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二楼靠窗21号桌。”
林橙雨在座位上坐定后，就掏出手机给凌宇晨发了一通简讯过去，两人约定的地点是离林橙雨父亲家不远的一个以前两家人常去的餐厅，林橙雨也是在昨天通电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凌宇晨一直还住在原来的旧家里，她一直以为凌家搬到S城之后，这边的房子就卖掉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两个人之间物理的距离从来没有拉远过。
不过林橙雨8年前从加拿大回国之后就直接兴高采烈的搬去了学校过集体生活去了，再到后来不住校了也是在N大附近林父给她新购的小公寓住，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林父这边小住，而凌宇晨因为工作关系一年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将就的住在队里宿舍，所以没有在路上偶遇过倒也不足为奇了。
“东西呢？”凌宇晨比林橙雨晚到了5分钟，不过并不算迟到，应该是掐着表的正好准时。
“什么东西？”林橙雨以为对方落座之后怎样也应该先寒暄一下，没想到他上来就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三个字，不由得有些发愣。
凌宇晨似乎对于她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不但没有恼，反而似有似无的微笑了一下，先伸手向远处的服务员示意要菜单，接下来才转脸看着林橙雨道：“你昨天电话里说的，你妈妈要让我带回家的东西呢，你忘了？”
“哦……，那个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什么呢，我搁车上了，一会儿吃完饭下楼拿给你。不过早知道你没搬家，我就直接给你送过去了。”
林橙雨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的准备工作还是很充分的，昨晚她挂了电话之后就跑到楼下储藏间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把老妈圣诞节时候让她带给自己老爸的东西整理出来了一份，打算当成给凌妈妈的礼物拿给凌宇晨。
凌宇晨没有回话，而是翻着服务生送来的菜单在没有过问林橙雨意见的情况下迅速的点了几个菜，等到服务员离开之后才对她挑了挑眉，正色道：“好了，你也别费劲编故事了，直接说是怎么回事吧。”
林橙雨前一刻还在鄙视对面那家伙没有绅士风度，也不询问一下女士意见就直接点菜，下一刻就发觉他点的菜倒还都很符合自己的口味，毕竟俩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于彼此在吃上面的喜好就算是多年不见，仍然是默契十足。
不过这有些甜滋滋的温暖感被凌宇晨一上来就戳破她谎言的行为粉碎的烟消云散，他的话让她着实有些狼狈，条件反射的就回击了回去“什么故事啊，凌宇晨你怎么当警察之后疑心病这么重啊。”
“你妈妈跟我妈通电话之后知道了我的手机号，然后让我回去过年的时候给我妈带东西？你是这么说的吧，我问过我妈了，她可说没听说这事儿。”
其实昨天凌宇晨和林橙雨约好今天见面之后，并没有真的打电话回家，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凌母主动打电话给他，他很少打回去，不过昨晚林橙雨在电话里的表现和她刚刚在自己面前的反应，都明确的告诉凌宇晨这丫头肯定在扯谎。
“我妈是没跟你妈妈说啊，她是后来想起来这事儿才特意打电话嘱咐我的，你妈妈不知道不代表我说谎嘛。”
林橙雨有些慌乱的找着理由继续圆着自己的谎言，虽然说她知道就算被凌宇晨知道自己是在胡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此刻她就是觉得自己的面子上很难堪，不愿意在他面前处于劣势。
可惜对方并没有如她所愿的给她留一个台阶下，反而是继续咄咄逼人的指出她的漏洞“你妈妈没有跟我妈说带东西的事情其实不是问题，问题就是，我过年一向不回家……这个事儿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妈应该早就和你妈妈抱怨过很多次了，因为去年过年她跑美国旅游还去了你妈妈的新家，尾巴……你输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抛出了一招制胜的杀手锏，凌宇晨有些得意的随口说出了小时候给林橙雨起的诨号，连嘴角的线条也微微上扬了起来。
“我身边怎么尽是过年不回家的怪人，这中华民族落叶归根的优良传统都被你们扔哪儿去了。”林橙雨懊恼的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反正谎言已经被戳穿了，看来自己也不用遮遮掩掩再费劲演戏，于是她重新正了正神色做了个决定，干脆就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得了。
