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克集规模宏大，虽然是个管线维护站，但是要数倍于瓦泰札摩的部落栖息地，光是码头洞窟就比瓦泰札摩大上两倍还多。洞窟形状也有所不同，除了巨型深井般的主湖之外，周边还规则分布着一圈的小圆湖，也是码头。
小码头做了用途上的划分，有的是货运码头，有的是客运码头，还有专供卡塔人使用的，码头上方的岩壁上都画有不同的标记，以示区分。他们三人就泊靠在供阿都纳塔人使用的客运码头处。
码头洞窟岩壁光整平滑，毫无斧凿痕迹，穹顶高耸，气势恢宏，正是“大灾难”之前卡塔人科技文明的杰作。瓦泰才呷虽然和哥哥瓦泰杰布来过多次，但是每次都会被这雄伟而又精美的建筑艺术征服吸引。
“泽克集是怎样修建出来的？你们卡塔人真了不起！这么高的顶，这么大的水面；石壁多光滑呀，就像鱼皮一样；那凹洞多圆啊，像是拿圆球印在石头里的。你们用什么机器挖出来的？挖的这样漂亮？”瓦泰才呷一边欣赏着码头洞窟的建筑艺术，一边询问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二人。
十几天相处下来，他们三人之间早就关系稔熟。瓦泰才呷性格纯朴友善，活泼爽直，和两个卡塔人很对脾气。对于巴赫鲁图曼，瓦泰才呷还有些敬畏；克洛泽丹却是不同，他幽默随意，两人很快打得火热。
克洛泽丹随口答道：“这是用建造船上的设备挖掘修建的，修建时间大概是‘大灾难’前二百多年的时候。的确不错，直到现在，很少破损，而且还经历了‘大灾难’。”
“真了不起！”，瓦泰才呷赞叹道，“那是很久以前了，是不是？”
克洛泽丹答道：“可不是嘛，那时候连你们瓦泰札摩的栖息地都还没有呢。据说特兰巴特亚最先修建的就是‘泽克集’，好像连咱们的城堡还是后来修建的，是吧，鲁图曼？”关于特兰巴特亚的历史，巴赫鲁图曼最为清楚，克洛泽丹有些事情吃不准，便向他印证。
巴赫鲁图曼答道：“是的，特兰巴特亚最初先铺设了海底管网，然后是维护站，再是城堡，最后才是部落栖息地。‘泽克集’是管网枢纽，的确算是特兰巴特亚的第一座海洋建筑。”
瓦泰才呷继续追问：“那以后呢，为什么不继续多建几座‘泽克集’？在瓦泰札摩附近就可以再建一座，这样我们就不用赶这么远的航程，到这里来交易，城堡里的卡塔人也会方便不少啊？”
巴赫鲁图曼若有所思，默然不语。克洛泽丹解释道：“‘大灾难’，你知道吧？因为‘大灾难’毁了一切，无法再继续修建了，你能懂吗？”
瓦泰才呷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过‘大灾难’的故事，老姆妈总给我和妹妹讲。她说是人们的贪欲惹恼了涅瓦海神，他撕开海床，搅动海洋，释放出地狱里的烈火和剧毒的黑水，引发‘大灾难’，杀死大海里的生灵，来惩罚人们的罪恶。后来善良的巴赫特兰收到涅瓦海神的警示，修建了三个庇护所，让心存善念，虔诚于涅瓦海神的卡塔人和阿都纳塔人得到海神的庇护，在‘大灾难’中幸免于难，存活下来。我们瓦泰札摩人的祖先曾经就和你们卡塔人一起住在特兰巴特亚的城堡里，躲避‘大灾难’。”
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相视一笑，巴赫鲁图曼说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其实巴赫鲁图曼所知道的“大灾难”故事是另外一个版本，因为瓦泰才呷刚才提到的巴赫特兰，正是巴赫鲁图曼的直系先祖，巴赫家族能够世袭特兰巴特亚的领主权位，就是仰仗了巴赫特兰的功业。
不过，巴赫鲁图曼现在没时间详细讲解“大灾难”的故事给瓦泰才呷听，因为“泽克集”码头的湖面上，有十几头牯犸水兽正朝着他们休息的方向缓缓游过来。
