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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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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一线有规律的生活就这样成为楚振灏的过去,同时成为过去的还有他整洁干净、一成不变的屋子。

他想不通,自己的变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

认识麦嘉璇之后,他常常皱眉,也常常大笑,他不能理解这样的自己,却也并不十分地排斥这样的改变。

他第一次请她吃哈根达斯,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跟她传短信,第一次在晚饭后被她拉去骑双人脚踏车,一直追着夕阳西下。

他们去逛夜市,嘉璇带回来一对陶瓷娃娃,憨态可掬的样子软化了屋子里的冷硬。

他让她在家里复习,她叫人来换下所有的百页窗帘,淡黄色的纱帘拢着暖黄色的灯光。他承认,那一刹那让他有温暖的感动。

然后,不只是陶瓷娃娃;然后,不只是窗帘。她为餐桌铺上橙色的桌巾,为雪白的沙发配上动物形状的坐垫。人坐上去,甚至还会发出哀鸣。第一次,他着实吓了一跳,想要发脾气时,看到她好似阴谋得逞般笑得愉快的脸。他忽然觉得,有时候让心跳加快也不失为一种生活的调剂。

楚振灏一步一步地退让、改变,却浑然不觉得嘉璇的一颦一笑,一点一滴,已经像夕阳下的影子,一天一天在他心灵的城堡中铺展、蔓延……

“学长,有人找!”实验室门外有人探头进来喊。

“嗯?”楚振灏从显微镜上抬起脸来。

“是个女的哦。”学弟指指身后,挤眉弄眼地对口型。

最近,他心情不错,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呆板严肃,连带着,医学系的学弟学妹们在他面前也不那么拘谨起来。

“哦。”他站起身,仿佛是漫不经心地应,然而,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些许心事。

女孩子?除了小麦,不会再有别人了。

只不知,那丫头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巴巴地跑到这里来?

心里这样揣测着,脚步却未停,一直走到门口,才发现,小小实验室外竟然围了好多的人,人人一副忍耐又同情的表情。

他心中一惊,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咦?吴悦……”

“晶?”字还未出口,一道哭哭啼啼的身影扑了过来,想扯住他的衣袖,手指曲了两下,又怯怯地缩了回去,“呜呜……呜……麦……麦教授……”

楚振灏扭头,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教授?”

围观者们一致摇头,“没有。”

“跟她说了教授不在,她说找你也是一样。”

楚振灏只得再度扭转回头,“有事吗?”

这样忍耐地对着一个并不熟悉而又哭哭啼啼的女生,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没有掉头而去,更没有皱眉,是因为,她是嘉璇的朋友?还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变得不再那么矜持淡漠,变得更加谦逊温和?

“呜……我……我不……不是……是阿……”吴悦晶吸吸鼻子,抽一口气,却还是没有办法把话语说得连贯。

虽然,上一次在KTV,她已经算是近距离地接触过楚振灏了,可是,这样面对面的,他的态度又是如此和蔼可亲,一时之间,她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擂起鼓来。

怎么这样呢?

虽然,在刚开始知道阿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也曾气愤过、埋怨过,但,阿璇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崇拜的人,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忘掉这个人,要成全阿璇的哪。

可是——她怎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怎么办?

吴悦晶的脸一瞬烧成天边的晚霞,嘴里更是紧张得期期艾艾地发不出声。

“阿……璇?是小麦?她出了事?”楚振灏面容一凛,表情变得好严肃。

吴悦晶陡地被吓住了,“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不是她故意的,她也是没有办法嘛。

“不……不关我的……的事,我……我……”

“她现在人在哪里?”楚振灏眉心起褶,忍耐地握紧掌心。

小麦?小麦!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又闯了什么祸?那丫头,不是答应过自己不再单独出门的吗?怎会又惹上麻烦?

该死!

他心里又急又气,胸口像煎了一口油锅,反反复复,涨闷抽痛。

“我……我没有办法,劝不……不了她,她……她一定要去。”

吴悦晶哭得更大声,哭得楚振灏的眉头揪得更紧,哭得旁观者的目光更为同情。

没想到学长不恋爱则已,一恋惊人哪!

