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我和爱人带着她住在母亲家。我们睡的是母亲从武威搬家时带来的一张木板床，比一般的双人床宽四五公分，是早些年流行的捷克式家具。
最初我和爱人把女儿放在我俩的中间睡。夜间，常常是我给女儿喂奶，爱人给女儿换尿布。每次给女儿喂奶换尿布的时候我看见女儿被我们挤在中间，于是我和爱人又把女儿放在了我的右侧。我的右侧靠着写字台，与床之间有一点小空隙，睡觉时我把女儿用右胳膊拦在怀里。
一天半夜，我正做着梦，感到有人使劲摇我的胳膊，我突然从梦中惊醒，看见母亲神情紧张地问我：“兵兵，你的孩子呢，你的孩子到哪去了？”
母亲是被女儿“哇哇”的啼哭声惊醒的。
我的怀里空空的，伸手摸床的右侧，也空空的。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失去了知觉，心似针扎般地抽搐着。
“妈一妈，我的娃娃呢？妈一妈，我的娃娃呢？”
我一骨碌坐起来，往地上四处找。
“妈一妈，妈一妈，我的娃一娃呢，我的娃一娃呢？”我的嗓子堵住了，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流。
我和母亲循着哭声四处找，掀起床单，只见女儿在地上，脸正贴着地板。女儿在襁褓里不停地抽搐着“哇哇”地哭。女儿很少啼哭。
我抱起女儿，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女儿渐渐地停止了啼哭，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用我的脸擦去了女儿脸上的泪水，我的眼泪顺着丽颊径直地往下流，又淌在女儿的脸上。那一夜，我抱着女儿到天亮。
女儿是从床和桌子间的缝隙里掉到地上的。我非常痛恨自己的粗心。从那次掉床后，我一直搂着女儿睡。每次都在女儿睡的一侧放上很厚的棉被。
女儿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还由爱人和我接送。一次，爱人出差了，女儿说放学后和同学一起走回来。我想，学校离家也不远，又不用穿过马路，同学中有年龄比她大的，就答应了。女儿每天都能按时回家。
一天，我回到家时，女儿还没有回来，我猜着一定是做值日，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我炒好菜，等着女儿回来下面条，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女儿还没有回来。我的心脏开始加速地跳。我关了火径直往门外跑，风也似的跑到草场街什字，不见女儿的影子，又从草场街什字跑到家属院，仍不见女儿的影子。我开始心急，四处找熟人问：“看见我的童童了么？看见我的童童了么？”
我骑了自行车赶到学校，只见校园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我的心脏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身上和额头上都汗涔涔的。我是很少出汗的。我的身体顷刻间疲软了，无力地推了自行车回家，沿路仔细地看过往的每一个行人，心里默默地为女儿祈祷着。
我没有给公公婆婆打电话，他们一定会比我更担心。也没有给爱人打电话，他在千里之外会怎样的担心女儿。女儿在家里弹琴、画画、跳皮筋、藏猫猫的情形一幕幕的在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我强烈地感受到了女儿对我的意义。
步行只需要七八分钟的路程，我感觉走了好长时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我坐在沙发上胡乱地想着女儿的平安。
“咚咚”的敲门声把我从焦虑中惊醒。
“妈妈，今天我们班被老师罚了，老师一直给我们训话着呢。”女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
女儿是一路跑步回来的。看到满脸通红，满是汗水的女儿，我的大脑仍一片空白。我紧紧地抱住女儿，任泪水“哗哗”地流，一句话也说不出。
女儿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乘公交车送她上学。一次，我们出门的时间比平日稍晚了点。
“妈妈，今天我到学校要晚了，能不能走快点。”
“妈妈，我要迟到了。”
女儿不停地催促我。
“上课迟到了也没有办法。”
我终于忍不住女儿的抱怨。
女儿一路小跑着独自先走了，我故意赌气没有叫住她，仍不紧不慢地往车站处走。我想女儿一定会在车站等我的。因为她的身上没有带一分钱，也没有月票。
等车的人群里不见女儿。夏日的正午，烈日炎炎。
“童童。童童……”
我打着伞四处寻找女儿，寻遍了所有每天她走过的地方。我挤上刚开来的公交车，那是我和女儿每天都乘坐的那趟车。我又急速从车上下来。
“童童，童童……”
我再一次放声喊女儿的名字。
我在又驶来的一辆公交车上，看见女儿临窗坐着。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焦急的心渐渐地平静了。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我挤上车，买好了车票，站到女儿的身旁。原本想好的责备她的话又咽了回去，脑海里只是太多的假如……那次，我是目送着女儿走进教室的。
前不久，家里来了一位父亲的朋友，我准备饭菜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葱了。往常都是父亲去市场买菜。因为父亲要陪客人说话，我就悄悄地把女儿叫来。
“童童，你敢不敢过马路？”我轻声地问女儿。
“哎呀，妈妈，怎么不敢，我都多大了。”
女儿微笑着向我努了一下嘴。
女儿都快十二岁了，我相信她早都可以独立地过马路了。但近来新港城的大门口车多，交通秩序也不好，我还是担心女儿独自过马路。
女儿去买菜了。我又一遍一遍仔细地查看准备好的菜。估摸着女儿快回来了，就把火打开，还不见来，又关上火。我从厨房的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一块一块地数厨房的地砖和墙砖。父亲问我什么时候吃饭，我没敢给父亲说打发女儿买菜去了。我心急如焚，后悔不该在下班的高峰期打发女儿去买菜。
“妈妈，我回来了。”
女儿拎着菜。她说跑了好几个摊点才买到的。我的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地了。
是呀，从女儿出生，她就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哪怕离开一小会，我就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只要少了她就不安，只有牵着她的手我心里才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