他们三人望着湖面，只见那些水兽露出灰黑色的脊背，皮肤的花色纹路很像是奥伦库那伙“乌都舍”水兽的样子。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与“乌都舍”们在‘瓦锅’海域有过激烈的战斗，因此印象很深；瓦泰才呷却懵懵懂懂，毫不在意。
巴赫鲁图曼向克洛泽丹悄悄示意，两人将本来切叉肉干的短剑、鱼枪收入乌黑金属短棒之中，紧握在手中，提高警惕。
那批外海水兽离岸边不远处停下来，放出腹袋中的主人，他们三人仔细查数，居然有近三十人，都是阿都纳塔渔民打扮。
原来牯犸水兽腹袋宽松，除了主人之外，还可以容纳一些随身携带的食品物资，有时应急需要，也可以再挤进去两三个成人。
待那批渔民游上岸，梳理休整，巴赫鲁图曼认出他们都是外海来的阿都纳塔人，有一大半却没有背负随身的皮囊，还有几个面无人色，一瘸一拐，像是受了伤。
克洛泽丹和瓦泰才呷也看出这些人有些古怪，瓦泰才呷轻声说道：“他们当中有人受伤了。”
克洛泽丹也说道：“嗯，两个腿上带伤，三个手臂和腹部受伤，还有几个被饱揍了一顿，脸上有瘀伤。”
巴赫鲁图曼凑近瓦泰才呷，问道：“像是特兰巴特亚的人吗？”
瓦泰才呷答道：“不是，咱们海域的渔民从来不会穿的那么厚实。你看他们身上的衣服，纹色都很暗，兽皮上的毛又粗又长，绝对不是咱们海域里的皮货；还有那几个人，袍子上还有‘黑咕琦’（注1）鱼皮打的补丁，破破烂烂的；他们说话的口音，没有一个是咱们特兰巴特亚的腔调，他们肯定是从北海那边过来的。”
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再仔细观察聆听，果然如瓦泰才呷所讲，的确与特兰巴特亚的阿都纳塔人不一样。
这时，那批外海的阿都纳塔渔民好像也在低声议论他们三人，望过来，指指点点。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开始紧张起来。其中有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向他们走过来。巴赫鲁图曼盯着这两人，右手已经握住乌黑短棒中利刃的剑柄，准备随时拔剑攻击。
两名大汉走近身前，向三人抚首鞠躬行礼，三人同样回礼。一名胡子拉碴的精壮大汉开口问道：“朋友，能帮我们一些口粮和淡水吗？”，那大汉不苟言笑，语气却是客气，带着浓重的外海口音，和奥伦库讲话很像。
巴赫鲁图曼模仿着德塞奇的音调，指了指不远处那批人，问道：“你们有那么多人，我们只有三个人的份量，你要我们怎么帮？”
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乔装打扮，那大汉没认出来他俩是卡塔人，听懂问话，明白对方愿意帮助，面色和缓下来，说道：“我有几个朋友受了点伤，急需补充体力，吃一嘴干粮，喝几口水就行。朋友如果方便，水多送几口更好。”
巴赫鲁图曼点头说句“那没问题。”，示意身边的克洛泽丹拿食物淡水给那大汉。克洛泽丹选了几大块鱼肉干，份量足够十人吃上一顿，又拿了两皮囊淡水，装了大半皮背囊，递了过去，但“洛哥波鱼酱”却一点都没给。
那两名大汉见对方给的客气，比期望的要多上几倍，喜出望外，欣悦之情溢于言表。年轻些的大汉赶紧笑着接过皮背囊，连声道谢，跑回去分发食物淡水。
刚才说话的大汉却没走，微笑着说道：“都说你们南洋的朋友小气，爱计较，没想到你们三位却是豪爽的人。多谢你们的帮助，我霍尔斯绝不忘记，以后一定会报答。请问你们三位怎么称呼？”
巴赫鲁图曼正在想着怎样回答对方，瓦泰才呷从长椅上站起来说道：“我叫德呷才，他们是我的哥哥德塞曼和德塞丹，我们南洋的大方人你遇见的不多，你们北海的小气鬼我却见过不少。”
