,就算是当侍卫或者太监,都太过显眼,定会引起众人的注意,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女子的身份伴在朕的身边。更重要的是,朕可以借此装作沉迷女色,不问政事。虽说没有那么容易骗到众人,但是如此日积月累的下去,总会让人放松警惕,声东击西,便能在背后做一些事情。往往说得多,就错得多,沉默是金,经过多方面的查探,发现以往五皇兄的一个表妹就是哑巴,于是便让般若在易容,并服食掩盖男性特征的丹药后以以五皇兄表妹的身份入宫。至于下棋,不过是一个幌子,宫中各个势力的眼线太多,而下棋需要安静,朕和般若就可以在棋盘上暗中计划很多事。这些本不该瞒着皇姐的,但是要骗到敌人,就得先骗到自己人,所以……”
“原来如此。”南宫玖应声道,如此一来,很多的谜团就可以解释了,“那般若……”
“‘般若’是他师父给他的名字,朕在他入宫时对外宣称那是朕赐予他的名字是因为不想让他连原本的名字都舍弃。话说朕可对佛法一窍不通。”南宫翊顿了顿,然后严肃地说道,“对了,般若毕竟是男子,以女子的身份入宫是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朕没有什么能补偿他的,只能尽量让他过得好些。还望皇姐理解。”
“这是应该的。”南宫玖点了点头,心思却在其他地方,停了片刻后问道,“承亲王的事,可与皇上有关?”
“承亲王极其阴险,结党营私,暗中集结了不少人马,他的造反只是迟早的,朕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南宫翊说话的时候很坚决,一点私情都没有,“承亲王是狼,晋亲王就是虎,得逐个消灭。”
“皇上是知道这次宴会上会有刺客了?”这样的气氛中,南宫玖很是平静。
“没错,这次的行刺晋亲王可是准备了许久,朕当然得给他机会。”南宫翊的嘴角划过一抹轻蔑,“很久以前就查出晋亲王培训了一批杀手,他这次的行动早就被朕识破,于是将计就计。他一心想要杀朕,以为杀手都是他的人,却忽略了自己的安全。这案子,查与不查吃亏的,都是他们的人。只是朕没料到他的刺客不仅有舞女、太监,还有一批数量超过朕计算的侍卫,使得朕安排的侍卫无法及时赶到大殿,为此还差点让般若丧命。”
“好在现在都没事了。”南宫玖颇为感慨。
“是啊。”南宫翊也露出了些许的欣慰,“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夏侯景晚。虽说皇姐的计划被打乱的,但是最终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夏侯景晚?”如今南宫翊不用再装昏庸,重要的事当然得让南宫翊来解决,南宫玖能做的只是给些建议。
“他是东国使臣,即使犯了大罪,也不能杀,不然南国与东国之间会出现大问题,东国等的就是这个借口,朕怎么会给他们?”南宫翊心里早有了主意,话语间全是对敌人的不削,“可是他在南国待了这么久,放虎归山的事朕可不会做。皇姐说,怎么办才是最好?”
