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饭的路上,穆玉想起仙仙还不知道她被“劫”了,急忙掏出手机要给他打个电话,又蓦地停下了动作。
回忆起上回两人不小心撞见的窘况,她想了想还是委婉地发了个短信给他,先是说自己有事出去,要吃了晚饭才回家,再问他是出门找家餐馆吃饭,还是等她回来给他做蛋炒饭。昨晚上还留下一些菜,给他做份蛋炒饭,再配上些菜也够他吃了。
何羡仙没有回短信,直接就一个电话过来了,穆玉悄悄地看了眼严子俊,侧头靠向窗户一边轻轻接起。
“嗯,有点事……你别等我了……哎,你不用出来接我,我会尽快回来……那好,你等我回来做,你先弄点吃的填填肚子……嗯晚上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这样骗何羡仙,穆玉羞愧得脸都红了,本来就耷拉着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刚才接电话听到他着急的询问时,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她的心头,难受得她心里忐忑得难受。
严子俊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就大概猜到了对话内容,瞬间有了扳回一局的感觉。想到上回那何家小子把她从他身边抢走时的得瑟样,再看看他现在恐怕还蒙在鼓里的憋屈劲,他想想就高兴。
“是何家那个?”严子俊明知故问。
穆玉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就想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时候当然不会理他。
严子俊没有听到回答,下意识就扭头扫了她一眼,瞅见她郁郁寡欢地低着头,两只手交握,骨节发白,明显心情不好,便宽慰她说:“你别想那么多。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办的。”
穆玉心头更沉,本来都打算当他不存在了,听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辩了句:“我跟他之间的事,不是你想的这样。”
“哦?是吗?”严子俊愉悦地反问,用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揶揄地看她,顿了顿又跟安慰孩子一样地安慰她说,“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了,等下就带你吃好吃的。”
哎,他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姑娘啊,就是这么善良!都到这份上了,还是一句都不肯说何家的不是。只可怜她这么多年来为那混小子做牛做马地伺候到现在,就这样,他们还不肯放过她,难道就因为她被他们养大,就要被他们捆上一辈子?
要不是阿蔡告诉他她以前照顾那小子的情景,他可真不愿相信,跟美玉一样要人细心呵护的玉子居然跟保姆一样地守着何家那祖宗,真是叫他恨得发狂,也妒得发狂。
严子俊是绝不相信她是自愿的,要是心甘情愿的,她何苦跑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拼。只不过现在被人找到了,她又忍不下心才这样继续忍着那小子。看她刚才接电话时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指不定以前被怎么欺负呢?不过现在好了,她有他了,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让她再不用看人眼色,再不会被人随意使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在意她,到现在都放不下她了呢?严子俊默默地开着车,听着车里舒缓的轻音乐,心里也是甜甜的。
是从阿蔡那里知道她的过去的时候吗?
想到她那样才貌双全,娴雅宜人的人,却有着与她的外貌截然不同的孤苦无依的过去,他心里就好像有一根刺,有些疼,酸酸的,在剜着他的血肉。
或许是在更前面,听到她冷淡地说着要跟他绝交的话的时候吧。
所以那晚他才会那么受不了,完全失去了风度,还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话。现在想想,他当时是真的被气到了吧?
这妮子就是有这本事,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就能叫他惊慌失措。
咦,好像是在更早。
他现在还清晰地能记得头一回见她时的那阵惊艳。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她吧。她就跟一缕清风一样拂过了他的胸膛,从此就停驻在了他的心里。
一进家门,穆玉就把门关得死死的,头抵着门,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某个青葱少年听到开门声,一蹦而起,呼一声冲出了卧室,屁颠屁颠地就朝她奔来,嘴里热切地唤着:“阿玉,阿玉你可回来了……”那欢欣雀跃的模样就跟看家小狗见了主人一样。
穆玉站直身子,拦住他停不下来的奔势,笑着问他:“肚子饿了?”
“嗯!”何羡仙生怕她不信的用力点点头,眼里升起了一些控诉的情绪,“我都饿坏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这句话纯粹是随口一说,穆玉听着却有些别扭,下意识地撇开了眼,避过这个话题轻柔地说:“饿了怎么不先吃点,你等会,我现在就去做。”
“嗯啊。”何羡仙应得欢,又是替她递拖鞋,又是帮她拿包的,嘴里絮絮叨叨地跟他汇报着今天看到的乐事。什么路上看到啥啥新鲜事啦,大哥又搞慈善啦,二哥又打赢官司啦,店面装修到哪里啦等等。
穆玉笑盈盈地应付着他东一头西一棒的话,闷在厨房里也不觉得热了。
“阿玉啊,我打算这个周末请大伙儿去饭店好好的搓一顿,你可不要忘记了啊!”何羡仙说到正在装修的眼镜店,顺嘴就提了一句。
穆玉扭头看了他一眼,征询道:“我也去?”
