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正是应了慕容府旧时春日的景色。
那一年,是梦溪到慕容家的第一个春天。那时候,慕容家的春天,是美好的。
墙外,一枝红杏盈盈而绽,占尽风姿。
年幼的梦溪站在高墙之下,抬眼,盯着那枝娇美的花儿,满眼钦慕。她心想,也只有慕容家才能开出这样美好的花儿吧…
慕容珏外出谈生意归来,恰好见到了这一幕。他微笑着朝她走近,悄悄站在她身后,比她高了肩膀以上的距离。那时候,他的声音,温情融融,好比那时温暖的春阳:“在看什么?”
梦溪见到慕容珏,难掩欣喜,咧嘴而笑:“公子,你回来啦!我在看那个呢!真好看!”她指着露在墙外的那枝红杏,又是艳羡又是疑惑,“那个花叫什么名字?”
“那是红杏。”慕容珏笑问,“你想要它么?”
梦溪用力点点头。随即又面露苦色:“可是,它太高了,我摘不到它。”
慕容珏摸了摸她的脑袋,纵身一跃,待落定在梦溪面前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枝红杏。他摘下其中一朵开得最好的杏花,别在梦溪的发间,笑道:“花美,却不如人美。”
“公子真厉害!”梦溪拍手欢笑,一只手接过红杏,另一只则轻轻地抚摸着别在头上的娇美杏花,满心温暖,“公子,谢谢你。”
慕容珏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一家人,不需要说谢谢。”
梦溪的笑意深深地蔓延到眼底。对慕容珏,她满心感激。还有,满心,爱慕。难掩的爱慕…
时光流转,半年的欢乐时光在指间悄然流去,转眼间,已是深秋。梦溪永远都记得,那半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只可惜,时光总是无情的,一旦离开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一日清晨,风凉露重。
梦溪穿了慕容珏刚给她买的新衣裳,兴高采烈地跑去竹阁找他。
可是,这一天,慕容珏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慕容珏了。
他见到梦溪,不像往日那般宠溺地笑,而是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一瞬间他们便隔了一生一世。
他将一本书交给她,语气冷漠中带着一缕严肃:“梦溪,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习武。按照这上面的内容学习,一定要学会,并且还要超越这本书的境界。你放心,俊野会在一旁指导你。”
“这是什么?”梦溪拿着这本陌生的书籍,不明所以。
“关于武学的书。”慕容珏道,“我相信你会看明白的。因为你天生就是习武的料。梦溪,好好学习,莫要让我失望。”他看着她,眼里不再是以往的温情,而是夹杂了许多复杂的东西,这些东西,年幼的梦溪看不懂。
她木讷地点点头。她虽说不懂这些,可是,他说不要让他失望,那她,便不会让他失望。
寒冬腊月,冰雪肆虐。
梦溪只着了一身单薄的武衣,手握长剑,屹立在寒风里,整整两个时辰。大雪几乎已经将她幼小的身躯全数淹没,可她却丝毫不敢动弹。
俊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梦溪,该吃饭了,进去吧!”
梦溪看着俊野,眸中瞬间浮起了希望之光。可是,那微弱的希望,也被慕容珏及时扼杀。他的声音,冰冷无情:“让她继续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如何配做慕容家最好的武器?日后又如何守护慕容家?如何报仇雪恨!”
俊野心知慕容珏的脾气,也不再多言。只同情地看了梦溪一眼,无奈离去。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梦溪满心委屈,满身痛楚,却不敢发出任何的不满。
为什么,一个人会在一夜之间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昔日那个温雅的公子究竟哪里去了…
从那一天起,梦溪学会了坚强,即便委屈到了极点,也要逼迫自己忍住泪水。
可是这一次,她真得很累很累了。就让她最后再放肆一回吧…
诚皓看着梦溪眉头紧皱,泪水一行一行落下,心想她必定梦靥了。忙将她摇醒:“梦溪,你快醒醒,醒醒!”
梦溪很累很累,却听得似乎有人在说话。那声音,遥远,却又清晰。究竟是谁?是谁在说话?
“梦溪!梦溪!”
终于,梦溪捕捉到了那道声音,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
睁开眼,她立刻坐了起来,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象,她满心疑惑:“这是在哪儿?”
“你终于醒了。”诚皓一脸释然地看着她。
“是你?”梦溪瞬间冷下脸来,她发现自己竟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她立刻将手松开,“我说过,再让我看见你,我会一剑杀了你!”
诚皓摇首而笑:“这次恐怕不行。因为,我又救了你一命,你又得还我一命。”
“你救我?”梦溪不解。
“昨夜你昏倒在溪边,你忘了吗?”诚皓皱眉,“我准备回京,恰好经过,便看见你一个人昏迷着。你为何三更半夜昏倒在溪边呢?”
梦溪回想了下,自己昨夜的确是去溪边了。不过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昏倒的,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既然是他救了她,那她,必定不能恩将仇报。翻身下床,梦溪道:“好,这一次,我放过你。”语毕,迈步离去。
“你要去哪儿?”诚皓的唇边挂着浅笑,“你现在在我通往京城的船上。外面可都是冰冷的河水,天气这样凉,你难道还想再跳一次河?”
“你说什么?”梦溪忙往窗外看去,只见外头清水依依,朝阳倒映在水里,一片金光闪闪,美不胜收。她有些错愕,“你要带我去哪儿?”
诚皓抚扇而笑:“我去哪儿,你便也去哪儿。”
“不可能!”梦溪冷然以对,“快把船靠岸,我要上岸!”
“梦溪。”诚皓起身,朝她走近,“为什么不愿意随我走?难道你想一辈子给人卖命么?”
梦溪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跟我走吧,梦溪。”诚皓诚恳道,“我会珍惜你,一定会。你跟着我,再也不用过那种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幸福快乐。”
一辈子,衣食无忧。
七年前,他把她带回慕容家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是啊,她现在是衣食无忧了。可是当初的那个他呢?去哪儿了?如果当时的他永远都不消失,那她不论付出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衣食无忧,算什么?如今的幸福快乐,谁又给得起?
梦溪抬眼:“为什么?你了解我么?”
“没有为什么。”诚皓道,“我就是想守护你。”
梦溪心下一阵悲凉。如果这句话是从慕容珏口中说出,那她就算是立刻死了,也无悔了…
“跟我走吧!”诚皓再次重复了一遍,“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梦溪,不要辜负这段难得的缘分。”
“不。”梦溪决然拒绝,“我们不过萍水相逢,谈何缘分?而况我已卖身于我的主子,这辈子,我都只会为他卖命。如果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而背弃他,我做不到。”
诚皓为她的坚持而动容,他笑了,笑得释然:“好,那你就为了他,留在我身边。”
“什么意思?”梦溪不解。
诚皓目光炯炯:“这样你便可以有很多机会替他杀了我,不是吗?”
梦溪不禁怔愣。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诚皓又问:“可以么?”
梦溪想了想,自己如今也无处可去,不如就按他说的办。终于,点了头:“我希望你不要为自己今天做的决定而后悔。”
“好。”诚皓微笑,“那我就等着你杀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