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杰跟着老人转身来到一间书房。
看着这满屋子的书,王孝杰似曾相识。月影她爹、自己老岳丈的书房也如此一般。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原本一个幸福的小家,现在已是死得死,抓的抓,物事人非。王孝杰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悲伤。
老者不知王孝杰心思,兀自从书柜中抽出一本,拿拂尘轻轻拂过,王孝杰看得清楚,《阴符机》。
“娃娃,此番你孤身进入吐谷浑救人,不比往日李靖统大军入吐征战。且吐谷浑气候、人情与我大唐实是迥异,你此行可谓是凶险异常,步步该灾、处处有难,生命悬于一线之间。你,怕不怕?”
“老人家,我不怕。为救妻子早脱虎口,孝杰虽万死而不辞。上刀山、下火海,去就是了,何惧之有?”王孝杰脱口而出。
“好样的。我平生最喜重情重义之人,救你危难时刻之时曾想,若是一薄情寡义之徒,我便再亲手杀了你。”
“啊?”王孝杰听得心中一惊,心说这老人果然古怪。
“现而今既知你心,我便祝你一臂之力。虽说缘分天定,但终究是事在人为,需要努力一试。”老人家说罢叹口气,“此番你以一人之力入虎狼之穴,非机智用谋不可取胜。这是李靖著的《阴符机》一卷,里面虽非行军布阵之机,却也都是因时因势、如何勾心斗角、用间取胜的要诀。我本当亲自教授于你,但救人如救火,你妻子落入歹人之手生死未卜,命或在须臾之间。我这里非你久留之地。你去后,此书当细心研读,用心领悟,定于你日后有大用处。”
王孝杰“扑通”跪倒,双手高举过头,“是。”恭恭敬敬接过那书。
“你走吧。”老人家一摆手。
“啊?”王孝杰虽知必有此一行,但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我这里有良马一匹,虽非宝马却可用作你的脚力。它会带你走出我这山涧,待不骑时,你可将此马撤去缰绳,这马自会回到我这里。”三两步,老人便领着王孝杰来到了栓马之处。
“是,”王孝杰忽觉恋恋不舍,眼中有泪。
“终究还是个娃娃,”那老人撇嘴一笑,“干粮与水已在马上。临行我再嘱你一句,四处强敌环伺,万事须留心抵防。切记,切切。”
“我记下了。老人家,”王孝杰重又撩衣跪倒,“咚咚”连磕三个响头,“老人家救命之恩,孝杰无以为报。待到我救出妻子之日,夫妻二人定当登门叩谢。”
“你们夫妻团聚,我便高兴,至于叩谢还是免去了吧。”老人家说话又板起脸来,“时间紧迫,快走。”
“是,”王孝杰躬身再施一礼,提刀,背弓,翻身跃马,再赴日月山河谷。
一路之上,王孝杰感慨万千。此番可真是悬,虽然有惊无险,而且还得遇了高人,可终究是事情没有办成,而且还搭上了那个慕容姑娘。也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
越想越急,王孝杰一路快马加鞭,行了两日,才又到日月山河谷谷口之外。自己也颇感惊奇,自己居然被那谷中湟水河冲出了这么远。他又想起落水之时的事情,不禁从马背得胜环上取下大陌刀,从自己背上摘下牛角弓,一阵端详,也多亏了你们二位呀,于那水中助我上浮,救我性命。王孝杰是多情之人,你们也是我的恩人呀,王孝杰在此先行谢过了。
离谷口还有段距离,王孝杰从马上下来,找处隐蔽处仔细观察。
河谷的谷口处,已与往日不同,明显加强了戒备。守卫盘查着每一个进出谷口的人。
这可怎么办?硬杀进去动静太大,一旦引来那芒结的大队人马,事情非败不可。我若是绕道行走呢?也不可行,慕容姑娘说过,绕道得北上河西走廊,然后再从西域安西四镇折返回铁卜加王城。如此一来,耽误时日不说,那路可绕远了,再说谁又能预料那条路上,便无阻碍?王孝杰实在头疼,猛然,他看到了谷口流出的湟水河,我若是潜入河中进入呢?
王孝杰马上又给否了,河水的湍急,自己两天前刚刚见识过。若是顺流而下还有可能,可在湍急的河中逆流而上,自己不是鱼,做不到。
“好你个奸细!”一把马刀猛然架在王孝杰的脖子上。
“我……不是奸细,”王孝杰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略一迟疑,随后开口。
“胡说,我在这里放牧半天了,也发现你半天了。若不是奸细,你为什么不进谷去,反倒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张望,你要看什么?”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我只是赶路赶得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会。”王孝杰背对着他,解释。
“你胡说,休想骗过我。转过身来,”背后那人把马刀在王孝杰脖子上一压,警告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休要耍花招,否则我一刀下去,便宰了你这狗奸细!”
“好好,不耍花招,”王孝杰正想着要看看来人是什么模样,缓缓转身。未等看到来人,倒先看到了几十头牛的牛群。
“阿爹,你把头人发给我们的那张画像拿出来,我要好好辨认一下,看看上次烧死我们十几头牛的家伙,是不是他?”年轻人还不是一个人。
那老年人显然不愿惹事,行动得慢了些。
“你这个老不死的,饭你没少吃,活你却一点不愿多干,”那年轻人居然骂起来,“该死的老头子,你就不能快点?”