“说她去了哪里?”楚振灏快要发狂。

“万……”

“万松路?”这一次,总算有好心人反应够快。

“是,是那……”

万松路?!

楚振灏的脸色当场变绿。入夜之后的万松路,可不是用来散步的……

他不敢往下想,此刻,惟一能做的,就是直奔万松路,找到小麦。

吉普车从天意广场直接拐进以小商品批发闻名的万松路。

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里,连霓虹灯也显得昏黄。收市之后的万松路,人潮车流明显稀少,因为,这里不止是以小商品批发闻名全国,同时,也是东区不良帮派的集散地。

楚振灏握紧方向盘,两眼盯着前方,一刻也不敢放松。

忽然,在一个灯光昏暗的转角,后视镜上飘过熟悉的身影。

他眼色一凛,车身戛然而止。

是她?她在这里?

楚振灏望住那个女孩的侧影。

没有看错,他不会错认,夕光里,那T恤仔裤的女孩,正驾着摩托车从高高的斜坡上飞快地冲下来。

那一刹,他感觉呼吸困难,好似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

摩托车飞腾,越过横卧在斜坡下的油桶,围观的人群很多,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摩托车顿住,女孩一甩长发,骄傲睥睨,“还有谁来跟我比?”

一群少年男女跃跃欲试。

她兴致勃勃地将摩托车掉转头,眼睛一下子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吉普车。她一怔,开得灿烂的笑容陡地僵住,半晌,才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嗨!楚‘耗子’你好啊,你也是来看表演的吗?”

楚振灏隐在吉普车的暗影里,瞪着她,她的笑容灼痛了他的眼。

不,她没事,她很好,好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生机盎然,言笑晏晏。没什么问题,她应付得了,因为,这里才是她的舞台,她的天地。

是他,他忘记了,麦嘉璇根本就是属于这里的。一只孔雀,怎么可能甘心收起羽翼?

暂时的栖息,只是因为,它还没有找到再一次炫耀的对象而已。

如此而已。

那么,他到底在担心什么?着什么急?

他的沉默让嘉璇蹙起眉头,她朝他挥手,他的表情依然凉薄。她丢开摩托车,朝他跑过来,像第一次遇见他时那样,趴在车窗口。

“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吸一口气,“是吴……”

“喔!我知道了,”嘉璇显得过度热情,“她一定是哭得惊天动地,把我说得好像要死了似的,是不是?别担心了,没有问题的,她那人就是那么夸张。我啊,飙车虽然不及你,可比他们还是绰绰有余,而且,我已经连赢七场,等再赢三场,就大获全胜了,很快的,你等着哦,我请你吃消夜。”

“你还要比?”楚振灏不觉中拔高了声音。

“就三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心好了。”她伸手进来,开玩笑地按住他的心跳,“啊哟,跳这么慢啊?”

他对她的刻意讨好视而不见,“如果我现在要你走呢?”

嘉璇愣了下,表情好生为难,“那不是要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他抬眸,冷着一张脸,“你以为是在考大学吗?没有用在正途的功,篑了又如何?”

“话也不能这么说。”嘉璇讪讪地收回手来,“你不是教我,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吗?”

好个有始有终!

她倒学会了搬他的砖砸他的脚了!

楚振灏倏然凛容,深冽的眼中有着隐忍的怒气。麦嘉璇就是有这个本事,一句话就把他的血压逼得升高,情绪到达沸腾的边沿。

“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先不来说这件事该不该终?如何终?我只问你,它从何而始?”

是怎么开始的?如果她还是那个在他家里,有些精怪、有些顽皮、有些小聪明、更有着永远也用之不尽的同情心的麦嘉璇,他根本不会坐在这里跟她讨论是始还是终这个问题。

他们现在,应该坐在公寓里的餐桌旁,努力消耗掉一顿并不是很丰盛的晚餐。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必须来到这里?

“我……”嘉璇咬住下唇,偷觑一眼楚振灏。虽然,对他耍赖是她常做的事,但,有些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地畏惧他三分,尤其是在他真正动怒的时候,比如此刻。

“你觉得没有必要对我解释吗?”他的语气更加阴沉。

“解释?”嘉璇一怔,被他的怒气吓到了,“你要我向你解释什么?”

