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砺领兵朝巴陵方向且战且退,后面长沙兵紧紧追随,战了一、二里路程后,变成前逃后追的局面。
前面武昌兵逃跑速度极快,很快穿进处路面狭窄、路径二曲一折、左右林密、长约三十余丈的路段。
后面长沙兵追得甚紧,行到路半,前军将领猛醒,正待喝“停”,收兵莫追,左方林中突然一声炮响,两边密林中射来一轮箭矢,不知多少人马从中喊杀而出,同时前面的武昌兵回身杀来。
长沙兵前军一阵混乱,被杀个措手不及,正兵荒马乱之际,后军青袍小将策马持枪冲上前来,见人就杀,手下竟无一合之将,所过之处混乱平复,长沙兵纷纷跟随,不多时就将两边伏兵杀退。
武昌兵见无机可乘,汇合了两边伏兵,又复逃走。
长沙兵见青袍小将神勇无比,杀退伏兵,士气大涨,又奋起直追。
这一追,就是十里。
前面武昌兵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长沙兵心中大喜,心想:“龟儿子的真能跑啊。这下终于没力气再跑了吧。”
此段大道收窄为七、八丈,两边均是坡度不大、枯草发黄的土丘,极易攀上,丘下道边枯枝残干,一目了然,毫无可供藏兵的地方。
长沙兵前面已杀退一次伏兵,见这处如此地形,都不以为意,放心追赶。
又是一声炮响,两边原本空荡荡的土丘上突然冒出数百名武昌兵。武昌兵竟然在丘上挖了藏兵洞!
两边丘上冒出的武昌兵动作迅速,二人一组配合默契,用火油拨上并点燃扎捆成圆球形的禾草堆,往前一推,二百多个直径半丈左右的大火球弹弹跳跳,往坡下长沙兵滚去。
武昌兵接着就朝坡下不断射出火箭。
此时已是深秋,风干物燥,大火球滚过的地方,坡上枯草、道边残枝纷纷被点燃,火焰旺旺,处处起烟。
长沙兵慌乱,都往大火球不及的地方避去,挤做一堆,连将官喝制也不能阻止,毫无队形可言。从空中看去,全军犹如条被斩做数截的大蛇仍在不断扭动,到处乱走的士兵就是蛇身不断溅出的鲜血。
等候已久的齐先生领着养精蓄锐的千五府兵从土坡后段冲下到大道中,绝了敌军后路。八百人充当长枪手,七百人充当弓箭手,前后排好阵型往敌军后队杀去。
前面颜砺停住队伍,与十数名亲兵走到后排,使之变为前排,运气大喝,声震全场:“将士们,敌军已经中计。破敌就在此刻,随我杀———”喊完一马当先,手持大刀领亲兵朝长沙兵冲去,身后木离华紧紧相随。
武昌兵争先恐后地随着颜砺朝前方百余步外的二百多名长沙兵杀去,只是一个照面就将之冲散杀死,然后长驱直入敌人军中,见人就杀。
长沙兵比一锅打翻的沸粥还要混乱,都是各自为战,只余下被宰割的命运。
状若疯虎的颜砺与冷静的木离华及双眼发红的十数亲兵充当箭头,锐不可挡,一路杀去势如破竹,丝毫不见阻滞。
又杀散了一队二十余人的敌兵,突觉前方一空,原来已经杀穿敌人前军。眼前三十步处就是敌军歪歪斜斜的帅旗,被烟熏得半黑,旗旁只有十数名虎背熊腰的士兵,站于两侧护卫着一名面若死灰的中年将领,一名貌似头领的亲卫正在朝那将领说着什么。
颜砺哈哈一笑,领着亲卫快步上前。
正在说话的亲卫头领转过身,呼喊一声,抽出兵器与十数名手下迎上颜砺。
刀剑交击,锵锵作响。
那中年将领看着亲卫头领被颜砺一刀砍到,剩下的亲卫越来越少,从腰间拔出佩剑架在脖子闭上眼就要自刎,却被木离华一箭射飞佩剑,捂着被震裂滴血的虎口满脸绝望。
颜砺正要上前擒拿,身后一声暴喝:“谁敢伤我父亲!”
