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让新到的六千主力休息了一天恢复体力。
第二日清早城外鼓声隆隆,木离华跟在颜泊的身后登上四丈高的城墙,只见城外叛军军容严整,旌旗似海。
叛军的中军布在营寨之外,清一色的黑甲重盔步兵,人数约一千。
由盾牌手,箭手,刀斧手组成的前军约五千人,排了四个方阵,拥着十数座云梯、檑木车、挡箭板车随鼓声缓步朝城墙前进。
左右则翼两军均是骑兵,每军五百人。
鼓声骤止,前军在城墙半里外停住
两名骑士策马一前一后从中军阵中驰出,径直到了护城河边,为首之人抬头朝城墙喊:“请颜将军对话!”
颜泊手扶女墙,朝城下那人望去,冷冷说:“原来是吴郡郡丞顾同辉顾大人,不知顾大人有何指教?”
“久闻颜将军大名,今日幸得一会。颜将军熟知兵事,当知如今寿春城外无援兵,乃孤城一座;我军数倍于你,兵甲精良,士气如虹,必能一战破城!颜将军何必螳臂当车,徒增死伤何!不如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为座上宾。”
顾同辉语声刚落,城外叛军齐声呐喊,震天动地。城上守军面露惧色。
“呵呵呵———”募地城墙上一阵长笑,远远传开,竟盖过城下叛军数千人之声。颜泊并指点向顾同辉,厉声说:“尔等深蒙皇恩,不思回报,反图逆谋篡,妄起战端,祸国殃民,天人不容!四方忠良之士必群起而攻!以一州之众,焉能敌举国之力?如今你军虽多,皆是坏陈之卒;我军虽少,均为破军之将!况大丈夫以一敌十,不过等闲之事,纵然身死,泉下英魂亦为鬼雄!本来两军交锋,不斩来使,今日破例,斩使以示威!”说完从木离华手中接过蛇筋大弓,功聚双臂,一箭朝顾同辉射去。
一道乌光瞬间越过百步从城墙直取护城河边大惊失色的顾同辉,同一时间顾同辉身后的骑士脚踏马背猛然跃到半空,手举一块铁盾,挡在顾同辉面前。
“噹”一声闷响震摄人心,精铁制成的盾牌在满含真劲的箭头冲击下四分五裂,碎片四散溅射。
在全场近万人注视之下,乌光毫无阻滞地击碎铁盾后射穿二人,连人带马钉死于地上。
一时间城上城下盯着地上两人一马的尸体鸦雀无声。
城墙上突然有人大喊“将军神武,我军必胜”,随后整个城头的军士都随之一起喊叫,声冲霄汉,与城下叛军的沉默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呜”,深远绵长的号角声响起,盖过喊声。
以千计的工事兵从叛军前阵中涌出,人人背负土袋,冲到护城河边将之丢下河沟,然后掉头就跑。
城上守军一波乱射,箭矢如雨点般由叛军工事兵头上落下,霎时引起一片惨叫哀嚎,带走近百人性命。
叛军工事兵来来回回十三四次后,城门正前方的一大截护城河已被填平,但叛军亦付出了近四百人伤亡的代价。
木离华射杀了近三十人,这得益于他天生神力和后天苦练以及喝下银色液体带来的神奇效果。
在射出十多箭后,手臂已经酸软,此时一阵凉意从丹田涌出,往全身漫延而去,所过之处一阵舒适,酸软的感觉不翼而飞,全身又再充满力量。
但是其他士兵就没有他这样的体力和箭术,在射出五到八箭后,大都无力以继。因此只有开头三波乱射给敌兵造成了大量伤亡。
护城河被填平后,叛军前军中的刀盾手和弓箭手跟在数十辆挡箭板车的后面开始朝城墙移动,后面刀斧手和云梯檑木车跟随。刚过被填平的护城河,弓箭手纷纷从挡箭板车后冒出,朝城头发箭射击,压制守军。
随着城墙上将官厚沉嘶哑的叫声及时响起:“盾———”,数百块外蒙牛皮的木质大盾被高高举起。
木离华刚缩到其中一块之下,头顶就响起一阵接连不断的“笃笃笃”之声。
十数声惨叫传来,那是来不及躲避的士兵或是被穿过盾牌间缝隙的箭矢击中的倒霉鬼。
云梯被推倒城墙之下,工事兵架上副梯搭上城头,刀盾手和刀斧手便踏梯而上,叛军弓箭手同时收手停射。
“收盾———”。
叫声过后,身上插满箭矢的盾牌被丢往一边,校尉带着士兵举起石头抬起木条朝正沿着云梯往上攀爬的敌人抛丢砸去,一里多长的城墙上一片忙碌。
“啊———”被石头砸中的敌人头破血流,发出临死前最后的惨叫,自空中往后或两边摔下,又压伤云梯旁边等候攀梯登城的敌人。
一锅锅烧得滚烫的沸水和热油从云梯上倒下,梯上的敌人被烫得满脸满手水泡,纷纷惨叫着松手跌下。有些机灵的将盾牌举在头顶,却被两边伸出来的长长竹竿挑飞,四肢在空中乱舞哇哇惨叫,落地殒命。