“卖东国一个面子,放夏侯景晚回东国。”南宫玖不慌不忙地说道,“可若是他们一行人在路途中染上了什么时疫,即使都死掉了,也不关我南国的事。”
南宫翊斜嘴一笑。
不谋而合。
南宫玖回到风巽宫已是亥时。
海棠禀报说有个太监拿了封信说一定要见南宫玖一面,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海棠便让他一直在风巽宫候着,现在问南宫玖要不要见。
如此执着的人南宫玖怎能不见,于是让海棠带了那人到偏殿。
“奴才给忆南公主请安。”太监跪在南宫玖面前,双手奉上一封信,“这封信是夏侯景晚给忆南公主您的,他说这封信有关南国的存亡,您看了这封信,一定会改变主意。大人们不敢山擅作主张,所以让奴才务必将这封信呈给您。”
虞清歌拿过太监手上的信,送到南宫玖的身边。
“有关南国的存亡?看了这封信就会改变主意?”南宫玖接过虞清歌手中的信,看了一眼后,随手将信放在了燃烧着的烛火上,纸张遇到火立刻燃烧了起来。
其他几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跪着的太监目瞪口呆地伸长了脖子,海棠倒吸了口冷气,虞清歌甚至想要冲上去阻止南宫玖。
“照他的说法,那我不看,就不会改变主意。”南宫玖任着手中的信燃烧,风轻云淡地说道,“回去吧,夏侯景晚的事会有圣旨下去的,不必理会他。”
太监木讷地跪在地上,还没有回过神。
“公主已经发话了,听见了没?”虞清歌开口提醒呆住的太监。
“是,是,奴才遵旨。”太监一股脑地点着头。
“快走啊。”海棠边说边给太监摆手示意。
太监连忙起身行礼离开。
十日后,夏侯景晚一行人在回东国的途中不幸患上时疫,全部死亡。
自从南国的祸患被除掉,南宫翊立马变了一个人。虽说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能,比起以前只是稍有起色,但南宫玖却十分清楚,如今的南宫翊不仅勤于政事,而且对待百废待兴的国家得心应手,着实让她刮目相看。南国国情未定,面对其他对南国虎视眈眈的国家,南宫翊的“示弱”是很有必要的。
南宫翊接回了政事,之后一般只有重大的事情才会找南宫玖商量,所以南宫玖便空闲了下来。
闲下来没多久,南宫玖又开始忙碌给南宫翊选秀的事。之所以这么早就开始给南宫翊选秀,都是因为般若。
由于般若的身份改变,所以就没有必要继续住在闻道宫。南宫翊也同意这事,可他第一反应就是让般若移居到熹微阁。
当年南宫玖有提过让般若移居熹微阁,可是那时是为了空出闻道宫,并且当时南宫玖不知道般若是男子。如今般若的男子身份已经公之于众,待在后宫已经不合礼数,南宫翊却以需要般若为他出谋划策为由,让般若以伴读的身份留在了皇宫。
好在般若主动推辞,说他更希望待在一处安静的地方,这才让南宫翊退了步,让般若住进了环境清幽的墨竹轩。
这日,南宫玖正在修剪兰草。旻娘一脸喜气地从外面进来。
旻娘是前几日才回到南宫玖身边的。原因是海棠主动请求南宫玖,说是想去伺候南宫翊,于是南宫玖允了海棠,然后把旻娘给叫了回来。
自从海棠入了宫,变化特别大,不仅胆子变大了,心思也变多了。南宫玖清楚就算她不答应海棠的请求,海棠也会想法设法达成心愿,于是顺水推舟,给了海棠一个恩惠,让海棠去了乾坤殿,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对于海棠,南宫玖蜻蜓点水地给南宫翊说过一点,想必南宫翊能理解南宫玖的意思。
至于旻娘,南宫翊是知道旻娘以前是伺候南宫玖的。如今南宫翊不再荒废度日,南宫玖便借海棠的事将旻娘换回,以免多生事端。
“公主,秀女们已经在棠梨宫候着了。”旻娘走到南宫玖身边,欣喜地说道,“一个个可漂亮着呢!”
“我一直不喜欢后宫的勾心斗角,不择手段。”南宫玖慢慢地修剪着兰草,语气淡淡的,“当年父皇母后都十分宠爱我,我不必担心会去遥远的他乡和亲,也不必担心会嫁给不喜欢的人。那时就想着长大后能嫁给一个愿意和我相守一辈子的人,走出高高的宫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游历山川,好好看看这个花花世界。而如今……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即使再不喜欢,也逃避不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旻娘安慰道,“再过几年,等皇上一切安定了,公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旻娘,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常常在一起说自己的理想吗?”南宫玖盯着眼前的兰草,感慨万千,“那时,有我,有你,有白若,还有拂水和小碌子,一群人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
“是啊。”旻娘微笑着回忆道,“还记得那时小碌子说要伺候公主一辈子,我们都笑他说公主是要嫁人的,难道他还想跟着去不成。”
“我记得你说你想在离宫后和爹娘住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南宫玖转头看向旻娘,眼眶微微泛红,感触颇深,“子欲养而亲不待,尝到了其中的痛苦,方才切身体会到和亲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
“公主,你以前常给我们说,人生活的是一种心态,任何一件事,用不同的心态去面对,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旻娘给了南宫玖一个温柔的笑容,“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有旻娘陪着公主吗?”
