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远山近水涂得一片辉煌。
两名轿夫抬着一乘轿顺大道返回县城。突然一个后生从小道尽头急急奔来,后生含泪扑通跪在轿前,“请李老先生救救我父。”
正闭目养神的李郎中掀开轿帘看了后生一眼说:“好吧。”
于是,轿离开了大道随后生朝附近一个村子奔去。
离村子还有好一段路,已有哀哀哭泣声从村里隐隐飘来。
后生领轿夫奔得更急。
轿在一幢青砖红瓦的院中缓缓停住,飘着长髯年过六旬的李郎中弯腰下轿。
前房的大床上躺着一位脸色蜡黄,肚胀如鼓的汉子,双目紧闭,嘴巴微张,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婆娘在一旁抽泣着,泪汩汩流满脸颊。
李郎中在床边坐下,伸出三指号脉,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为何不早点诊治?”
婆娘停止抽泣说:“治了,药也吃了好几筐,只是时好时坏,到后来……”
号完脉,李郎中又仔细察看了汉子脸色、舌苔,并用手指按了按汉子鼓胀胀的肚子。
此时,后房有一双苍老的眼睛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注视着李郎中的一举一动。
沉思许久,李郎中开好处方,然后吩咐后生说:“你随我进城抓药。”
起身走到门口,李郎中回过头对婆娘说:“药抓回后,用陶锅急火猛煎十来分钟,药汤可多作几回灌下。若通了大便,则来改方……”
说罢,李郎中起轿回城。
后房那双苍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郎中渐渐消失的背影。
再说后生进城抓了药连夜赶回,婆娘按照李郎中的嘱咐煎好滤去药渣趁热一勺一勺灌下。
眼看药汤差不多灌完,汉子突然长呃一声捧着肚子喊痛,豆大的黄汗珠从额头脖子间扑扑滚下。
婆娘、后生急得眼泪汪汪,不知如何是好。
后房那双苍老的眼睛也掠过几丝不安,焦灼地瞅着辗转呻吟的汉子。
二更时辰,汉子嚷着要解大便,于是婆娘和后生忙把汉子搀扶到便桶上,大便解了大半桶且气味奇臭难闻,把婆娘和后生熏得头昏眼花。
见这样,后房那双苍老眼睛里不安的神色才慢慢消褪了一些。
第二日一大早,后生赶到李郎中处改了药单。后来又去了几回。二十来天后汉子已可以撑着拐杖下地行走,蜡黄的脸上也慢慢现出几分红润,调养了一阵子后便基本上复了原。
三个月后的一天半晌,李郎中正在后园观花,忽然一乘轿停在园前。
轿前领路的后生李郎中认识,乃那肚胀如鼓汉子的儿子。定眼再瞧轿上下来的老翁,慌得李郎中连忙跪下要拜,被老翁一把扶住。
原来老翁乃李郎中的师傅,人称“郎中王”。
李郎中忙把老翁及后生让进客房:“恩师专程前来,有何赐教?”
老翁用手理了理白胡须说:“来谢你呀!”
“谢我?!”
“那肚胀如鼓的汉子乃我的细儿。”老翁一边说一边扯过身后的后生说,“快来拜谢你父救命恩人。”
李郎中明白过来忙伸手阻挡说:“快别谢了!那病能治愈,还不仰仗您老那个偏方。”
“唉,偏方——”老翁全身颤抖,脸上掠过几丝苦笑,朝天长长叹了一口气,“几次想用那偏方,因担心毒性太大,恐怕……碰巧你出诊经过,故遣孙子前来拦轿。”
李郎中点点头,岔开话题说:“恩师搬出县城,也不打声招呼,找得我好苦,今日幸会;实该痛痛快快喝上几杯。”
很快,丰盛的酒菜摆满了一桌。
“干!”李郎中、老翁和后生同时举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老翁苍老的双眼通红通红,几滴泪珠滚出眼窝:“想不到我郎中王行医一辈子,竟然治不好自己细儿的病……”
李郎中摇摇晃晃站起说:“换上我儿,那偏方我也决不敢用的。当,当然,如果当时晓得病人是恩师的细儿,您老就是打,打死我,我也决不敢用呀。”
“干!”老翁、李郎中相视苦笑了一声,颤巍巍碰了一下酒杯一仰而尽。
老翁和李郎中都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