原来德塞奇特意嘱咐过瓦泰才呷，如果有意外情况，让他协助掩饰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的身份。德塞奇按照自己的姓名随便给他们起了化名，巴赫鲁图曼叫德塞曼，克洛泽丹叫德塞丹，方便不时之用。德呷才的名字却是瓦泰才呷自己的创意，且自己颇觉满意。
化名果然派上用场，那霍尔斯毫不起疑，巴赫鲁图曼会心一笑，克洛泽丹却是心中不爽，责怪德塞奇给他起名也不征求他的意见，德塞丹的名字听起来感觉别别扭扭的。
霍尔斯被瓦泰才呷揶揄一番，愣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呷才小兄弟说的没错，我们也的确是初次来到南洋的特兰巴特亚，中途遇到一些麻烦，还想结识几位本地的好朋友，帮忙指引水道航路。”
巴赫鲁图曼招呼霍尔斯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丢给他一皮囊淡水和一大块肉干，学着阿都纳塔渔民的口吻，问道：“现在正是南洋的渔季，霍尔斯大哥也是来赶渔场的吗？不知道联络了哪几处渔场？”
那霍尔斯将口中食物咀嚼吞咽，沉吟片刻，说道：“是啊，往年听说你们这里鱼群丰富，我们也想过来沾点好处。听说这里有个科尔多克部落，好像是从北海那边迁过来的，我们打算过去碰碰运气，看他们好不好讲话。你们知道那个科尔多克吗？”
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二人面面相觑，巴赫鲁图曼心想，这伙人难不成是和奥伦库一伙的“乌都舍”，是他找来报仇的帮手？克洛泽丹也是一般心思。
瓦泰才呷走到霍尔斯面前，说道：“科尔多克？特兰巴特亚的人都知道。你去他们部落做什么？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们这么多人过去，他们长老不把你们撵出去才怪！”说罢，看着霍尔斯，面有得色。
霍尔斯先是错愕，默然不语，似乎心事重重。
巴赫鲁图曼仔细看他，见他忧心忡忡。霍尔斯虽然容颜粗犷，却无戾气，言谈举止也无匪气；再看他那伙儿同伴，各个无精打采，少言寡语，神色黯然，也不像是“乌都舍”的做派。怎么看，这帮人都不像是“乌都舍”。不过，他们的确是北海人不假，所以巴赫鲁图曼还是提高警惕，注意观察他们的举动。
这时，刚才接了食物淡水的年轻大汉走过来，将腾换下来的空背囊、空水袋还给克洛泽丹，再次道谢之后，站在一旁。
霍尔斯狼吞虎咽地把肉干吃完，又暴饮了几口淡水，一抹嘴，起身说道：“今天实在要感谢三位，可惜诸多不便，待日后再报答三位的情义。还请问三位住在哪个部落？也好以后拜访答谢。”
瓦泰才呷回道：“我们家就在附近的泽克罗摩，我和哥哥们经常到泽克集做生意，你们要是有多的渔获，可以过来找我们。我认识许多买家，价格公道，不会亏了你们这些外海人。”
霍尔斯听对方语焉不详，知道对自己有所堤防，也不说破，又行礼感谢，再问了餐厅的方位路径，带着一帮同伴，去往驿站餐厅。
待北海众人走远了之后，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二人开始分析商议起来，瓦泰才呷手脚勤快，清理食物，收拾行李。
注1：黑咕琦鱼，班卡纳塔海洋中一种常见的大型鱼类，鱼肉可以食用，鱼皮厚实，带黑色斑纹，鱼皮可以制作成衣物。由于黑咕琦鱼十分常见，而且鱼皮干燥后发硬粗糙，保暖性很差，因此被阿都纳塔人经常用来做围裙、门帘等生活用品，很少做成衣服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