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登上城楼,遥遥可见数里外的云英人正在扎营筑寨,而部分骑兵已经抵近城墙,防备城内的侵袭。西面的锦河中几艘己方的舰船企图巡弋隔断两岸云英人的联系,不过锦河的河道本来便不宽,此时云英人在两岸以弓箭夹击,舰船反而被逼得无法穿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岸的敌人用小船进一步运输士兵和物资。
此后云英人便不断在城外建造木梯、撞车等攻城器械,并且击退了数次城内两江人的侵袭,两江人又一次以舰船驶入锦河,竟被云英人的火箭烧毁了数艘,此后两江水师便再也不敢妄动。
等到云英人站住脚跟、准备充足后,攻城战便在三月初一上午正式开始。谢纯在城内只听得城墙上喊杀声四起,估计是云英人在架梯登城;上百只鹫雕振翅飞越城墙后企图降落城内,城墙上的弓兵们箭矢纷射予以截击;北面的城门则被撞击得轰隆作响,连他们都紧张地守在了城门口以防万一。
那名负责北门的队领倒是十分沉着,他一方面命令士兵以弓箭阻止敌军靠近,另一方面又命人投掷巨石、浇灌油火攻击撞车。云英人的撞车很快便被守军以油火破坏,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尽管有弓矢阻截,乘坐鹫雕的云英人仍有大批降落城中,其中不乏一些高强的法师。谢纯他们负责城内的治安,此时便不得不协同军队寻找、追杀这些漏网之鱼,一直忙到傍晚方才返回休息。不过鹫雕都是从西侧飞入,能够到达他们这边的人十分稀少,谢纯即便是搜了整日也没有什么收获,而云英人第一日的进攻也丝毫未能撼动守军的防御,双方主将都在酝酿着接下来的大战。
泠州城城主府中,十多名文武官员聚集大堂,居于首位的一名紫袍青年男子傲然道:“云英人虽然来势凶猛,但以今日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擅长攻城。依我之见只要再守上几日,咱们便可趁他们疲惫时进行反击,还望诸位早作准备,到时候定要好好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少司马千万不可轻敌。今日乘鹫雕入城的敌人才眼下才搜查到二十一个,定然还有许多潜藏城中的。咱们还需提高警惕,早些把这些人肃清了才算稳妥。”位坐次席的另一名男子沉声发话,这人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岁,与先前发话之人差不多的年龄,身穿玄衣朱裳的文官礼服,从他的着装和位次上看显然是一位颇有身份之人。而先前说话之人被称为少司马,自然便是两江国的元老、负责此次战事的少司马吴粲了。
少司马吴粲则不以为意地道:“李梓兄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了,泠州城虽然是你的辖地,但我等都是倾力来援,对这守城之事也是十分在意。今日混入城中的敌人最多不过还剩下十来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只需让巡城的士兵们再仔细搜查便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这李梓就是泠州城的城主,他与吴粲之间本就有很深的矛盾,听吴粲这样说便反驳道:“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先前某些人还料定云英人过不了河,结果眼下他们不但过了河,反而还把河道给控制了。我看少司马还是多听听劝的好,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只怕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他这话明显是在讽刺吴粲轻敌大意,其实云英人这渡河之法确实大出常人意料,而吴粲作为总揽全局的主帅,此前也并不是没有派人在锦河上游巡查,只不过终究是疏于防范,给云英人钻了空子而已。
吴粲见李梓拿这件事来羞辱他,不由冷声道:“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不过李兄你虽然关心城中的安危,但毕竟不通兵法,这具体的战事便不劳李兄操心了。眼下城中秩序混乱,物资紧张,还请李兄先把这些份内之事处理好吧。明日大司命便要来城中巡视,李兄可莫要让我祖父看出不妥。”
两江国以大司命为国中元首,现任的大司命吴显便是吴粲的祖父,这吴显在四年前曾被蓝、李两家逼迫退隐,直到去年因为西部形势日益恶化才得以复位,因而如今与蓝、李两家嫌隙更深。李梓见吴粲拿出大司命来威吓自己,再说下去只怕无益。他便冷哼一声,闭口不言,默默地看着吴粲点兵布将,待到散会之后,方才安排自己的下属次日继续严查漏网之敌。
城外的云英大营此时也是灯火通明,一处宽大的营帐之中,一名头戴紫金花冠、身穿紫色长袍的美丽女子正低着头缓缓地踱着步子,身前的两排将领则肃然站立,对这女子十分敬畏的样子。这女子衣裳乃是以精致的锦缎所制,袖口和衣襟上都绣有白色的花纹,显得颇为雍容华贵,而其他的将领则大多身穿革甲与裘袍。看这营帐中的情景,她定然便是这些将领的主帅。
这女子来回沉思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露出她那绝美的容颜,只听她叹息地道:“今日石公简实在误我。他派遣了那许多飞骑兵进入城中,表面上是帮了我,可却不知道我早已派遣手下乔装入城潜伏,只等着明日正式攻城时里应外合呢。如今城中的两江人肯定已经加紧了防备,只怕明日想得手要难上许多了,若是这些人不幸被对方搜了出来,那更是前功尽弃了啊!”
