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可是他已经听不见。既然这样,那就暂时冷静下吧。
我躺在床上因为饥饿睡不着,太冷又不想起身折腾,将被子盖过头,看着手机发呆。
我不知道是怪自己对裴漾楠动怒,还是错在他太啰嗦。如果当时我跟他实话说我的心情,是不是就不会不欢而散?可是当时我没有倾诉的欲望,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说我是因为担心一个男生所以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还是说是因为楚清没有接我电话?我觉得都不合适。
原来一个人心情不好不一定有具体的原因,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我再也不逼楚清对我说她为什么看上去闷闷不乐了。
不过,我刚才真的不该发脾气。我抱紧自己的膝盖,在被窝里愧疚的低吼。就像一头野兽,受伤了的野兽。
睡不着是因为心中有思虑,但是躺在黑暗中久了眼睛就会疲倦,双眼闭上时间一长,不知不觉就睡得着了。
第二天天气似乎更冷了,我穿得很厚,这样的天气我想任谁也没有心思闲庭信步。
今天周五,还要过两天裴様楠才会来上课,看到他空空的座位,我觉得思念有些难熬。昨天惹他生气了,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来了一条短信,忘了将手机设置成震动,铃声引来老师和同学的目光,我与英语老师对视着,她摇摇头,继续在黑板上写英文字母。
我的心跳是加速了的,因为毕竟是我理亏,我没有做错了反倒理直气壮的痞子气。
看到是裴様楠发来的短信,我的心跳更加快了。
“宝贝,今天你迟到没有?”
“没有,而且我乖乖吃了早饭哦。”我很快回过去了。
就像一阵大风吹走了乌云,我的心情豁然开朗。
昨天我在看路遥的《人生》,看完后心生怅然还有欣慰,因为我总是会在看书的同时把自己想成是里面的人。真的,好像他是另一个自己,活了一种我们无法活的生活,然后我们从中可以总结出经验,知道怎样做会更好,会少些遗憾。也思考了人生可能面临的各种可能,当在我们真实的生活中遇到时,便能从容,会对生活感到更有信心和把握。
如何在作出选择后承担起所选择的责任,则是我们需要学习的。这是我读后的感觉。
《人生》一书中,主角加林的人生曲折坎坷,不该以简单的对或不对来评价。发展至今,没有谁拿刀逼他,比如教师职位被下,是他自己跟着内心在走,比如放弃巧珍,这也只是万中选择中的一个,选择必定有失有得,是得不偿失,是后悔,或者是庆幸,谁又会事先知道呢?
加林和巧珍越来越无话可谈,面对她的知识匮乏的不足和她温柔的性格美丽的脸庞时的挣扎;面对亚萍的滔滔不绝和自己的共同之处;再把两个人一对比,加上对未知的渴望,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他没有错,为什么要说他抛弃了现实?难道仅仅是时代的关系他就显得不切实际吗?他是勇敢的,他的人生还没完,他的才能,他的向往,他的抱负都在促使他走出大山,只是他没有学会一样东西,所以才让这一切看起来就是时代的错!那就是,他没有学会勇敢的承担起选择后的结果。他没有仔细问过自己的内心,他只是在接受着社会给他的不公和不幸。
而他的爱情,绝对不是用理性可以分析的,谁的爱情都不可以。他的结局不是结局,因为他才二十几岁。最后的他一无所有,这时却正是他开始得到的时候。你希望他继续什么样的未来?你也就知道如果你和他有同样的难题时你会渴望什么了。
其实一个人怎样做是不需要别人来指挥的,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想法,那么,他最后的结果,我们同样也只能默然。
这样的思绪在脑中翻腾,我突然想奔跑,跑到落叶满地的街道上去大喊两声。我变得心神不宁,因为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心情,我的人生还有太多没有来临,是惊心动魄,还是百无聊赖,是惊喜不断,还是身不由己?
一切好像变得艰难起来,特别是和裴漾楠的感情,一生一世好像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我从书中回过神来。
宫长云笑嘻嘻的看着我,他和尹川都是爱笑的人,但是他们笑起来的模样带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如果尹川比作太阳,那宫长云就是崭新的笔记本,都很好,却不能相比。
“干嘛?”我说着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啊?看你黑眼圈重的。”
“对啊,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是想问明天春游你去不去?”
“应该不去。”我还没有问裴漾楠,但是我猜他得在家陪他爸。
“去啊,怎么不去?以前春游你不是最积极吗?”
“裴漾楠有可能不去。”
“他不去你就不去,你是跟屁虫?”
“不管我是否粘人,我不喜欢别人这样说我。”我直话直说。
他坐回了位置,手指上的笔在手中快速转动,这是很多男同学爱做的事,我在尹川那里也学会了。
“喂,”宫长云叫我,“去嘛,钱我帮你出。”
我转过身打量他,他没有表现出不自在,今天他穿的也是校服,我忍不住笑了一笑,“说,你到底打什么注意?”