“恩。”南宫玖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走吧,去棠梨宫。”
南宫玖到达棠梨宫时,十二位秀女都已经在正殿候着了。
如今南宫翊不过十三岁,南国也还未完全稳定,所以不宜大肆选秀,因此便从年龄适宜的官家女子中挑选了一些。
在南国,后宫妃嫔的等级由低到高依次为美人、才人、容华、婕妤、嫔位、贵嫔、妃位、贵妃、皇后。这次的十二位秀女,根据家中亲人所任官职的高低,三位家中亲人官职高者为才人,九位家中亲人官职低者为美人。
南宫玖一到,所有秀女齐齐行礼。
“都起来吧。”南宫玖做到了正殿前面的座位上。
“谢忆南公主。”所有秀女都被管事姑姑训练得很好。
南宫玖粗略扫视了秀女们一番,果真一个个都是出类拔萃,接着她正声说道:“从今往后,你们便是皇上的妃嫔,你们的一言一行不只是代表你们自己,还有关皇家的颜面,所以本宫希望你们能谨言慎行。”
秀女们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南宫玖的训话,就连动也不敢动一下,正殿内的气氛很是严肃。
说完冠冕堂皇的话,南宫玖又扫视了秀女们一番,继续镇定地说道:“在这宫中最重要的就是安分守己,心里要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被欲望给蒙蔽了眼睛。”
“谨遵忆南公主教诲。”秀女们齐声道。
“好了,散了吧。”南宫玖缓缓起身,由旻娘搀扶着离去。
“恭送忆南公主。”齐齐行礼后秀女们有序地散去。
今日见了名声在外的南宫玖,好奇的秀女们不免会议论一番。虽说不能抬头看南宫玖,但是不少秀女都会偷偷瞄几眼。
“原来这就是忆南公主,看起来好年轻。”
“忆南公主本就和咱们差不多大,不过十七岁,能不年轻吗?”
“我就觉得忆南公主好威风啊,一言一行都霸气十足,要是我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呵,要知道,如今这后宫既没有皇后,又没有皇太后,甚至连位份高一点的妃嫔都没有,就只有忆南公主一人,你说谁的地位最高?能不威风吗?”