“你就不能说话客气点?”王孝杰有点恼,最看不上这种目无尊长的东西。
“嘿,你还嘴硬,这里管你什么事?”那年轻人上劲了,自觉有刀架在王孝杰脖子上,很是猖狂,“你稍待我片刻,若是让我发现你就是那日害我损失了十几头牛的家伙,哼哼,你知道芒结头人悬赏多少钱买你的脑袋吗?”
“还出了很多钱吗?”王孝杰少有的幽默一回,“如若是我,我自己去领了那钱多好,为什么要让你挣这钱?”
那年轻人让王孝杰绕了进去,一愣,晃晃脑袋,扭头去看自己阿爹手中展开的画像,“嗯,有点像。”
王孝杰也瞅一眼,咧嘴笑开,“什么叫像,本来就是。”看着让自己几句话绕得有些蒙的年轻人,王孝杰继续笑,“吐谷浑人作画,确实比大唐强。比大唐画的我的人头像,像多了。”
“什么……什么?”关键时刻,那年轻人反倒没了主意,“真是你?”
王孝杰嘴撇了撇,没理他,反倒是冲那老头儿说话,“老人家,前两天烧死那十几头牛,都是你的?”
老人默默点头。
王孝杰叹口气,又问,“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是你儿子?”
老人又是默默点头,只多了瞅了年轻人一眼。
“你看什么看?难道我是你儿子还有假?!”年轻人怒了。
“什么玩意儿!”王孝杰轻声感叹。
“你说什么?”年轻人急了。
“我说你是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如此说话,对自己亲爹没大没小,毫无尊敬。似你这样的人,是要天打五雷轰的!”王孝杰摇头。
“嘿?我把你个唐人奸细,看我不教训你?”说话这小子就要挥刀。
王孝杰哪里还给他这机会?趁着他的马刀离开自己脖子的工夫,王孝杰只做了个简单的抬腿动作,“当”,正好抬到这小子裤裆里,嗷一嗓子,这小子飞起又落下,马刀扔了,双手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
有心杀了他,可哪有当着老人的面杀他儿子的?王孝杰暗骂一句,上去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将他抓起,“看在你阿爹的面上,我不杀你,就替他好好教教你,怎么跟爹说话吧。”
“啪,”“啪,”只是两耳光,那小子便领教了王孝杰这蒲扇大小巴掌的威力了。眼冒金星不说,后槽牙愣是被打掉了四颗,腮帮子瞬间便肿起老高,嘴已经说不出话来。
王孝杰摇摇头,“娘的,真不耐打,只两耳光便如此模样?”说话手臂一晃,便把他扔到老头儿面前,“磕头,认错!”
看着儿子跪在自己面前,满嘴冒血、脸都大了一号,再不孝顺,当爹的都不会管了,有的只是心疼。但有一点,看着王孝杰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不敢去扶自己儿子,只是心中一个劲暗骂,“再叫你不孝顺?平日里你胡作非为,劝你就是不听,老觉着自己了不得,怎么样,今天碰到高人了吧?该,该呀,打得还轻!”
老头儿疼得眼泪下来了,却又不敢动,眼巴巴望着王孝杰。
王孝杰受不了这个,刚想踢那小子一脚,却又怕他承受不住,再让自己一脚踢死,喝道:“够了,起来吧!”
那小子飞扬跋扈的劲头儿没了,也不敢再提去领赏的事了,乖乖闪退一旁。
王孝杰上前两步,“老人家,我上次烧死的牛,真的都是您家的?”
那老头儿明显害怕,满眼瞅着王孝杰,胆怯地点头。
“对不住,当时确实情非得已,”王孝杰想从怀中掏钱赔人家,可手伸进去了,又抽了出来,“老人家,明人不做暗事,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他一指老头儿手中的画像,“王孝杰,大唐。你们的素贵抢走了我的妻子,还在这里设下了埋伏要杀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老头儿默不做声,只是点头。
“老人家,怨有头、债有主,抢我妻子的是素贵,不是你,但我却烧死了你的牛,这是我的不对。按理是要赔的。可是我来得匆忙,也没带这么些钱。不过你记住,有朝一日,我会赔你的。”王孝杰又指了指老人手中的画像。
看着眼前的这一群牛,这群比上次更多的牛,王孝杰又打起了主意。随后却又摇起头。不行,自己不能再烧老者的牛了。那样即使自己能过关,又于心何忍?
王孝杰叹息两声,又摇起头来,可自己得过这河谷呀,到底该怎么办呢?
无意中,王孝杰的目光瞥到了老者的儿子身上。这小子的脸已经让自己两耳光打花了,这会儿的工夫,眼睛都肿了,面目已经变形。再往他的身材上看。虽说比自己瘦小些,但却也生得高大。
“哎,有了,”不孝之人无善报,今天我过这河谷,就着落在了你的身上。瞅着这个目无尊长、不孝的混小子,王孝杰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