他那表情,好像她做了多大的错事似的。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惹他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不是因为担心她才来的吗?他不是来接她回家的吗?

难道,他此刻出现在这里仅仅就是为了向她索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道,在他的眼里,她只是必须要向他承认错误的罪犯吗?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原因。”她无辜又委屈的眼神让楚振灏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他懂了,他终于了解,他和她,始终不是一路的人,她始终不曾做过任何改变。

或许,她并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需要做什么改变。

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那么,这么多天来,他的所做所为究竟有什么意义?他这个所谓的补习老师,究竟让她明白了哪些道理?

“你不觉得,到这里来玩,应该经过我的同意吗?”他靠向椅背,斟酌字句。

“嗄?没这个必要吧?难道我做任何事情都要向你报告?那我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嘉璇疑惑地反驳。

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生气那么难过?

难道,就因为她出门之前没有得到他的允许?那么,他又当她是什么呢?被贴上标签的所有物,还是——他的影子?

“我很意外,你竟然会觉得我禁锢了你的自由。”

原来是这样的。楚振灏的语气沉重得近乎苦涩。

原来她以为他给予她的耐心和关心都只是一种禁锢。她以为飙车只是一种自由的证明。原来,他们之间的想法有这样大的差异。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你可以去继续完成你伟大的车赛。”他多少带点赌气地说。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嘉璇蹙眉,感觉到心里忽然有一种被刺伤的痛。

她做了什么了?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生气?

她从一开始看见他,就一直在讨好他,对着他笑。而他呢?一来就板着一张死人脸,好像她欠了他多大的债似的。

“你说,你究竟在不满意一些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如果他是看不惯她……

看不惯?

她心中一凉。

对,他是看不惯她,一直都是看不惯的,他根本就瞧她不起。

收留她,指导她,这些,都只是碍于老头子的面子。

而她,居然还不知好歹。弄得吴悦晶那个爱哭鬼跑到学校里去找他!他一定觉得很丢脸吧?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来找她发泄。

嘉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心里像窝了一团火,又像揣了一块冰,明明是想要发泄的,却又虚弱得直想哭。

“喂,你还玩不玩?不玩比赛就取消了哦。”等在那边的男孩不耐烦地喊过来。

嘉璇没有回头。

旁边有个声音急急替她答:“玩!怎么不玩?”黑色的身影拨开人群,挤过来,推推她的肩,“阿璇,发什么呆?开赛了。”她也不理,只觑着楚振灏。

后者用一种很冷淡的表情看着她。

她心中有种莫名其妙不舒服的感觉不断扩大又扩大。

“阿璇!”曾超加重了语气。

她甩甩头发,豁出去,“就三场,看我给你表演。”摩托车发动,扬起满地尘烟。

楚振灏的心因愤怒而疼痛。

她去了,她终究还是去了。

他一直以为,他努力够多,从开始的迫不得已,到后来的安然接受,他把她当成自己的责任。眼看着她一步一步,按着他为她制定的方向,走得轻松自若、怡然自得,他也曾欣喜,也曾得意。

他以为自己也如星河一般,可以充当拯救迷途羔羊的天使。

他以为自己可以。

然而,事实是,他做不了,他没有做到。嘉璇并未如当年的他一样,回头是岸。

那么,是他错了吗?

他苦苦追寻的,沿着沈星河的脚印追求的方向是错的吗?

还是,方向没有错,走的人却错了?

楚振灏浑身冰冷,僵在那里无法动弹,而内心的火,却烧得胸腔一阵阵窒息。

“那人是谁?”人群里有人拍着曾超的肩膀,用充满不屑与挑衅的口吻问。

“你管得着吗?”曾超火大地翻个白眼。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你们大姐头真有本事,这边在为邵志衡卖命,那边还有‘衰’哥在为她站岗。”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那人的鼻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来不及呼痛,一张快得不可能近在眼前的俊颜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你——”

“等一等。”楚振灏懒得看他一眼,扔下目瞪口呆的男男女女,冲过去,抓住嘉璇,“如果你非玩不可,那这几把我替你玩!”