“那可不一定。”一秀女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后宫里可还有……”秀女口中最后的两个字没有出声,可看她的嘴型,明显说的就是“般若”。
这个名字是很隐晦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却不能声张。对于这个名字,众人都各怀心事。
南宫玖回到风巽宫没多久,小应子就从行健殿回来了。
小应子是旻娘前些时日提拔的小太监。以前小应子也在乾坤殿当差,不过只是个被上级压制的不起眼的小太监,旻娘见他能吃苦耐劳,做事踏实利索,心眼儿又好,所以回风巽宫的时候就将他一并要了来。
“奴才给公主请安。”小应子进了门,“公主,秀女的画像都送去行健殿了,不过皇上在和般若公子讨论政事,一直没让送画像的公公进去。”
“那就让他们一直候着,直到皇上愿意看画像为止。”南宫玖南宫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公主。”小应子立刻又赶往行健殿。
“公主,自从般若成为皇上的伴读,这一个多月以来,皇上几乎都和他待在一起,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办法了?”旻娘一边给南宫玖倒茶一边说道。
“办法。”南宫玖轻声念着,“他是皇上,他想做什么我没必要干预,我也不想干预。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我就能左右的,哪能事事如意,很多事情看淡点,别总是庸人自扰。”
“旻娘感觉如今的公主越发的处变不惊。”旻娘笑道,“就像佛法中的看破红尘。”
“哪儿有你说的那样,我不过是不想自己太累而已。”南宫玖也笑笑,“不过那般若,确实让我很在意,只是如今我还未摸清他的底细,只能按兵不动,先观察一番。贸然出手,只会两败俱伤。”
“皇上确实很保护般若,还特地下令任何人都不能去叨扰他。”旻娘道,“就连那墨竹轩,几乎也只有皇上能去。”
“其实般若倒是安安静静的,比起他,那些刚进宫的秀女才是真正的麻烦。”南宫玖喝了一口茶,“往后的日子就别想太平了,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我看我没个三五年是出不了宫的。”
“这批秀女都是精心挑选的,总有一两个得体的人,若是能得了皇上的欢心,以后后宫就算有人打理,公主不必太烦心。”旻娘道,“也不知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
“有的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南宫玖一笑,“不过要培养感情,可先得让他们见面。”
就在这时,虞清歌进了房门。
“奴婢给公主请安。”虞清歌道,“皇上身边的解公公求见公主。”
“让他进了吧。”南宫玖正了正身子。
“奴才给忆南公主请安。”解公公进了屋子,“皇上请忆南公主到行健殿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本宫随后就到。”南宫玖回应道。
“是,奴才先行告退。”解公公行礼退下。
解公公离开后,南宫玖简单准备了一下,便去了行健殿。
到了行健殿,殿内只有南宫翊和般若,就连侍奉的奴才都退了下去。
“皇姐,朕刚刚收到一份密函。”南宫翊手中拿着一封信,神情十分凝重,“皇姐先看看吧。”
南宫玖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在看信的过程中,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这事的真假还有待推敲。”南宫玖抬头问道,“皇上怎么看此事?”
“北国十二皇子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是有机会成为储君的皇子之一,只可惜他的母妃位份不高,在此输人一等。能者最怕怀才不遇,所以他才会私下向朕示好。以前朕装昏庸,自是不会回复他,可是如今,该做个决断了。”南宫翊娓娓道来,“虽然他暗中给了朕不少有用的信息,但他如今突然说北皇的淑妃,也就是东国的亦君公主与北国十四皇子暗中勾结,欲谋权篡位,北国必将大乱,希望朕的南国能支持他。这样的大事,太让人生疑。”
“亦君公主确实是一强势的女子,要说造反,她有那个野心。”南宫玖分析道,“只是她陈府颇深,很难判断她所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说不定所有人都让她给骗了。至于北国的十四皇子,皇上可有了解?”
