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从小到大都是个性子极淡,很懂事的孩子,三岁之后,就再也没试过抱着她撒娇,因为她知道,那些同龄孩子该有的权利,她没有。
她只有懂事懂事再懂事,才能分担母亲身上的担子,才能让母亲更好的照顾弟弟。
可就算再懂事,在四年前,她也还是个孩子,所以难免会走错。
譬如,她怀孕生下深深的事。
她从没有问过她,深深的父亲是谁?她和那个男人有着怎样的过去?
但她没问过,不代表她没想过。
她不知道除了****视频之外,在她身上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但自从她决定生下深深的那一刻起,她作为母亲,能做的,便是支持她。
其实或许温凉并不知道,在林静玉的心中,总觉得自己或多或少的亏欠了她的。
他们是那样的家庭,而后,生下温玉之后,因为他的身体情况,她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温玉身上。
那时候,她或许真的是忽视了她的,可是她从未在意过什么。
林静玉怔了怔之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突然跟妈说这个。”
温凉笑了笑,没有告诉母亲,她突然说这个,是因为今晚的容湛,让她勾起了一些回忆。
想到那段时间,怀孕,做流产手术,忧郁症……
这些的这些,竟然都是和容湛有关。
那段时间,似乎将她的一生都耗完。
她没有那么坚强,很多时候,她也想身边有一个人在陪着她。
她在第一次孕吐,几乎将整个胃都呕吐出来的时候,多想有一个人能在她身边,轻拍着她的后背。
在孩子第一次踢她的时候,她也想着有一个人能和她一起分享她的喜悦。
甚至在身下鲜血淋漓,她已经接近绝望的时候,她都还抱着最后的一点奢望,其实,这一切和他无关,他会回来,他会握着她的手,“温凉,我在这,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可是,那个消失了的男人并没有再出现。
而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母亲林静玉和弟弟温玉。
重新振作起来的那一天,温凉便告诉自己,她的亲人,是她的全部。
“很多要嫁了的女人,不都会这样么?”温凉轻笑。
“那是,我的温凉就要嫁人了。”林静玉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里多少有些不舍和怅然。
在林静玉心中,温凉从小到大都不需要她操心,所以她总能放心的让她一个人做许多事。
在别的孩子去学校都需要父母接送的时候,她会一个人背着书包默默地上下学。
在别的家长都为了孩子的贪玩而担心时,林静玉却从不曾为这个而担心过。
而温凉在十七岁那年跳了一级,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国都大学正是证明了这点。
南方城市的夏天特别的热,温凉从学校拿回通知书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神情很复杂,有喜悦,但也有担忧。
林静玉自然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
她将通知书拿过去看了看,放回温凉的手中,“我就知道我的温凉是可以的。”
十七岁的温凉,长而柔软的黑发扎成了个马尾,风把她的发丝吹散,她将头发往后别了别,轻声道,“妈……”
国都在北方,离他们现在居住的城市太远,她怕她走了,很多事情都顾及不到。
林静玉却是将呆在一边安安静静写生的温玉招呼过去,“你姐姐考上国都大学了。”
十三岁的温玉,脸上永远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上前抱了抱温凉,“姐,恭喜你。”
林静玉问她,“你记得你答应过妈什么么?”
――我会争气的。
这是温凉答应林静玉的事情。
温凉的父亲是家里的独子,他的葬礼一办完,温家人便找上了林静玉,要将温玉带回去。
按照他们的说法是:温家的香火不能断。
温凉永远记得,父亲和母亲离婚时,温家人的高高在上的嘴脸,“离了也好,你本就配不上他。”
而那时,他们依旧高高在上,甚至觉得连多看他们两眼都不愿意,他们说,“你想要多少钱?出声吧?”
