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八旬大庆,家族的人全到齐了,矛盾却也随着聚集到了这里。邢夫人因丈夫贾赦想讨鸳鸯做小老婆没有成功,当着许多人的面被贾母狠狠骂了一顿,丢了面子,心里自然窝着一股火。凤姐因得罪人多,别人就挑拨婆媳关系,邢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向儿媳妇凤姐求情,“就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暂且竟放了他们罢!”这样说情,实际是在给凤姐“没脸”,很是让凤姐委屈了一回。
在老公公讨小老婆的问题上,儿媳妇凤姐除了开始觉得这事不好,劝了邢夫人几句,后来发觉邢夫人不喜欢,便不再“上谏”了。凤姐是个识时务的人,上既不明,谏又何益?于是调转船头往回驶,而且为避嫌疑还主动回避了。后来事情办砸了,主要是当事人鸳鸯态度坚决,宁肯剪了头发出家也不肯就范,再加上贾母的反对,贾赦只好放弃计划。在整个事件过程中,倒真与凤姐没有关系。凤姐再怎么弄权,也不敢在顶头上司这里瞎掺和。但最后还是把凤姐牵连了进去,这原因其实有点复杂。
事情的起因原为了尤氏。因贾母生日,来往客人较多,尤氏到荣府来帮忙管事。尤氏到园中吃饭时,发现园中正门和各处角门仍未关好,而且还吊着各色彩灯,因担心火灾之类的安全隐患,让小丫头去找值班的人。小丫头走进值班室,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回来给尤氏一汇报,尤氏说那就找管家吧。到了管家们的办公室,只有两个婆子在分苹果。小丫头就让婆子去管家奶奶们家里去叫。婆子不愿意,又听说是宁府的奶奶的命令,不肯去传,与小丫头吵了起来,内中夹杂着一些“各门各户”的话。丫头回来一汇报,尤氏也很生气。但尤氏一直是以一个心慈面善宽以待人的面目出现的,她在追究问题时也没有说要一查到底,而是睁一眼闭一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听了人劝也就算了。可巧这事遇到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就主动汇报到凤姐那儿去了。凤姐历来是等级分明,一听是仆人得罪主子的事,焉得袖手旁观?为维护制度的严肃性,下令把婆子的名字记下来,等过了这几日再捆了交由尤氏发落。但周瑞家的与那两个婆子关系不好,公报私仇,下令立即捆了两个婆子,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扩大了事端。引发了婆子女儿向林之孝家的求情,林之孝家的支招,以致这事告到了邢夫人那儿。
尤氏对凤姐也有怨气。虽然二姐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二姐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到底姓的是她尤家的姓,况且二人也没有多少矛盾,感情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坏。在张华退婚的事上,尤氏维护着二姐,二姐也在贾母面前申辩维护着尤氏。二姐道:我姐说的没错,原是收了二十两银子,退了婚的。凤姐逼死了二姐,而之前又大闹宁国府,连哭带骂,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儿”,又在贾母同意贾琏纳妾后,让张华告状,坏人名声。尤氏再能忍,终觉心里不舒服。所以,见了平儿,旁敲侧击地说道:可惜你这么个人,放在这屋里。这句话果然见效,平儿立即就红了眼圈。当然平儿不是一般的女孩,她始终很冷静,清楚自己的立场与地位,不肯得罪凤姐,所以立即就岔开了话题。但尤氏在这件事上的不高兴,引发了后来的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邢夫人给凤姐“没脸”的事,又经鸳鸯报告给贾母听。按说鸳鸯虽然是贾母用起来方便的人,可充其量也只算个生活秘书,主子间的事不应该搅和的。但鸳鸯也还有一口气没出,而且脸已经撕破,要想和解是万万不能的了,鸳鸯便也借机参了邢夫人一本:“那边大太太当着人给二奶奶没脸。”
鸳鸯在挑起矛盾,贾母的意见是分析。“这是大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发作,所以今儿拿着这个作法,明是当着众人给凤姐儿没脸罢了。”以贾母的精明,当然不会对儿媳妇怎么着,邢夫人的地位还要维护,也就说说而已。鸳鸯再怎么得宠,也终是丫头而已。
在鸳鸯说的事里,会发现在底层中也存在着矛盾。贾母过生日时,南安太妃、北静王妃都来贺生,贾母让钗、黛、湘、琴去见王妃们,另外贾家的三姐妹只选了探春一人前去。迎春比探春大,是姐姐,但贾母却没让迎春见客。邢夫人对这事极为不满,发泄到迎春那里:一般是姨娘生的,你娘比赵姨娘强百倍,怎么你就不如探丫头呢?这事本来是在迎春房里说的,鸳鸯却得知了消息。鸳鸯得罪了贾赦和邢夫人,自然知道不是对手,但鸳鸯还怀着在下一代手里讨生活的希望,只有这个希望能帮她不至一败涂地,于是她主动揽下一件替贾母传话的差事,却是为了把一些闲言告诉大家:“这不是我当着三姑娘说:老太太偏疼宝玉,有人背地怨言还罢了,算是偏心;如今老太太偏疼你,我听着也是不好。这可笑不可笑?”这“有人”显然是指的邢夫人。迎春那么老实的人,绝对不会主动造这事端,想是丫头中有人,或者是邢夫人手下人,把这话给传出去了。那么,这话就被“别有用心”的鸳鸯拿来做了宣传。真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
对了,还有一人。赵姨娘。赵姨娘看到林之孝家被召进见后出来,赶着打听情况,然后说道:“这事也值一个屁!开恩呢,就不理论;心窄些儿,也不过打几下就完了。也值的叫你进来!”赵姨娘平常是被凤姐治得服服帖帖的人,可终是有口恶气。也别小看了这种人,虽然在凤姐权势极盛的情况下不会怎么样,可真到了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是很可能落井下石的。
贾府的嫌隙这么多,表面的繁华已经掩盖不了矛盾重重了,这几乎是贾府抄检大观园那件大事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