“北国的十四皇子是北国四妃之首明贵妃所出,不过明贵妃有两个儿子,十四皇子是小儿子,有个兄长在上面压着,他肯定有不得志的时候。”南宫翊对其他国家的情况都有了解,北国皇子的事自然不再话下。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南宫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东国必定站在十四皇子一边,西国现在附属东国,他没有后台,西国是不会帮他的。因此他要么在北国内部找靠山,要么只能向我国求助。通常不会舍近求远,想必他已在内部吃了闭门羹。那我们就想办法拖延时间,隔岸观火。”
“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南宫翊笑道,“般若也是这样说的。”
南宫玖看向般若,般若儒雅地向南宫玖颔首示意。
今日的般若一袭淡紫色的素纱衣,发后只佩戴一直白玉簪子,没了往日的浓妆艳抹。
其实南宫玖很不想看到现在的般若,因为恢复了男子打扮的般若更像南宫枢,然而般若与南宫枢不同的是他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摄人心魂的妖冶美,这样轻浮的感觉配上近似南宫枢的外表,让南宫玖觉得这是对死者的不敬,极其不舒服。
不过般若易容并服食掩盖男性特征的丹药受了很大的苦,是不可能让他再易容回去的。
……
讨论完政事,南宫玖不但对秀女画像的事只字未提,而且率先离开行健殿,留下南宫翊和般若。
出了行健殿,送画像的几个小太监依旧拿着画像纹丝不动地站在行健殿外。
小应子应该给他们传过话了,所以南宫玖不再多说,带着旻娘和虞清歌就离去。
没有一丝留恋。
两个月后。
风巽宫中的偏殿内,许容华正在向南宫玖汇报今日宴会的准备情况。
如今的南国后宫中,数丁容华和许容华最得宠。丁容华得宠靠的是拔尖儿的容貌和敢说敢做的独特性子,而许容华得宠靠的是知书达理和弹得一手好古筝。不过说是得宠,只不过是比其他人见南宫翊的次数多一点罢了,实际上南宫翊常常以国事繁忙为借口,不召见任何妃嫔。
正当许容华汇报完准备情况,在陪南宫玖说话的时候,虞清歌从屋外悄悄进了房间。
看见虞清歌,许容华立即会意到虞清歌应该是有事要向南宫玖禀报,于是她便开口说还有宴会的事要忙,先行退下了。
“公主,丁华容被皇上下令赶出皇宫了。”虞清歌显得有些慌张,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
今日的宴会是家宴,妃嫔们都会展示自己的才艺。轻歌曼舞,丝竹管弦,也许有人会一步登天,也许有人会万劫不复,无论如何,必定是百花争艳的美景,热闹非凡。
般若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他一律都不会参加,所以这次的宴会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那丁华容不知是恃宠而骄还是怎么的,今日竟派了人给般若送了礼物去,还邀请般若参加这次的宴会。
般若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可南宫翊知道此事后龙颜大怒,直接下令将丁华容赶出宫,并且永世不得再入宫。
“她给般若送什么了?”南宫玖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吃。
“听说是送一些首饰,还有一把古琴……”虞清歌慢慢回忆道,“好像还有些……一些杂碎的东西,像是笔一类的……”
“是不是文房四宝都有?”说着,南宫玖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
“是的。”虞清歌点点头,“公主已经知道了?”
“猜也猜得出来。”南宫玖嘴角上翘,“首饰,琴棋书画,这不是赤裸裸的讽刺吗?”
“虽说丁华容个性独特,可做事也是有分寸的,这次怎么就这样了。”对于定华容的事,旻娘觉得很惋惜。
“是啊,平时的丁华容天真无邪,口直心快。”虞清歌同样觉得惋惜,“大家都挺喜欢她的,如今怎么会这样。”
“恃宠而骄,痴心妄想,本性暴露,欲壑难填,借刀杀人,污蔑陷害。”南宫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都有可能吗?”