林静玉很平静,从房里将不足周岁的温玉抱出来,她的手上是一堆关于温玉病情的诊断单。
她将温玉递给他们的时候,连诊断单也一起递过去。
温家人前一刻还欣喜连连,后一刻脸色就变了,便是连再多抱一下温玉都不肯,绷着一张脸离开了。
从此,温家人再也没有找过他们。
温家人这一辈子都是看不起林静玉的,连带着的也看不上她生下的孩子。
林静玉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但是她的温凉不行,她必须要活的更好。
由于工作的原因,温凉经常要赶通告,她不想影响同宿舍的人,便从学校搬了出去,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是一套独立的小房子,屋主是一对老夫妇,想将空着的一间套房租出去,主要是为了让屋子多点人气。
恬静安然的温凉让他们一眼就喜欢。
平安夜的那一天晚上,国都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温凉照旧赶通告赶到很晚。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
在经过老夫妇的房间时,看到那里依然亮着灯,她水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往常老夫妇在十点左右便会入睡,今天怎么这么晚?
但温凉觉得可能因为今晚是平安夜,所以并没有多想。
温凉正欲回自己房间的时候,门被打开了,有人从里面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显然他也没想到会见到站在门口的温凉,他愣了一会,才道,“凉凉。”
温凉微微一笑,“苏爷爷。”
“很晚了,苏爷爷怎么还没睡?”温凉刻意将话题扯远,忽视他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手中握着的那一件染血的衬衣,还有,屋内浓重的血腥味。
“嗯,马上睡了。”苏爷爷道。
温凉点点头,朝自己房间走去。
洗了澡,头发还没干的时候,她捧了一本法学案例教科书坐在窗台上看。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将书本合上,走过去开门。
是苏奶奶。
苏奶奶向她招了招手,说,“凉凉,你跟我来。”
温凉微微一怔,点头,跟着苏奶奶来到她的房间。
那扇门一打开,温凉便闻到了刚刚的血腥味,但显然比刚刚淡了许多,应该是处理过了的原因。
温凉不知道苏奶奶将她带过去的用意。
但她远远地看到爷爷奶奶的床上躺了个人,而且还是个身形高大俊挺的男人。
苏奶奶看了她一眼,温凉就跟着她走向床边。
温凉这一次终于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男人的容貌。
这个男人眉眼如画,绝美毓秀,英挺的眉宇间满是凉薄之意。
他此刻脸色苍白,便是连薄唇,都毫无血色。
呼吸并不是很稳。
温凉能断定,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但她不知道他到底伤到了哪里,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温凉还站在床前,不知所措,苏爷爷已经来到她旁边,“凉凉,这是我的孙子,苏白。”
苏白……
温凉在嘴里默念这两个字,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着。
和老夫妇住了两个月的时间,一直都以为他们是孤家寡人的,因为从未在他们的嘴里听说过其他亲人的名字。
“苏白……”温凉轻声道,“他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苏爷爷道,“伤的很严重。”
温凉点头,很多事适时不再过问。
譬如,苏白为何在半夜出现……
又譬如,他们为何不将他送到医院……
苏白发高烧了……
这是温凉在深夜惊醒之后,伸手去探他额上的温度时的感受。
温凉从床上惊得站起来,手掌心仍遗留着他炙热的吓人的温度。
苏白的伤口只是经过苏爷爷和苏奶奶的简单处理,但似乎不尽人意,所以连着几天下来,他一直都昏迷不醒的。
温凉在那夜原想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但是苏爷爷握住了她的手臂,他说,“凉凉,不要送他到医院。”
温凉点头答应了。
白天他的温度降了下来,温凉的心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在晚上再度发了高烧。
苏爷爷在床前站了一会,然后出去。
下半夜的时候,医生过来了。
那是温凉第一次见到苏白身上的伤,左肩上,子弹穿过胸膛,与心脏插肩而过。
子弹头虽取了出来,但是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便是现在,那伤口都还在流着血水。
温凉终于明白为何苏爷爷不肯将苏白送到医院了。
在C国,枪支是管制品,除了特殊职业人员,国民不能私自持有枪支,所以在医院,但凡是受了枪伤的人,都要将名字上报给当地的公安局。
温凉弄不清苏白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就受了枪伤,但是她唯一能明白的是,苏爷爷和苏奶奶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受了伤。
除了左胸膛上的枪伤,苏白身上还有些其他的伤痕,便是后脑处,都有一处巨大的瘀伤。
温凉能想象的出来,他出现在苏爷爷和苏奶奶面前的时候,必定是满身是血,触目惊心的。
医生是一个中年男人,也许是苏爷爷早就交代了事情,所以他见到苏白的时候,也并没有露出恐惧或讶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