青袍小将从一边闪出,满身血污,持枪疾步朝颜砺刺去。
颜砺双目怒睁,大吼一声“看刀”,双手握刀举过头顶脚尖离地,迎上当胸而来的长枪,朝青袍小将当头劈下,一副与敌偕亡的打法。
青袍小将被颜砺气势所慑,仓促变招,收枪横架头顶。
“噹噹噹”,颜砺连劈了三刀,青袍小将屈膝接连倒退了三步。
颜砺第四刀又是兜头劈下,青袍小将面色涨红,咬牙运气用被震得酸麻的双手举起铁枪再次全力迎上。
刀枪就要相交,战圈旁的人都以为青袍小将又将如前三次般被颜砺生生劈退,谁知颜砺这看似劲道十足的一刀竟是虚招。
大刀快而温柔地轻轻触摸枪身,刀锋贴着枪杆高速滑向一边,擦出点点火星。
青袍小将全力以赴,已无余力变招,唯有松开右手保全五指,面色由过度发力的殷红转为绝望的苍白。
颜砺抢进青袍小将怀中,起膝顶在其腰腹之间,后者被顶得双脚离地,闭气晕死过去。
颜砺单手提着青袍小将背心,朝那中年将领走去。
战事至此再无悬念。
颜砺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敌俘垂头丧气地被成批押往巴陵,由随行的医师为他包扎身上数处刀伤箭创,旁边一名校官正在汇报战果。
武昌兵伤亡了七百八十三人;长沙兵死伤二千二百多人,被俘二千五百三十一人,主将惨被生擒。
此役武昌兵大获全胜。
被生擒的中年将领名叫韩过,是长沙豪族韩家的二公子,素喜纸上谈兵,在长沙城中论战未逢敌手,以名将自居,人谓之“兵痴”,因而被推举为此次联军主帅,结果就是处女战即告完败,成为颜砺阶下之囚;那青袍小将是他儿子,年方十六岁,单名一个臻字。
此时木离华押着韩过来见颜砺,颜砺看了一眼韩过受伤的右手,让医师为他治疗包扎。
韩过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说:“败军之将在此,先谢过将军饶我父子一命。”顿了顿,又说:“还请将军告知如何用兵,好让韩过败得清楚明白。”
颜砺差点被他逗笑———那有向敌人讨教的道理?果然不愧为兵痴。先前绞尽脑汁想出的一番劝降说辞倒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干脆说:“告诉你可以,但你必须降了我军,答应为武昌王效力。”
韩过面上阵红阵白,显然心内在不断挣扎,最后长叹一声,单膝跪下,抱拳低首,口称“愿降”,待颜砺扶起坐下,便说:“烦请将军指点。”
颜砺将所作布置一五一十说出。
韩过频频点头,听完后叹说:“将军此计精妙之处,不光是连设二处伏兵,使我大意松懈,还有就是第一处伏兵后连退十里。此举不单令我军疲于追赶,气力耗损,而且追上后心情振奋,以为功成;这时伏兵尽出,又令我军沮丧恐惧。如此一喜二惊,情绪大起大落,身心俱疲,再无死战之意,恐怕连逃跑的念头也不复兴起。韩过败得心服口服。”说完离座又行一礼。
颜砺被他赞得老脸微红,连忙回礼,说:“这都有赖将士上下同心,死命效力。韩公子谬赞。”
韩过摇头,说:“能令将士归心,不惜性命,非名将不能为。颜将军不必过谦。韩过败于将军手下,乃是理所当然。”
颜砺闻言差点晕倒。旁边木离华心想:“敢情这韩公子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