她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也算是给自己重新拿回谈话的主导权鼓鼓劲“凌宇晨，那我不多说废话了，我找你其实就是想问上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的那个案子，那个叫刘海怡的N大女生是不是真的是自杀的，我从报社的同学那里听到警方迫于压力按自杀结案的传言，可是我不信。”
“我上次就跟你说了，我不希望在和那件案子有关的任何场合再见到你，林橙雨，你还记得吧？而且你信和不信都和那个案子的结论没有任何关系。”
听完林橙雨的真正意图，凌宇晨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说实话他其实昨晚就预感到这丫头是不是又想要偷偷摸摸的探听些有关于刘海怡的事情，现在果然确认了他之前的猜想。
“现在又不是在案发现场，也不是在任何和那女生死亡有关的场合，我只是和老邻居一起吃个饭而已，总不能因为你是办案的警察，所以我俩这辈子就得老死不相往来了吧，再说了，如果按照我同学的说法，那个案子已经结了，那么就算说说最终的结果这也不违反你的办案纪律，我只想证实一下同学那边告诉我的传言，刘海怡真的是自杀吗？”
没有理会凌宇晨突然变严厉的语气，林橙雨执着的继续追问着。
“林橙雨，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报社的实习记者，包括你的所有社会关系和这个刘海怡也没有任何交集，所以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不应该参合进来，从小你的好奇心就太重，而且总是喜欢把一些并不适合当成游戏的事情作为大冒险来做，也许是因为你一直待在学校里经历太少，所以还没有得到足够多的教训，这个社会不是游乐场，更不要把你的人生当成游戏，好吗？”
和一开始教训人的态度不同，凌宇晨现在的语气已经软化了下来，更像是对林橙雨的耐心劝导。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孩，哦，不，应该说已经是女人了……
不经意间他记忆中的那个小跟屁虫就长大了，虽然说她的眉眼间还是有着小时候的影子，可是两个人在长长的十二年空白期里都各自成长了许多，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爱笑爱闹的运动少年，而她也不再是用棒棒糖和巧克力就可以打发的小姑娘。
也许是因为那段曾经共同度过的儿时时光，保护这个和总是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就算是现在，他仍然是本能的想要把她和危险完全隔离开来，在他看来林橙雨现在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正不知天高地厚的往四处都是陷阱的危险区乱闯。
“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安全，而且也没打算做什么你所谓的大冒险，你只要明确的告诉我一件事，刘海怡是自杀吗？”可是林橙雨只是又认真而坚定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叹了一口气，凌宇晨摇了摇头，林橙雨此刻眼神中的倔强却还是如儿时她努力要跟上他们这些大孩子的脚步每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时候一般，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是拿她的较劲没有办法“刘海怡的死亡原因……是按照自杀结案的。”
刘海怡的死亡是按照自杀结案的……林橙雨听到凌宇晨的回答，不但没有觉得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反而是感觉到在凌宇晨的这句话里透出了一种无奈的味道。
她刚要想抓着他问个究竟，却意外的发现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他脸上时，在他右侧眼角略往鬓角去一公分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疤，这痕迹并不明显，在强光下才能看出比周围皮肤略淡一些，所以无怪乎之前几次见面林橙雨都没有发现……
这位置靠眼睛好近，当时很危险吧……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林橙雨把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认真的打量着这个乍一看外表变化不大，但却总让她觉得和以前的凌宇晨完全不一样了的男人。