“那今晚的宴会怎么办?”虞清歌眼神迷离地望着南宫玖。
“当然是照常举行了。”南宫玖又拿起一块糕点,“也许今晚还有好戏看呢。”
酉时七刻,除了南宫翊,其余人员都已到达举行宴会的大殿。殿内有的妃嫔在准备宴会中要表演的节目,有的在聊天,整个大厅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南宫玖刚到一会儿,接受完众人的行礼后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品茶。
不一会儿,随着通传太监的“皇上驾到”,南宫翊在众人的参拜声中正色庄容地走进了大殿。让人震惊的是,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般若。
今日的般若身着一袭紫色暗纹罗衣,墨黑的长发依旧披散于背后,只插一支白玉簪子。一双凤眼明亮而清丽,面如傅粉,手如柔荑,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服食丹药的原因,不施任何粉黛的他却妖娆诱人。
由于般若深居简出,就算去行健殿与南宫翊商议政事,通常都是乘坐轿子,所以大多数妃嫔今日都是第一次见到般若本人。
般若的出现让在场争奇斗艳的女子们都黯然失色,震惊之余难免会有嫉妒之情。
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中,般若坐在了南宫翊旁边的位置,几乎与南宫玖平起平坐。
让众妃嫔更气得牙痒痒的是,宴会期间南宫翊基本上都在和般若谈话,对于妃嫔们精心准备的节目,看都没看几眼,让很多人的希望都落空了。
一旁的南宫玖倒是很悠闲,一边看着节目,一边吃着各式糕点,她最近还挺喜欢吃糕点。
宴会大约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般若在众人的注视下,先行离开了宴会。
般若一走,后面表演节目的妃嫔顿时死灰复燃。
紧接着,以薛才人为领舞的白纻舞惊艳上演。
薛才人身着飘逸的白色舞衣,步态轻盈而优美,舞动起来的长长水袖如同纷飞的洁白雪花,时而缓慢,时而轻快。含情脉脉的眼神更是此舞的精华,含笑流盼,如诉如怨,让人流连忘返。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
随着乐曲节奏加快,薛才人一个连续的旋转让舞蹈达到了高潮,翩翩白衣,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就在这个连续的旋转快要结束之时,站在最前面的薛才人突然身体一软,晕倒在地。
后面的舞女顿时慌了神,若领舞的人只是一般的舞女,她们还能随机应变,可领舞是后宫妃嫔,不知道该不该去搀扶。
心不在焉的南宫翊一言不发。
其他人碍于礼仪都不敢轻举妄动。
“还不快把薛才人扶起来。”南宫玖率先开了口,“看看伤着哪儿没?”
这时后面的舞女才一拥而上,将薛才人围在了中间。
方才薛才人只是一时的晕眩,现在恢复了意识,看到围在她四周的舞女,她顿时明白今日的白纻舞因为她的失误失败了,一阵浓浓的忧愁涌上心头。
“妾身失礼了,请皇上降罪。”虚弱的薛才人跪在大殿中间,眼眶微微泛红。
“奴婢斗胆,其实薛才人是因为练舞太过辛苦,伤了身子才会累晕的。”一个舞女跪在薛才人旁边,情真意切地说道,“薛才人是为了给皇上献上一支最好的舞蹈,通宵达旦地练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皇上不要降罪与薛才人,要罚就罚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娘娘吧。”
“不,不是这样的。”薛才人强忍住泪水,声音都变得嘶哑,“是妾身失礼,应当受罚。”
“罢了,都起来吧。”南宫翊的声音懒懒的,似乎不想再听下面的人继续说话,“薛才人献舞有功,赏玉如意一对。”
“妾身叩谢皇上恩典。”薛才人的脸上立刻有了几分笑意。
皇上赏赐东西,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得了赏赐的人心满意足,没得赏赐的人羡慕嫉妒。
“哼,玩这样的手段,可真是难为她了。”
“可不是吗,看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就是得了一对玉如意吗?像捡了个奇珍异宝似的。”
“咱们怎能和那种有心计的人比啊。”
不一会儿,薛才人换了衣服继续入席。
这时宫女们呈上了燕窝。
南宫翊和南宫玖的是血燕,而其他妃嫔的都是白燕。
南宫玖一直在吃糕点,已有几分饱意,恰巧想到了薛才人,南宫玖便顺水推舟地将血燕赏给了薛才人。
既得了南宫翊的赏赐,又得了南宫玖的赏赐,薛才人是今日名副其实的大赢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包都包不住。
最后上场表演的是许容华。
许容华一袭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配上精心梳绾的随云髻,看起来大方得体。坐于大殿中间,灵巧的十指在弦上拨动着,优美的古筝曲从她的指尖流出。
许容华弹奏的曲子很柔和,让人心平气和,顿时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薛才人,您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突然一个宫女的喊叫声打破了宁静。
众人随着声音的源头望去,竟看到座位上惊恐万状的薛才人七窍流血,她的眼睛像鱼眼一般鼓出,充盈着刺眼的鲜血,往日的樱桃小嘴已被撕扯成了血盆大口。此刻面目狰狞的薛才人竟如地狱中的女鬼一般,没多一会儿,便猝然倒地。
“快传太医!”南宫玖猛然起身,然后对身边的旻娘小声说道,“盯着那碗血燕,别让任何人接近。”
“是。”旻娘悄然往薛才人的位置走去。
“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南宫翊一掌拍在桌子上,疾言厉色地说道,“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毒害朕的妃嫔!”