“找到帮手了?”对面的少年轻蔑地笑。

“你?”嘉璇愣了下。

看着她大吃一惊的表情,原来,她还是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她其实,也不了解他。楚振灏忽然感到一阵疲累,“算了,反正我也烦不了你多久,今天就当是我碰巧遇上了,别说,教授曾经将你托付于我,就算没有,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冒险。”

嘉璇听了,心中一紧,“你说什么?什么叫烦不了多久?”

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楚振灏淡淡地说,一只手按在她的摩托车把手上,“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危险了,不一定要住在我那里,而且,我最近的功课也多起来,恐怕以后没什么时间帮助你。”

就算帮了,也不一定有效。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她抬头,看着他脸上再度出现的,那么疏离淡漠、不以为然的表情。她很想说些什么,但,此时此刻,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只能怔怔地,眼睁睁地看着他夺过她的摩托车,慢慢地推了,朝斜坡上走。

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她和他之间的沟通突然变得这么困难?

嘉璇顿住脚步。

夜晚的空气薄薄凉凉,不小心深吸了一口,胸腔便一阵冰冷。

然后,尖利的口哨声吹响,并排的两辆摩托车同时冲下窄小的斜坡,震耳欲聋的排气关噪音在这夜的街头令上帝都皱眉……

夏天看起来还是那样的远,却又“刷”的一下来到眼前。先是荷叶飘香,接着是俪歌蝉唱,然后是一连串的大考小考、焦头烂额。到最后,那关键的一刻,终于不可避免地降临。

“快点、快点。”曾超肩膀上背着大背包,腋下夹着报纸,左手提着矿泉水瓶子,右手拖了麦嘉璇,急火火地穿梭在人行道上。

“哎呀小祖宗,就快迟到了,拜托你快一点成不成?”

嘉璇由他扯着,慢吞吞地走,一双眼东瞧瞧西瞅瞅,有些无聊,又像拿不定主意。

很明显的,她的心不在曾超的话上,甚至不在此刻这决定一个人一生的考试上面。

“你在找什么?要水喝?”曾超几乎是讨好地递过来矿泉水瓶,见她摇头,他又取下背包,抬起一条腿搁住了,在里面一阵乱翻,“那么,还是吃点东西垫垫?”几个小时的考试,别晕过去了。

嘉璇拨开他的手,有些啼笑皆非。

“我知道你拿了小舅舅的好处,一定要把我押进考场,可,你也不要这样夸张啊。”

瞧他那样子,就差没有搬个账篷到考场门口野营了。

“这算什么夸张啊?”曾超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你没见那边那些陪考家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花花绿绿一片,或坐或站着的,哪一个父母身边手上是闲着的?

嘉璇不是第一次进考场,去年今日,看到此情此景,心里多半还有些抑郁愤懑,然而,到今时今日,她已没什么感觉。

溺爱也罢,疏忽也罢,她要的,或许只是一个人的关注!

然而——

她脸上的笑容一瞬黯淡。

“嗳,你瞧我,就是那么多废话。”曾超懊恼地拍拍后脑勺,做个鬼脸。

往常这个时候,嘉璇总是会被逗笑出声,然而,今天,她还是显得那么心事重重。

“阿璇——”曾超蹙起眉头,欲言又止。

“嗄?”

“其实昨天,我去找过那个人。”其实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说。

“你找过他?”嘉璇火速转头,一双清俏的眼直直瞪着他,眸底写满期盼的光彩。

他低下头来,在心里挣扎了下,“不过没有找到。”

找到了不来和根本没有找到人,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吧?

曾超替自己找了个说谎的理由。

“哦。”嘉璇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才又慢吞吞地继续朝前走。

曾超跺跺脚,追上来,“其实,他跟我们本来就不一样,他是君子,我们是小人,他瞧不起我们,我们又何必去理会他?”

他是弄不明白,阿璇这次到底怎么了?拿得起,放不下,这不像平日的她,更不像平安街里那“只”招摇得意的“孔雀”。是什么使她改变了?