“那里……怎么搞的？工作时候弄的？我以为现实生活里当警察没有那么多危险呢。”林橙雨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询问凌宇晨那道疤的来历。
扬了扬嘴角，凌宇晨可能是因为林橙雨没有再执着于刘海怡的案件而心情放松不少，他低头喝了口水，拿起了筷子“哦，前年抓人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就皮外伤而已，早就好了。赶紧吃吧，再不吃菜都凉了，怎么每次见你你都不好好吃饭。”
“哦，吃啊，边吃边聊呗，不过凌宇晨，我一直特别好奇你怎么会跑去当警察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去美国念的商科么，就算是回来以后不直接去接你爸的公司，也应该找个正常的工作吧，现在这工作实在是和你之前的人物设定太不一样了，当年你在学校里闯那么多祸，理论上应该是猫捉老鼠游戏里老鼠的角色么，现在怎么乾坤大挪移的当起猫来了。”
林橙雨突然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候继续追问刘海怡的死因了，因为就是在刚刚，她认真的多看了他几眼才发现现在的凌宇晨和之前的凌宇晨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他好像很不开心，是一种从他内心深处透出来的不快乐，自打他们十二年后再次相遇之后的每一次见面都是这样，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不苟言笑，偶尔露出一点笑容也都是礼节性的需要，真正能算得上发自内心的，可能也就是上一次在N大校门口的小吃店里嘲弄她叫她真名那一次吧。
他为什么如此不快乐呢？就连刚刚他在一字一顿的说出刘海怡死亡事件的结案定论时，林橙雨似乎也能听出那短短几个字里所透出的无奈味道。
“老爷子身体好，还雄心壮志继续在商场征战呢，我天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帮不了什么忙，干脆就离远点，也算是让他老人家眼不见心不烦。”凌宇晨又一次避开了林橙雨关于他为什么人生来了个大转折的问题。
既然两次对方都用模凌两可的回答打了太极，林橙雨便也识相的不再继续追问，不过这一次她大致能猜出应该是凌家父子之间存在着什么矛盾，所以他刚刚才说自己过年也不回家的吧。
想到这个，林橙雨突然展开灿烂的笑脸，对凌宇晨发出了邀请：“你既然过年不打算回家，那就来我家吧，反正我爸爸你又不是不认识，像他那种爱热闹的人，今年我叔叔婶婶去旅行过年，就剩我和他两个守在N城，他昨天还跟我抱怨今年过年家里没有年味呢，如果你来吃年夜饭，他肯定高兴。”
她的这个提议让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凌宇晨愣了一下。“我过年要在队里值班，组里的其他几个人都是外地的，一年忙到头也该给他们放几天假了。”
摇摇头，凌宇晨客气的推辞了林橙雨的盛情，这些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偶尔儿时的伙伴会叫他一起聚聚，他也因为工作忙而经常凑不上时间，当多年的独处成为一种习惯后，突然要打破这个他给自己筑起的壳，凌宇晨反而是有点本能的退缩。
“值班？难道你一个人值七天啊？就算是你自己愿意你们领导也不会同意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才不信这种不符合逻辑的借口呢，这样好了，你大年三十值班就初一来我家，初一值班就年三十来吃年夜饭，反正我和我老爹是天天有空，随时恭候您大驾，再说了，这么多年你住那么近你也不来看看原来把你当亲儿子疼的我老爹，你的良心是坏掉了吧，我回去告诉他他肯定伤心欲绝，你要是过来吃年夜饭呢，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找个什么理由安抚他一下，怎么样？”
林橙雨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完全没有给对方插话的机会，直接就把凌宇晨的退路给堵死了。凌宇晨刚刚那种程度的拒绝或许对于一般人有效，但对于从小在凌宇晨面前就每每以死缠烂打赢得最终胜利，脸皮厚度比普通人厚两倍的林橙雨来说……说了等于没说。
这完全就是当年自己每次面对这个小尾巴有理说不清的吃瘪状态情境复现，凌宇晨无奈的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可是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对于林橙雨的邀约，在他的内心深处并没有如外表上所表现出来的一般那么抵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