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总是会有一股消毒水味，苏青也很喜欢这种味道，她总觉得这是种干净的味道。
苏青刚写好巡回单，又给陆熙打了个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苏青姐，”小玲从背后拍了下她的肩。
小玲是一个外地姑娘，长相一般，但为人淳朴善良，来上海读的大专，实习分配在了新城，表现得不错便留了下来。现在和苏青一样，在外科做一个小护士。
“怎么了？”苏青转过身去。
小玲一脸为难地说：“我记得你男朋友是叫陆熙对吧？”
“怎么了？”
“有同事说昨晚看到他送一个女的来医院，去了急诊。”
苏青心里一紧。“那女的怎么了？”
小玲看见苏青脸色一沉，说话的声音小了几分，“好像说是割腕自杀。”
苏青看着楼道长椅上坐着的陆熙。他的脸上有些疲惫，略微皱着眉头，平常的他总是很精神，意气风发。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取出了一根。
“先生，医院禁止吸烟！”
熟悉的声音，是苏青。
抬头看，是那张让他安心的脸，想起昨晚骗她说是去公司，又像一个被抓了包的人有些羞愧，他垂下了头，“你怎么来了？”声音有点沙哑。
“同事看见了告诉我的。”苏青淡淡地回答。她其实没有多少被欺骗了的伤心和愤怒，反而她有点心疼，心疼陆熙。
“韩雅茹怎么样了？”苏青朝病房看了一眼。
“她没事了。”陆熙起身牵苏青，“走吧！”
苏青送陆熙出了医院，叮嘱他回去休息会儿再去公司。
趁着午休时间，她来到了韩雅茹的病房。
原本一个鲜艳如玫瑰的女人，此刻像是枯萎了一般，憔悴的面容上两颗葡萄般的大眼睛空洞地睁着。苏青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你来做什么？”韩雅茹瞪着她虚弱地说。
“以后别做什么傻事了，”苏青拿起水果刀削着苹果，“你应该知道，他不会受你威胁。”
韩雅茹冷笑了一声，“我现在根本就不指望他能和我在一起，我就是想让他永远记住我。”
苏青削着长长的苹果皮，没有说话。
韩雅茹看着她那副无关紧要的死表情有些恼了，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几下，她用女性尖锐的声音说道：“你不用太嚣张，总有一天，你会比我更惨。”
韩雅茹看见苏青的脸色有些变了，笑出了声，“听说，你怀孕了呢？！你以为这样就拴住他了？哈哈，我也给他怀过，又有什么用！”
刚削好的苹果“啪”得一声掉在了地上，滚了半个圈。
苏青已经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脑袋里嗡嗡作响，炸得头疼。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病房。她就想赶紧离开那里。
手臂被什么用力地抓住了。
回头看，是林叶渠。
“苏青，你没事吧？”林叶渠扶着苏青坐下。
苏青做了一个深呼吸，露出笑容，摆摆手道，“没事啊。”
林叶渠看她强忍着情绪，也不多说下去。
“吃饭了么？”林叶渠知道她有胃病，却从来不好好照顾自己。
苏青摇了摇头。
“走吧，一起去。”
两人并肩走去等电梯。
电梯门随着“叮”得一声开了。
苏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是孙艺珍，陆熙的母亲。她穿着一件紫红色的貂裘大衣，戴着一顶黑色的羊毛帽，看着那么雍容华贵。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同样穿戴着华丽的服饰的女人，面露焦急。应该就是韩雅茹的母亲了。两人急着走出电梯，向病房的楼道走去。
苏青本来以为孙艺珍没有看到自己，但她走过时却还是朝着她瞪了一眼。那个眼神没做过多停留，却写满了恶意。
苏青也不去理睬，就当作没瞧见。
“陆熙的妈妈？”这一幕尽收林叶渠的眼底。他有点心疼她。
“你怎么知道？”苏青却也不以为然。
从她第一次见到孙艺珍，她就没给过她好脸，她也算是习惯了。没在这里说些尖酸刻薄的她就哦弥陀佛了。
“我猜的。”边说边拉着苏青进电梯。
苏青抬手按了两楼，“我不去吃了，要不你自己去吧。”
你胃不好，这几个字噎在了林叶渠的嗓子口。最后他点了点头说行。
回到科室苏青揉了揉酸胀的脑袋又投入了繁忙的工作。
下午给一个孩子打吊针，苏青扎了一针没扎进，孩子直哇哇大哭。她连忙低着头道了几声歉。身旁的家属看着孩子哭得涨红的脸还是把她一顿臭骂，还说要投诉她。
看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心里也内疚，还是不停的道歉。
后来是护士长过来打的吊针，说了苏青几句，家属也就作罢了。
护士长拍了拍苏青的肩，让她别想太多，尽快调整回来。
她点着头，过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露珠一般的泪滴从她的脸颊流下，滑落在了白色的领子上，化开了一朵朵小花。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为刚才的事难过。