从她搬出楚宅的那一天开始,进补习班,跟着一群莘莘学子昏天暗地地啃书本,她的所作所为像极了在跟某个人赌气。

如果说,以前还只是曾超的猜测,那么,她今天的表现就确确实实证实了他的想法。

她参加高考,完全是为了楚振灏!

为了那个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死人脸”!

曾超开始担心起来。

“阿璇,伯母她……呃……小舅舅……”

脑子里还来不及翻找出合适的词语,他已经看见嘉璇的身子躬起来,低下去,下去,再下去……蹲下来……

“呃?”

怎么回事?

那就是一别两个多月的麦嘉璇?

楚振灏隐在对面的行道树后,他不敢驱车前来,怕她看出端倪,只能一个人远远地藏在人群之外,远远观望。

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遮遮掩掩并不是他的个性。但,在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之前,他不想把一切弄得更为复杂。

他不能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却绝不肯承认,是因为关心,或者想念。他只是好奇,好奇她会不会真如曾超所说的那样,全心向学?

那一次,她极为爽快地搬出他的家,甚至以后,也很刻意地疏远着自己。

他原以为,他会开心,生活再度归于过去的平淡,原本是他所求。可是,当他每晚一个人面对着一尘不染的客厅,他居然会想念她窝在沙发上乱吐瓜子壳,几乎把他气疯掉的事情。

是的,他会想念。

想念她用手中的笔敲着台灯唱歌,不肯乖乖念书的神情。

想念她每每看着他端出很平凡的菜色,却依然夸张得好似有多崇拜的表情。

以前,他从不看电视,觉得那很无聊,可是,自从她离开之后,家里的电视机几乎就没有关过。

他忽然发觉,原来他也喜欢声音,喜欢热闹。

这一切,都是她带给他的,然而,她跟他却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到底是因为他太过小气?还是太过懦弱?

楚振灏远远地注视着嘉璇缓缓走过的身影。

她——瘦了好多,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往常,她走路的时候,总爱蹦蹦跳跳,嘴里还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像总有发泄不完的精力。然而,现在,她看起来心不在焉,死气沉沉,仿佛随时会昏倒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那个爱笑又爱闹的女孩呢?去了哪里?

楚振灏胸中一紧,两个多月来刻意的疏忽,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化为内疚。

然后,接下来的事发生得极快。原本走得好好的麦嘉璇陡然止住脚步,单薄的身子如突然被风吹折的杨柳,痛苦地弯了下去。

几乎是一种本能!楚振灏竟越过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推开一些人,及时护住她,没有让她跌倒在地。

怀里轻飘飘的身子,又是让他一阵自责。

傻丫头,就算是要读书,也不要那么拼命啊。

是他,他的错!他不应该说那些赌气的话,他应该留在她身边,好好看住她的呀。

“阿璇?怎么了?怎么回事?”曾超才扑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在考场里昏倒的考生是见得多了,可,嘉璇不会那么倒霉,成为昏倒在考场外的异类吧?

“你先扶着她,我来看看。”医者的职业使命让楚振灏迅速冷静下来。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冰凉的额头,拇指轻柔地掀开她紧闭的眼。然后,他愣住了。下一秒,倏地站了起来。

转身欲走,手掌却被人牢牢扣住。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她一跃而起,拉着他的手,微微地笑。

她又骗了他!

楚振灏心里叹息,但,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高悬着的一颗心重重落了地。

“嗄?你没有晕倒?”曾超备感委屈地大叫。

“昨晚大概没有睡好,晕是有点晕,不过还没有到倒的地步啦。”嘉璇向他眨眼。

“我倒。”曾超直接做倒地状,晕给她看。

嘉璇莞尔,眼望着楚振灏,目光烁烁,“其实,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虽然,到现在,她还不是很明白,楚振灏突来的冷漠又是为了什么,但,在内心深处的一隅,她从不相信,他是真的想和她划清界限。

楚振灏神情一凛,半是尴尬半是闪躲,“教授没有空,嘱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参加考试,现在,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也该走了。”他慌忙说,急忙走,走没两步,忽又转头,“祝你考试顺利。”说完了,却才发现,他的手还在她手心里。

他瞪着,看了半晌,终于装不下去,摇摇头,笑起来,“小麦,你还是跟从前一样。”

她还是跟从前一样,他还是拿她毫无办法。

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是,又似乎改变了一些什么,不然,他胸中的阴霾怎会一扫而空?

