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小巧精巧的天足被破瓷尖锐的碎小片粒扎伤,足底在地上拖出条模糊的血痕,缓慢但是坚定地朝木离华前进。
似滩烂泥般躺在地上的木离华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一双要命的美腿挪动,停止,再挪动,往自己不断接近。
时间仿似凝固了一般不再往前流逝,厅里静得只有心跳和呼吸声,以及一双骨肉匀称的美丽赤足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哧——”
木离华的心神全都落在一双结实修长的美腿上,呼吸随其摆动的节奏长短起伏。
“哧——”
美腿又再前挪。
周钰被木离华伤得不轻,腰腹间中拳的地方一片紫青,每挪一步,受创的内腑就是一阵刺痛,不得不停下稍歇才能继续向前。
她盯着地上的二人,面上挂着神经质般的笑容。挪到二人之间,左右摆头分别看了二人一眼,然后弯腰伸手握住剑柄,发力拔出。这简单的动作又再触发伤势,嘴角再度溢血。
王当被痛醒,睁眼见是周钰,心中大喜,哑声说:“快…快去杀了他。”
“咯咯。”
周钰笑得全身震抖,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恨声说:“好!你二人正好结伴上路。老贼你当日污我清白,可想过会有今天。”说完反提短剑朝王当胸膛插下。
“噗。”短剑没胸而入,鲜血飞溅。
受到致命一击的的王当凄厉一叫,凸睁的双目就似要裂破眼框飞出,不知从哪里生出气力,发掌击在周钰腰间,接着手掌软绵绵地垂落,口中不断咳出鲜血,在嘴角形成一个小血泡,双腿抽搐轻震,片刻后便再无动静。
周钰口中喷血,飞跌出五步开外,气息渐弱。
木离华伤得太重,无法运动真气施展祖先生传授的秘法,本已闭目等死。思绪纷杂错乱间,蓦然听见周钰话语,睁眼见事情竟如戏剧般产生变化,心中狂喜,暗想:又是师父在天之灵护佑。
他心系运粮船队安危,只调息了两刻钟,稍令伤势好转,便强行撑起身躯,先后走到白原和周钰身前,伸手探息,都已然全无,摇头叹气扶墙步出厅堂。
小院内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心中不免奇怪为何自己在厅中打生打死,巨响连连,竟然无一人来查看。
出了酒楼,见到码头的方向火光冲天,火势已经蔓延到邻近的一条街道,以木材为主要原料的房屋燃着大火,人们呼喊着往来提水救火,四处奔走,场面混乱无比。
木离华心如火焚,抢过一桶水淋湿全身,脚步蹒跚地穿过着火的街道,走了一刻钟进入近半建筑都陷入火海的码头,去到长达八十丈的堤岸边,见到港中情景,双腿发软跪落在地。
港口内,大小近百艘船已有一半着火熊熊燃烧,密集地发出火烧木头的噼啪之声,升起的黑烟不断被江风吹散,水面被火光染得一片暗红,其中隐约可见漂浮的人尸。
又有一艘五丈高大船的粗大高长的桅杆在“咯吱”声中缓缓倾斜,然后倒下重重砸在甲板上,震飞出带着火焰的小块碎木,落在靠近堤岸的房屋顶上,又把一座房屋点燃。
就在运粮船队靠泊处的那段五十丈长的堤岸边,三十多艘运粮船已经烧得露出骨架,开始打侧下沉。
木离华陷入深深的自责。
由江陵到虎林,水路近千里,就算他现在折返江陵重新运粮,以最快的速度赶路,等粮食运到时,五万大军断粮起码已有四天。
没有粮草的五万大军是何下场,他不敢想象。
没有了五万大军,他凭什么去为颜泊报仇。
若他能保持小心谨慎,拒绝王当的邀请,留在船上,铁山门的人未必就能得手。
是他害了五万大军,一手断送了这大好局面。
五万大军啊,会死多少人?那是多少条人命?!
木离华害怕得浑身抖嗦起来,只想一死了之,但又想当面给楚王最后一个交待。
正在抖嗦间,一人在背后拍他肩膀,声音惶惶,说:“木大人?”
木离华毫无反应。
那人又叫了几声,走到木离华正面,见了他这副样子,吃了一惊,干脆抓住他双肩,大力摇晃,叫:“木大人!木大人!”
木离华茫然抬头,对着那人木然说:“木大人是谁?你又是谁?”
那人大声说:“木大人?你当然是木大人。我是白渉,是白原的堂弟。”
木离华喃喃说:“白渉?白原?”
白渉大急,说:“木大人,我们还有九艘粮船和三艘战船避在港外,现在怎么办?”
木离华仿似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绳索般,一把抓住白渉胳膊,急声说:“你说还有九艘粮船?”
白渉忍着胳膊上的痛楚,说:“是。我命船只驶到港口下游十里,独自潜回来打探消息。”
木离华面上稍稍回复了一丝血色,说:“走,回船再说。”
白渉扶着木离华出了港口,沿岸线往东走了十里。
半路上,白渉忍不住问起白原的下落。木离华黯容说出答案,白渉低声抽泣。木离华又开始自责。
去到一片浅滩,白渉用风灯发出三明三灭的信号。不多时,一条小船从黑暗的江面上驶来,将二人载到大船上。
去到船上,木离华先下令起航往九江,然后听强忍悲伤的白渉将遇袭经过说出。
木离华和白原离船赴宴一个时辰后,百多人推着数十车酒菜来到船下,说是江夏太守王当送来抚慰船队的。负责统领三艘战船的白渉见对方人人身材魁梧,武孔有力,就留了个心眼,命令手下戒备,检查酒菜。果然,那酒坛里装的全是火油。对方立即强攻,派出多条燃烧的小船从船堆中驶出撞向运粮船。
四十二艘船有三十艘着火燃烧,船上官兵纷纷跳水逃生。敌人又在岸边的建筑纵火,制造混乱,阻止人们前来救火。运粮大船的桅杆被烧断倒下,砸在旁边无人的船上,又连环引发大火。
白渉将战船驶出港口,引着其余十一艘船去到下游十里停住,因担心白原,便亲自回来打探消息,正遇到失魂落魄的木离华。
白渉面色难看,说:“敌人必是仓促行事,准备不足。否则这几艘船也难以幸免。”
木离华面色惨白,缓缓摇头说:“王当早已经准备充分,否则不会来夏口港。必是他自恃武功高强,想先将我杀掉,再亲自领人来行诈烧船。不想被我所杀,破坏了计划。过了约定的时间,铁山门徒众不见王当出现,便冒险行事。幸好白校尉机警,才能保住这十二条船,不至于全军覆没。”
白渉将脸深深埋入双掌之中,颓然说:“出发时三十九条粮船,现在只剩九艘,恐怕死罪难逃。”
木离华惨然说:“我身为运粮主官,思虑不周,行事无序,以致粮草损失大半,理应负上全责。白校尉保得小半粮草,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我必向武昌王说清因由,白校尉不必担心。”
白渉闻言心中一轻,连忙说:“木大人,此事错不在你。谁又想得到堂堂江夏太守,竟然会投敌。”
木离华只是摇头,木然说:“如今粮草被烧,若被前方将士得知,军心必然大乱。我等赶到九江后,停留两天,尽力收集粮草,再以泥土禾草充数,先将余粮运到前线,再想办法劝武昌王退军。”
四天后,十二艘船抵达九江,木离华依计行事,一面派飞马将消息报与楚王和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