只有她知道为什么。
交完班，苏青呆在休息室里没有走。
陆熙可能正坐在医院外的车里等她。
而她现在不想见他。
苏青的脑海里总是响起韩雅茹说的那句话。难道，他们曾经有过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又是怎么没的？
苏青把手放在腹部，才一个多月腹部都还没有变化，但是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真切的存在。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陆熙。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
“你在哪儿呢？”
“医院。”苏青揉了揉脑袋。
“今天不是该早班么？”电话那端的陆熙朝车后座投去了一个笑脸，“叔叔阿姨在我车上呢！”
“什么？！”苏青一听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爸妈来上海了？”
“嗯，你忙完快下来吧。”陆熙说完挂了电话。
“小陆啊，青青还是这么忙啊？”苏妈拍了拍驾驶座上的陆熙问道。
“阿姨，我也不想她这么忙，不过她这不就是喜欢做护士么，我还想让她就呆在家里多陪陪我呢！”
“小陆啊，这现在年轻独立的女性吧，她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你得多谅解一下。”苏爸抬了抬架着的银边眼镜，认真地说道。
“叔叔，苏青想做啥我都支持！你放心吧！”陆熙诚一脸恳的神情。苏爸苏妈相视会心一笑。
苏青的父亲是一个老教书先生，教了半辈子的书，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提前退休已经有几年了。母亲则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厂的工人，没什么大文化，但也算是明事理的人。两人常年住在老家，有时过来上海看看女儿。
苏青从小成绩优良，为人也比较乖巧懂事，考进了上海的大学，从学校毕业以后就在留在了实习的医院工作，后来经老师的推荐来到了现在的新城医院。
苏青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打开了后车门。
“青青来了呀，快坐进来，外头冷。”苏妈伸手拉了拉她。
“爸妈，你们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就来了呀？！”苏青拉着苏妈的手，“我好去接你们呀！”
“都几个月没看见闺女了，就想着要来。”苏爸看着好久没见到的闺女有些梗咽，“这不陆熙前两天来了通电话，让我们来上海住几天。”
“是呀，苏青一定也是很想你们。”陆熙开着车回头看了苏青一眼。
一路上两位老人和苏青说了说家里的事，问了问苏青的现状。苏青没有说自己怀孕的事，她猜想陆熙也没有告诉他们。
一家人其乐融融得聊着天，陆熙也有一句没一句得搭着话。
陆熙把车停在了别墅附近的一家高档酒楼“醉仙居”。
“小陆啊，还是回家吃吧。这酒楼一看就贵。”苏妈朝酒楼里看了看，忙说道。
“是啊小陆，还是在家吃实在。”苏爸也搭话。
“哎呀，叔叔阿姨，你们难得来趟上海，我当然得好好招待。”陆熙边说边关着车窗，”而且，苏青可喜欢吃这家的菜了。”说完宠溺得看着苏青。
苏青瞟了眼陆熙，又对两位老人说道：“爸妈，下车吧！你们坐车过来也挺累了，咱们就吃顿现成的。”
陆熙点了一桌子的菜，基本都是苏青爱吃的，还有适合老人家食用的养生菜。苏爸苏妈在饭桌上一直夸着陆熙，他也不谦虚，总朝着苏青笑笑。
苏青很久没有看到爸妈了，心情自然也变得好了点，再加上怀孕了，胃口也变大了些。
晚饭过后，陆熙想带二老一起回别墅。可是苏青不让，她坚决地让苏爸苏妈住酒店，尽管她也觉得这样不太孝顺。
陆熙原本想争执几句，但见二老都同意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他知道苏青是怎么想的。只是，他以为他们已经够亲近的了。
回去的路上，苏青一直呆呆地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连排的路灯，明明是暖系的黄色灯光，她却觉得越看心越寒。
陆熙从后视镜中看到她哀伤的脸庞，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苏青突然转过身来抱他。
她好久没有抱过他了，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还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她不喜欢，却已经习惯。
陆熙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这个柔软的身体带给他的巨大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