她刚才的郁郁不乐为何踪影不见?

“你撒谎!”嘉璇也忍不住地笑了。

能够再见到他,真好;能够在此时此刻再见到他,真好。

“嗄?”

“老头子才不会让你到这里来监督我,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怎么会让你因他的私事而旷课?”

“这……”楚振灏看她一眼,目中流露出无奈,“你既已认定,那就怎么说怎么是了。”

嘉璇却突然正了容色,“我不敢认定,我怎么敢认定?我若是认定你还肯关心我,这两个多月,七十多天,我不会不敢去见你;我若认定你今日会来,我不会装晕,我会大声喊你出来。”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出脆弱的迷惑。

她不敢确定,在他零故障的完美面具面前,她怎么敢确定?她只能赌,赌他的善良,赌他放不下,赌他没有那么狠心。

若他是一个狠心的人,他又怎会记挂一个人十年?

说起来,她的信心,居然是建立在他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上的。

多么多么讽刺!多么多么无奈!

她苦笑,心下却终究栗然。若是他不来……若他不来……

她不敢往下想,她从没做过这样的设想,不是因为自信,而是缺乏勇气。

爱上一个人,会使人变得懦弱。

“不过,还好,你终究还是来了。”她望着他呆呆的面孔,轻轻笑了。

这一次,她不敢、不会、不能让他再缩进壳里了。

他等沈星河十年,而她等他,只用了两个月,难道,他还未能发现,他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你不放心,怕我不肯好好考试,我可以答应你,一定会考进A大。只不过,在考试之前,我还要向你讨一个承诺。”

楚振灏蹙眉,苦笑。他应该知道,既然已来,他就再也逃不了。

他定定地望着她笑盈盈的脸,那清秀的眉,狡黠的眼,倔强的唇,天真的笑靥。

那么矛盾的综合体,那么对立的一个人,他真的准备好了吗?准备好要接受她了吗?

然而,在此时此刻,面对着她那么信任的目光。

他又怎能……怎能说……不?

于是,他点头,笑,“我答应。”说完了,又点点头,仿佛是强调着,又加一句:“我保证。”

麦嘉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那一双黑眼睛,笑意昂扬。

她抿唇,“你果真想清楚了?”她可是一定会考上A大的哦。

他顿一顿,一样清朗朗的笑,“再清楚不过了,你呢?”

他问她,她却迷惑了。他答得那么坚定,让她反觉不知如何是好。

她原以为,他会犹豫,若他犹豫,反而真实。

然而,他不。

她多怕,那张零故障的完美面具,敲碎了又是什么样子?

蓦地,她上前一步,捧住楚振灏的脸,直直盯入他的眼睛,很郑重地道:“是你答应的,我没有逼你,你自己答应的事情,不可以反悔。”然后,她笑了,露出上排洁白的贝齿,“就算你反悔了也没有用,我会缠着你,一直。”

她那样漫不经心却异常坚决的语气,令他怔住了,仿佛觉得自己被下了套,套进自己设的咒语里。

再回神时,嘉璇已进了校门,只留下一个单薄骄傲的背影,以及同样呆愣的曾超。

他叹一口气,心头一阵茫然。

他——

真的要成为她的男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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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在数亿个空间内,有一个空间是最强大的,大大小小的平行空间都臣服于生活在里面的每一个人,那个空间是由各种细胞构成的,那里孕育着草、树、花、各种生物——称之为未知,因里面每时每刻都很有可能会出生一位具备神力的婴儿,因此也有上天眷顾的地方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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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你说的,你不知道能走多远,不知是敷衍还是怕辜负,而我在情海中浮浮沉沉,小心翼翼,一边努力索取,一边却是在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