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蒙兀军马分为前后两队,快疾如风,一日后便过了被烧毁的讹答刺城,开始进入花刺子模国腹地。
走了几日,经过的一座城池、四座大镇均是十室九空,居民都藏匿起来,难觅人踪。
这日经过一座小镇,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出来觅食的居民,问起附近是否有残兵,对方一脸冷漠地对着发亮的刀刃,不发一言,毫不畏惧。
别勒固大怒,拔刀欲杀之,别哲劝止,放其离去。
当夜,蒙兀人才刚睡下,镇外突然响起一片喊杀之声,似有大队人马杀至。
三人点起人马迎敌,却不见敌踪,只好收兵。过不一会,喊声又起,方出镇,敌人已走。黑夜里不知敌数多寡,敌有备而来,追击又恐中计遭伏,只得仍收兵回镇。
到了下半夜,更是有火箭射入镇来,燃起数处火头,搅得蒙兀人一夜数惊,睡不安稳。
三人计议,认为小心为上,只好轮番警戒休息,毕竟难料敌人是否真的会发动袭击。
大怒的别勒固认定花刺子模人只敢骚扰,数量必然不多,自请先守夜。他也不告知二人,暗中带了数十亲兵伏在一角,想等敌人出现,杀他个措手不及,出口恶气。
不久镇外喊声又起,别勒固领兵方出,黑暗中射来几十支箭矢,将他坐骑射倒,亲兵也被射死了几个,混乱中左右急忙将他扶起,退入镇中,气得他哇哇大叫。
好不容易到了天明,兵马起程,别勒固带人入镇,亲自纵火,要将一切烧毁。
别哲闻之,急来制止。
木离华忙于事务,未有跟随别哲前来。
别勒固冷冷道:“你是什么意思?将这些供花刺子模人藏身的城镇一把火烧了,好报昨夜扰袭之仇!”
别哲坚决反对:“王兄此言差矣!将来战事结束,这废土要如何治理?”
别勒固怒道:“治理个鸟!临行前父汗有令,要前锋为大军扫荡道路!如今道路不宁,不放火烧城,摧毁据点,怎么把藏匿的花刺子模人逼走!”
别哲再劝:“烧城容易,得人心难!大断事官常说……”
“别哲,你越来越像个女人了,这样如何领兵作战!”别勒固讥讽道,“是不是汉人儒生的书籍读得多了,把大草原的教条和准则也忘记了!要不要我用拳头帮你回想起来?”
别哲毫不动气,心平气和地道:“这都是父汗的土地财产,未得父汗同意,你如何敢擅作主张,烧掉父汗的财产!”
“哈哈!”别勒固怒极而笑,先朝左右看了一眼,才把轻蔑的目光重新投到别哲面上:“哦哦!我都忘记了,你和哈步勒都一样,都是……”
“锵——”
别哲的宝刀出鞘一半,双眼大瞪,脸孔因发怒而变得通红,只要别勒固说出那两个字,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别勒固的亲卫都把手按到刀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别哲。
别哲只带了两名亲卫,情势相当不利。
别勒固冷笑着,他不信别哲真敢出手,嘴唇张动,就要说出那两个字。
剑拔弩张之际,一骑驰近,远远便喊:“二位王子冷静!”
二人狠狠地盯着对方。
木离华来到二人跟前,诈作不知圈中杀气弥漫,气氛紧张,肃容道:“战士都收拾妥当,各归其位了。二位王子何以仍然在此,误了时日?”
二人借此下台,送给对方一个冷笑,各自带手下转身离开,不欢而散。
此后几日,二人各自留在本部中,见面也不说话,无视对方,有事亦只是通过木离华传递。
蒙兀人又走了几日,沿途的几座城镇依然是杳无人迹,不见居民,打探不到消息,扫荡也就无从谈起,夜晚继续遭到骚扰,难得安宁,不胜其烦。
这天傍晚,蒙兀人抵达了一座城门大开的城池,此城离不花刺城有三日马程。
木离华带着上百名蒙兀骑兵由南门先行入城,进行搜查,为大军过夜做准备。
别勒固领着亲卫随后入城。
黄泥街道上散乱着各种杂物,由遗落的单只皮靴、木桶、衣物到陶瓷的碎片不等,令他轻易想象出当日城中居民匆忙撤离的景象。
街道两侧低矮的民房前种有植物,但多日无人浇水打理,叶子都干瘪瘪的,有气无力地向下垂着。
别勒固打量着街道,大拇指在腰间宝刀刀柄的蓝宝石上来回摩挲。
在攻打忽毡城时失去一目,令他对花刺子模人恨入骨髓,多日不曾遇敌作战,他早就手痒,腰间宝刀亟待饮血。
他打定主意,如果再抓到花刺子模人,管他是平民还是战士,照杀不误,一定要让腰间宝刀饮满鲜血!
