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幸死了。
按照风俗,灵堂正中央应悬挂我的遗像。
哭成泪人的老娘,颤颤巍巍寻出我的一张近照,准备叫人送照相馆翻拍放大。
单位的局长来了,局长深表哀悼,神情严肃地接过我的近照。市长百忙中亲临灵堂。
市长紧攥着老娘的手说,老人家,您养了一个好儿子。
市长指示:召集全市最好的画家,要把遗像的创作当作一项政治任务。
画家们日夜奋战,很快,遗像画成了。
画得真像,亲戚朋友眼圈潮湿地说。
如见其人,老娘扑倒在我的遗像上悲哭欲绝。
众人一个个唏嘘着抹泪水。
局长审视遗像,皱了皱眉:作为正面典型,这小眼睛画得很不美。眼睛嘛,心灵的窗户。歪东倒西的窗户,如何体现典型美好的心灵呢?
还有那塌鼻梁,尖下巴……
市长观像,更是不悦,挥挥手说,推倒重画。
市长说,全市好不容易出现这样一个英雄,英雄,没有一个光彩夺目的形象,众人如何去学习,去效仿。创作,创作,就是既要作,更要创嘛,照本宣科,照葫芦画瓢,有摄影师便行,还要你们画家干什么嘞?!
画家们面面相觑,无奈,只得重来。
为了避免少出差错,市长派秘书现场督战。秘书手握大哥大,与市长保持热线联系,接收最新指示。
遗像,终于画完了。
剑眉,豹子眼,高鼻梁,方面大耳……
好!好!市长满意地晃动脑袋,这,还差不多。
新画的遗像高悬于灵堂正中。
躺在灵柩里的我,透过玻璃罩好奇地睁大小眼睛,转动尖下巴望着巨幅遗像。
你,你是谁?!
遗像呵呵地说,咳,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
不对,那不是我,决不会是我!
震耳的哀乐,淹没了我嘶哑的分辩。
亲朋好友来了,瞅着新画的遗像,惊愕地张大嘴巴,继而茫然地摆动脑袋,随后一个个悄悄离去。
老娘一步三跌地来了。
儿呀,娘的心肝,娘的宝贝
突然,老娘发疯般揪着市长的衣领。
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儿呀……。
局长、秘书们忙扯开老娘的双手,将老娘架到后院厢房中歇息。
同志们,同志们啊!
市长的眼圈红了,老人家唯一的儿子为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光荣牺牲了,她很悲痛,同样,我们也很难过,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要像英雄那样……
那不是,不是我!我,不做,不……做……
向英雄学习!
向英雄致敬!
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淹没了我的解释,我的分辩,我的呐喊。
别无选择。看来,我只能呆在新画的遗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