站立的一名中年将领恭敬地道:“封君所选派之人都通晓两江语,而且已将头发染为黑色,即便白日里山东君所派之人尽数被抓获,咱们的人应该也不会暴露,封君明日大可按计划行事,想来他们还是可以接应的。”
这女子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正是如此想的,只望明日他们能够一举成功夺下城门。你也让咱们的飞骑兵好好准备,明日策应城中一同夺门!”
云英人其实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而是根据游牧的地点分为多个部落,其中与两江人交战的便是原本栖居在蓝河流域的蓝河部。
两江人的法术早已传到了云英人中,但直到数百年前这蓝河部才在法术造诣上有了显著的提升,这一方面是由于蓝河部一位法术宗师异于常人的领悟,另一方面则是这位宗师在蓝河流域发现了一种显著提高修习速度的灵药。凭借高强的法术蓝河部的实力不断增强,并陆续打败其余部族,控制了西方的云英高原。
然而好景不长,此后云英其余诸部联合反对蓝河部,将蓝河部的势力赶回了蓝河流域,蓝河部不得不向东发展,最终与两江人爆发了冲突。
而此次攻城的云英人分为两支,一支便是此女所率绕道渡河的攻城主力,另一支则是对岸迷惑两江人的山东君石公简所部。这蓝河部的首领称主君,其分封的臣属则称封君,那西岸的主将山东君石公简自然是一位封君,而这名美丽女子则正是此前谢纯师叔方明宇所提过的河东君怀紫幽。
河东君怀紫幽天资聪颖,十几岁继承父位后便多次统领大军进攻两江国,并凭借智谋屡次击败两江人,此次绕道奔袭泠州城也正是她的主意。而她更是在之前就安排了一众高手伪装成流民混入城中,只等着正式攻城时里应外合,却不料山东君石公简好心帮坏忙,提前派遣飞骑兵入城引起了两江人的警觉,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冒险赌上一场。
明日能否如愿攻入泠州城呢?待到众将散去之时,怀紫幽走出营帐抬头仰望星空。击败两江是她的梦想,然而尽管她聪慧过人,自己的计划仍然充满变数,她不由地祈求起苍天,希望上天能够保佑她一举成功。
次日谢纯等人接到通知继续巡查昨日遗漏的云英飞骑兵,这自然是由于管理他们的乃是李家之人,听从城主李梓号令的缘故。谢纯他们便打起精神,继续在周围的街道上仔细搜查。而这一日云英人的攻势显然是更加猛烈,据说不光是北面,连东面都遭到了云英人的进攻,到下午时据说城墙上已经砍翻了五六架攻城梯,城门下也被击毁了两辆撞车,然而云英人依然没有收兵的迹象。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虽然今日天空中有多达两百只的鹫雕盘旋,却都躲在了弓箭的射程之外,反而被两江人派出一队飞骑兵在弓箭的掩护下赶杀了一部分,可惜两江人的鹫雕数量远远不及对方,这时倒也拿他们的主力没有办法,然而城中所有人都知道这群云英飞骑是极大的隐患,吴粲也只得命令城中空闲士兵在鹫雕密布的西侧加强戒备。
谢纯他们此时又沿着南北方向的街道巡视了一次,正准备返回北门时,却见到五六名民夫在差不多数量的士兵护卫下押送着一车箭矢向北门行去。忽然间他似乎听到这群人中的两人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低低地说了两句,两江国地域宽广、民族繁多,有人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也是常事,更何况谢纯还没有仔细去听。这押送物资之事他也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太过在意。不过他们也正要返回北门,因而一路上倒刚好紧跟在了这群人后面。
两拨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向北门行去,然而前面那拨人似乎对谢纯他们很是在意,有那么一两名推车的民夫不时便回头望了几眼,谢纯本来倒并不在意这些人,这时被他们看得多了,心中也难免有些不舒服,其他几名师兄地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正当谢纯愈发不满之时,突然又听前面一名士兵朝另外两名常回头观望的民丁说了几句,那两人便不再回头,而前面那一行人似乎也稍稍加快了脚步。不过此时他们已经距北门不过百步,因而距离也没有被拉开多远。
然而谢纯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不错,这些人所说的话语,与当年那些云英人在家中所说的何其相似!当年他曾经躲在柴草之中听着那些人说了将近一刻钟,虽然并不清楚那些话的含义,但与前方这群人的话语比对之下,自然能够判断他们说的便是云英人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