突然城北方向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那是蒙兀战士发现情况用于传信的哨声。
别勒固心头一喜,往哨声处赶去。
走不多久,五骑花刺子模兵从前方远处一条大巷转出,往北门驰去,然后转出十数名蒙兀骑兵,紧追不舍,为首者正是木离华。
别勒固哈哈大笑,暴喝:“抓活的!”扬鞭狠抽马股,纵骑满心欢喜地追去。
五名花刺子模骑兵风驰电掣般出了北门,走了一会便分开,往不同方向逃走。
木离华打出手势,下令分头追杀,自往西去了。
别勒固暗骂“狡猾”,选了北面之敌追击。
花刺子模国出产良马,前面的花刺子模人越走越远。别勒固追之不上,眼看就要追丢,气得心中骂娘。
花刺子模人驰入一片密林,身影消失不见。
别勒固不甘心,直入林中,要追击到底。
入林走了半段,见原本高可过膝的野草逐渐低少、脚下隐约出现条路,心中猛然醒悟,转头急退。
一声哨响,大量箭矢激射而至,别勒固身边亲卫纷纷中箭落马,他本人左臂也中了一箭,血流不止。
别勒固带箭忍痛与十数亲兵才退出树林,身后一片喊杀,大量花刺子模人冲出林来投枪射箭,怕不下百人,同时还有五十多骑从他们左侧杀来,挡住回城的方向,截断归路。
城中的那五名花刺子模骑兵明显是诱饵了!
若花刺子模人没有骑兵,纵然负伤,别勒固也定会将对方诱出树林反戈一击,为死伤的亲兵报仇,但如今当然不敢恋战,走为上着。
别勒固纵马狂奔,但胯下战马不及对方的优良,走了一程后,被花刺子模人越追越近。
十五名亲兵齐齐拔出马刀,减慢马速,瞬间落后别勒固一大截距离,见别勒固扭头看来,以刀身击臂行个简易的诀别军礼,然后返身朝花刺子模人的骑兵群冲去。
别勒固面色阴沉无比,怒极下无可发泄,竟然伸出右手抓住令他负伤的箭杆,发力一拔,生生将箭头拔了出来。
看也不看,将连着大块血肉的箭头用力丢开。
肉体上的创伤算什么?今日之辱,我必百倍奉还!
得那十五名亲兵以性命阻敌,别勒固与剩余的两名亲兵得以转向南方,往来时城池的方向驰去。
花刺子模人再度追来,在身后放箭。
幸好此时天色已暗,视力大受影响,射出的箭矢大失准头,即使如此,还是有一名亲兵不幸中箭落马。
花刺子模人越追越近,眼看别勒固危在旦夕,此时前方传来一下急促的尖锐的哨声,那是蒙兀骑兵特有的哨声。
别勒固不敢放松,二人朝哨声处驰去,仅余的一名亲兵吹起尖哨回应。
前方亦以尖哨回应,很快一阵密集的轰隆的蹄声朝别勒固这个方向迅速接近。
花刺子模人不再追赶,转头退走。
来军救起别勒固,领军者正是木离华,将流血不止、暴怒无比的别勒固劝回城池。
木离华也如别勒固般被诱入伏圈,不同之处是所遭遇的敌人是别勒固的两倍,且全为骑兵,与他一起的四名蒙兀战士死于伏击,独他冲出包围,后面上百花刺子模人追来,被他扭腰张弓,箭无虚发下一连射死十余人,花刺子模人大惧而退。
然后木离华奔回城池,禀告别哲,别哲就欲发兵搜寻。
身边幕僚知木离华与别哲亲厚,当面谏道:“殿下莫非忘记前日之事?”
木离华不动声色。
别哲长叹一声,然后正色道:“兄弟且不能容,何能容天下之士!先生当以正教我!”遂下令发兵。
幕僚羞愧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