“嗖嗖嗖”,箭矢破空之声响起,城下的弓箭手在休息了一会后,又开始发箭压制。
城墙上的守军无暇举盾,不少人中箭倒地,抚伤处惨叫。
这时吴祈带着三四十人走上城墙,每人在肋下一左一右挟了个人头大小的油罐,口中咬着半丈长的白布。
三四十人吐下白布,冒着箭矢探身出墙举起油罐往城下十数座云梯扔去,十数人中箭惨叫翻身跌出城墙外。
木离华会意地捡起白布撕裂分成数条缠于箭头之下,将箭矢伸进火中点燃,然后朝云梯射去。
“轰”,火箭顺利地点燃了云梯,大火顺着地上的油迹伸延,祸及云梯边的几个敌人。
满身带火的敌人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很快就不再动弹,只剩下火苗“噼啪”作响,一阵肉香随风飘散漫延开来。
剩下的云梯亦被火箭一一点燃。
“铛铛铛铛”,钲声响起,敌军主帅见檑木车撞不开城门,估计城门后已尽用砂石堵死,又见云梯全被烧毁,无法再战,于是鸣金收兵。城下的敌人如蒙大赦,纷纷朝本阵狼奔而去。
这一战从早上开始,将至正午结束。敌军伤亡近一千四百人,却连城头都没能登上。颜泊一方只是伤亡了二百多新兵和数十官军,但守城的物资如石头、木条、火油都大量消耗,所剩无几。
下午敌军没有再次发动进攻,工事兵出动又去附近伐木制造攻城器具,看得城上守军心情沉重。
十月下旬天上不见星月,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城外叛军大寨灯火闪耀。
晚上在城墙上巡逻值夜的军官是颜砺,这个粗人嘴里哼着不知名的下流小调,站上城头,解开裤带,一道粗粗的白泉自胯间往城墙外飞泻而下,一同巡逻的几个士兵正准备有样学样,刚站上城头还未解开腰带,城下突然亮起一片火光。
粗粗的白泉哆嗦抖动了一下,瞬间只剩几滴,还打湿了大腿处的衣布,粗人大吼:“******!敌袭!”一边绑好腰带跳下城头抓起大刀,沿城墙从左到右跑去,边口叫“敌袭”,边踢醒靠在女墙上睡觉的士兵。
同时两边城楼亦涌出以数百计的士兵。
守军严阵以待,城下的火光突然熄灭,只闻沙沙的脚步声远去。
过了半晌,城外毫无动静,城墙上只闻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和呼呼风声,有人忍不住朝城下扔出火把。
数十只火把又那里能够提供足够视物的光线呢?城墙下火影闪动,模糊一片。
又等了一刻钟,依然不见动静,颜砺二丈摸不着头脑,吩咐众军散回去休息。
到了子夜时分,城下又亮起一片火光,伴随喊杀之声。
这次不用颜砺吼叫,守军纷纷拿起武器紧守岗位。
但是城下敌人叫了不到半刻又熄火而去。
这下再笨的人也明白了这是叛军的扰敌之计,但又无可奈何,己方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不全员上阵,怕还抵挡不住敌军的一次冲击。所谓虚虚实实,岂知敌军下次会不会真的漏夜全力攻城?
这晚城下的火光喊杀之声前前后后亮起响起了六七次,平均大半个时辰一次,搞得城上守军提心吊胆,集体失眠。粗人忍不住大声骂娘,用他所知不多的成语诅咒想出这个阴毒无比卑鄙贱格下流无耻惨无人道的点子的人不得好死,反倒起到提神的作用。
一直到天将破晓,众军迷迷糊糊才睡了一会,又是一阵震天鼓声。一名士卒口打呵欠,撑开沉重的眼皮不经意地朝城外望去,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大喊:“敌军真的进攻了!大伙醒醒!”
敌军连夜制造了一批攻城器,一到清晨就发动攻势,摆明不想浪费昨夜施行扰敌之计所取得的效果。
守军看着正缓缓前移、与城墙平高的两座楼车和其上的弓箭手,心头一片沉重。
这次连居高临下这个唯一的优势也不复存在了!
公主、宫兰歌和吴忧带着数十名勤务兵不断将冒着热气的汤水和馍馍分发到守军手中。
守军默默地吃着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之中的最后一顿早饭,一种绝望混合悲壮的情绪悄然在心中酝酿。
城头飞过一阵箭雨后,七八架云梯先于楼车再次搭上城墙,叛军杀气腾腾地攀爬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