南宫翊下了命令,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太医匆匆赶到。
然而为时已晚,薛才人已经气绝身亡。
太医只能查出薛才人是中毒而亡,经过试毒,罪魁祸首正是南宫玖赐给薛才人的那碗血燕。这毒不是直接下在血燕之中,而是下在了勺子上,并且量特别少,所以试毒的时候并未试出。
“这么说来,凶手的目的是本宫了。”南宫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言语中都透着凛凛寒气。
“将所有接触过这碗血燕的人都带过来!”南宫翊大袖一挥,“朕要亲自审问!”
而后接触过血燕的所有人都被传到了大殿之中。其中御膳房八人,传膳宫女四人,试毒太监两人,统筹宫女和太监各一名。统筹宫女和太监都是许容华的心腹,而传膳宫女中还包括海棠。
所有相关宫人皆跪于大殿中间,噤若寒蝉。负责宴会的许容华立于一侧,惶惶不安。
首先是御膳房。其实如果追根究底,御膳房接触过血燕的人可不止这八人,这八人只是在血燕制作时和制作完成后接触过血燕的,那些个类似准备材料,洗刷锅碗的人因为太多,也没有可能性下毒,便没有传来。由于食物是要入口的,所以御膳房的食物安全措施做得非常严密,包括各种器皿器具,都会经过反复的检验,因此御膳房的人下毒的可能性最小。
其次是试毒太监。试毒太监在宴会开始前就会进行全身检查,以防藏毒,并且其人处于大殿,又要自己试毒,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的可能性不大。
接着是统筹宫女和太监。这次的宴会由许容华负责,所以她的两个心腹自然要监督全局,仔细检查每一个环节,如果出了差错,许容华肯定脱不了关系。通常不会有人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因此这两人下毒的可能性也不大。
最后是四个传膳宫女。由于传膳宫女行走的路程较长,又需要交替,所以下毒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传膳的路上虽然有监督的人,却不可能时刻注意每一个人,要查出具体是谁下的毒药,证据太少。
提起下毒,再看着海棠,忽然沈千凝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南宫玖的脑海里,南宫玖不禁一阵恍惚,心里觉得特别难受。
这个案子来得太突然,又没有什么线索,所以只靠问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决定将所有人交给大理寺审理。
众人都明白,交给大理寺审理的话,各种刑罚肯定是免不了的。大理寺的人为了尽快得出结果,常常是刑罚一个接一个的来,屈打成招的很多,受不了刑罚而丧命的更多。
南宫翊的这一个旨意无异于给了与此案有关的所有人死刑。
“启禀皇上,还有一人接触过血燕!”就在侍卫将所有人押下去的时候,海棠哭喊着往前扑去。可是她身后的侍卫立即无情地将她拖了回去。
“放开她。”南宫玖提高了声调。
拖着海棠的两个侍卫只好乖乖放开海棠。
“是谁?”南宫玖的声音很低沉,让人不寒而栗。
“是……是……”海棠显得很害怕,一个劲儿地发抖,飘忽不定的眼神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出了四个字,“般若公子。”
“大胆!”南宫翊勃然而怒,顺手将桌上的果盘扇落在地,“含血喷人可是罪加一等!”