“那当然了,你怎么能不去?”在何羡仙的心目中,他的就是穆玉的,穆玉的就是他的。按他的想法,他现在早起晚归的工作可都是为了穆玉,都是在为了他俩的未来打拼呢!
啊,说起来,她居然都没去看过他在的办公地点,也没去看看那店面哩。
何羡仙蓦然就委屈起来,想也不想就说:“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呀?真是的,你太不关心我了。连沈依夏都知道慰问慰问我,你都不关心我哪!”
他这边已经在着手准备开业海报与广告宣传的事,想到穆玉明明是专业人士,居然一点都不睬自家的事,还有空去接私活,心头一郁,半带指责半带委屈的话就冲口而出。
穆玉炒菜的动作一滞,微微垂下了眼帘,若无其事地说:“沈依夏,她……你们关系好像挺好?”
何羡仙这人缺乏耐心,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健忘得很,很少会几次三番地提起一个人,在他的话里,容逸跟叶石唯出现的频率算是最高的,现在,好像又多了一个。
穆玉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继续熟练地翻炒起来,目光却不自觉地往他脸上飞了去。
“唔还行吧。”何羡仙突然听她问起沈依夏,不由地怔了一下,脑袋转得飞快,随即就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欢快。
他就知道,阿玉还是关心他的,连他认识个人也要帮他把把关。这回他一定要好好说,可不能再让她以为他在外面交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就是嘛,他现在可懂事了,晚上都乖乖地在家里,也不出去玩了,他一定要保持好这个形象!
何羡仙心里给自己鼓着气,嘴里也没停下:“你是不知道呀,她这人可有意思了。本来我还挺讨厌她的,要不是她那甜点做得有点意思,我才不去呢。不过现在熟了,再看看她好像还挺好的,也不装。我跟你说,她还挺能干的,一个人当老板,不仅会配制咖啡,连她店里的装潢设计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哎对了玉子,你晓得我跟她是怎么认识的吗?”
一说起沈依夏,何羡仙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没等穆玉回应,就自顾自地往下噼里啪啦一串下去,停也停不下来。
穆玉的心却是在一寸寸地往下掉,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七零八碎的话,一个字也插不进去,事实上,她也不想说话了,嘴巴苦得发涩。
何羡仙说了半天,都没看到穆玉有什么反应,不禁试探着问她:“怎么了,你不喜欢她吗?”
穆玉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用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期待地注视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强扯出一个笑来:“没有,我挺喜欢的。”
“真的?”何羡仙似乎有些不确信,又问了她一次,见她“嗯”了一声,才放松下来,“那就好。看吧,我眼光还是不错的!”
得到穆玉的认可,何羡仙心里很是得意。旁边沉默的穆玉心里却很沉,有什么东西闷闷地,沉沉地压着她,叫她缓不过气来。
早就有准备的,不是吗?他明明只是把她当成姐姐,只是对她亲昵了些,也依赖了些,哪里有什么别的意思呢?要有,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怎么可以就把他随口的话记在心里了呢?
穆玉压下心头起伏的酸意,翻了个身,背朝何羡仙而睡。头发似被什么牵住,她微微动了下,伸手想拉回头发,却被何羡仙挡下了。
何羡仙意犹未尽地玩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发梢卷在手指头上,一圈一圈地绕,绕了又放,放了又绕,突然说:“其实我们现在住在G市好像也挺好的。”
虽然这里住宿的条件比起S市要差得多,但他这阵子住下来,也习惯了。反正都是跟穆玉在一起,在哪里生活有什么关系。
穆玉自动地忽略了他说的“我们”,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才挥去脑海的那个名字,默然无语。
“阿玉……睡着了?”身后传来一道压低的清越男声,夹杂着一丝丝即将入睡的沙哑。
穆玉生怕他还要说起沈依夏,索性不理他,装睡。
沉默一阵后,她感到床上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随即颈后的位置一重。闭着眼都能感觉出头上好像被什么黑压压的东西罩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