“皇上还未问清楚事情的经过怎就下定论海棠是含血喷人?”南宫玖不甘示弱,扭头看向海棠,“海棠,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说一遍。”
海棠微微抬起头,可是看见对她嗔目而视的南宫翊,又吓得低下头去,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本宫让你说,你就说!”南宫玖一边扫视众人,一边说道,“有本宫在,任何人都不能拿你怎么样!”
“是……是……”海棠点点头,哆哆嗦嗦地说道,“今日因为般若公子来参加宴会,所以御膳房多准备了一碗血燕。奴婢和紫薇、竹溪从御膳房宫女那里接过血燕后就遇到了般若公子和他的下人。般若公子向奴婢们询问奴婢们端的是什么,奴婢告诉般若公子是血燕,其中有一碗是般若公子的。于是般若公子就让奴婢拿一碗给他带回去,而且般若公子还特地说要奴婢手中的这一碗。但是奴婢手中这一碗是给忆南公主准备的,竹溪端的那碗才是般若公子的。可是般若公子坚持要奴婢手中的这碗,奴婢没法办,只得将血燕交给般若公子的下人。”
“这么说来,般若根本没有碰过到血燕。”南宫翊用犀利的眼神盯着海棠,“只是他的下人拿走了一碗血燕。”
“皇上也说了,是般若公子的下人拿走了一碗血燕。”南宫玖将“般若公子”四个字说得特别重,“血燕本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般若公子若是想吃,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为何偏偏要拿走海棠端的血燕?”
“既然被拿走的血燕本应是皇姐的,那就说明其实凶手真正要害的人不是皇姐,而是朕或者般若!”南宫翊抓住海棠所说的每一个细节进行反驳。
“也有可能是声东击西。”南宫玖步步紧逼,“这个行为只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让其他人有机可乘。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只是皇姐的猜测而已。”
“皇上所说的也只是猜测而已。”
“朕可以担保,般若绝对不会下毒!”
“那就让大理寺的人来查,清者自清。”
“朕说不用查般若,就是不用查般若!”
南宫翊和南宫玖争吵起来,其他人都安安静静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个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忆南公主,宫中两个地位最高的人争吵,连个敢劝说的人都没有。
最心惊胆战的是一直站在那群跪着的宫人旁边的许容华。这次的晚宴是由许容华负责的,任何一处出了问题,她都脱不了干系,更何况是毒死了人这种大事。对她的处罚肯定是免不了的,只希望能弄清事实,从轻处理。
南宫翊和南宫玖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处理,但与此案相关的人都禁足在自己所属的宫中,只需配合调查即可。这样相当于免除了所有人的皮肉之苦,不过同时也增加了调查的难度。
与案件有关的人先被一一带回各自宫中软禁,接着其他人也逐渐散去。
南宫玖带着旻娘走出大殿,在不远处看见了急不可耐的虞清歌。
“公主,您没事吧?”虞清歌看见南宫玖和旻娘后慌忙地迎了上去,“小应子说公主您出事儿了,可吓死奴婢了。”
“没事儿了。”现下南宫玖已经心平气和。
“方才奴婢看见海棠一行人被押走了。”虞清歌和海棠很要好,自然很关心海棠的境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海棠为什么会被抓走?”
“放心吧,海棠不会有事的。”南宫玖一面说着一面慢慢往前走,语气镇定而肯定。
虞清歌看向旻娘,旻娘对她摇摇头。
“为何公主如此肯定?”虞清歌试探性地问道。
“反正最后定是找个不打紧的人做替死鬼,本宫不想多说。”南宫玖显得有些疲倦,不怎么想说话。
“可这事可是有关公主的,需要奴婢派人去查探吗?”虞清歌不再继续追问,转而想到后面的事。
“你们都别趟这摊浑水,自有人会查清楚的。”南宫玖长叹了一口气,“本宫累了,先回风巽宫休息吧。”
“是。”旻娘和虞清歌应声道。
七日后,宴会传膳宫女竹溪因谋害嫔妃而被处死。
南宫翊下令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议论。
至此,此案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