“没什么啊,你可以带那天那小子一起去,同学不会介意的,他们也有带弟弟妹妹的。”
“你指谁?”我知道他心中的小算盘了。
“昨天穿篮球服找你的那个。”
“他受伤了。”
“打架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用鞋子在地上蹭了蹭,然后抬头狡黠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
“真的?”他眼睛一亮,又凑上前来。
“走。”我拉着他的手走了出去,我没有觉得变扭或者害羞,他的存在只会是好兄弟或者陌生人,我清楚这一点所以不在乎我们有性别之分。
走到楼下,上课铃声响彻整个校园,学生瞬间全部进去教室。教室里待得时间长了,遇到冷风迎面吹来,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去哪儿啊?”宫长云倒也识趣,配合着下来以后才开口问。看得出,他对我有一份无言的信任。
“陪我跑一会儿吧。”我双手叉腰,目光直视。
“什么?”宫长云双手插回裤包里,“这么冷的天,是没事儿干么。”
我没有回答他便开始跑了起来。我想用跑步的方式整理纷乱的思绪,最近就像是有人刻意塞了一袋子的问题到我脑子里,使我我无法静下心,在教室里我容易胡思乱想,因为任何一秒我都有可能联想到裴漾楠和尹川,还有楚清。
烦躁不安的时候,心有喜事的时候,都想不管不顾的奔跑一阵,这是我释放的方式。
我没有回头就知道宫长云追了上来,尽管他穿的是运动鞋跑起来没有太大的声音。出了校门以后我们开始并排着跑。
我们跑到了学校后面的一块小树林,其实也算不做树林,只有十几棵树密集的生长在一起,与学校只隔了一堵墙,但是我们跑到这里却花了将近二十分钟。
十几棵全是银杏树,现在是十一月下旬,有几棵叶子已经黄透了,还有几棵竟然还是青绿的,最多的是叶子只黄了一半,我觉得这样不太协调,不如全部黄透了好看,看来我走错了季节。
停下来的时候我靠着一棵树喘气,因为奔跑所以浑身暖和了起来,“过段时间我还要来。”
“你经常来这里?”宫长云完全没有运动后脸红喘气的样子,看来他势必是经常运动着的。
“嗯,一个人会来。”
“噢。”
“呵呵。”我闭着嘴哼笑了一声。
“呵呵。”他也同样的哼笑一声,走到了离我近一点的地方。
“不知道该和我说什么是吗?”
他动动眉毛,“你真不一样。”
“坐吧。”
树下有很多石头,不知道是谁那么耐心搬过来的,在稍微宽阔一点的地方有柴火燃烧过的灰烬。也许是有人在这里度过一个漫长的下午,为了御寒而烧的小火堆。
“你有打火机吗?”
“我不抽烟。”
“骗子。”我记得以前在路上和操场上看到他的时,他的手上总是夹着一根烟。
“你要打火机做什么?”
“我冷。”
“那你等我,我去买一个,顺便检点树枝过来。”
“等等,”我叫住他,从挂在我脖子上的手套里取了一盒火柴出来,“你负责捡柴火就行。”
他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一路弯腰一路走,没一会儿就抱了一小堆过来。虽然在乡镇上都写着广告说请不要生火,远离火灾,但是大家都视而不见,对这样一小堆火我们自信是能掌控住的。
燃烧的是一些枯树枝,多数是校园内洋槐树上掉下来的,已经没了水分,所以很容易就点着,也没有浓浓的黑烟。烤火的动作总是坐着,脚分开或者并拢,双手靠近火苗。
“喂,”宫长云蹲在一旁,用一根树枝拨着火堆,好让其燃烧的更为旺盛。
“我有名字,干嘛老是叫我喂?”
“叫你赵杰微太生疏,叫微又觉得我们没有那样亲切,只好叫喂。”没想到我的名字还会让人为难。
我不作声,心想随你吧。
“喂。”他又喂了一声。“你要跑步我陪了,你要烤火我也烧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忘不了。”我慢吞吞的说,眼睛死死看着红色的火焰。
“要不你现在就给仪说吧,我怕你贵人多忘事。”
“她现在不是在上课吗?”
“也对。”他这才放心下来,坐回石凳上。
“你喜欢仪,对吗?”我也随手抓起一根树枝,在泥土中慢慢的刨着玩儿。
“不喜欢她我犯得着戒烟吗?”
“原来如此。”能为一个女孩儿戒烟,也许是可以说明这个男生对她的心意的,“我不太知道你们的情况,仪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嗯。”
我以为宫长云会给我说说他和仪之间的事,我偷偷用余光看了看他,显然是我想错了。他的嘴巴紧紧的闭着,看不出来是不是在想些什么,倒是我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怎么不问了?”他折断一根长长的树枝,然后加进火堆里。
“我问你就说吗?”
“对啊。”
“那你说说,我也真想知道。”
“其实初三快要毕业那会儿,我就喜欢上你姐姐了,我还记得那天是星期五,我从你们学校帮我弟弟揍了人出来回家,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看到你姐姐给一个老人让座位,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我再也忘不了,你信吗?”他并不需要我回答,接着继续说,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笑容:“我不是第一次见给人让座的女生,也许我喜欢她跟她让座并没有关系,那天我有些累,天气也热,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露出笑容,真的很迷人。”
“你什么时候向她表白的?”
“你猜。”
“毕业后的假期?”我转动着眼珠想了想。
“再猜。”
“难道是当时?”我看着他,想立马知道答案。
“不是,我没有表白。”
“为什么?”
“没有机会。”
“写情书让人帮你送不就行了?或者你在放学路上等她。”
“不行,”他埋下头,“这种事情必须要亲口说,不然显得轻浮。”
没想到成天吊儿郎当的宫长云对待感情是这样的认真,看来我们认识一个人真的不能单从表面去了解,每一个人都有丰富的感情。
“都快三年了,你一直没有开过口?”
“嘿嘿,没有。”他笑了,样子看起来傻乎乎,却亲切可爱。
“你还喜欢她?”
“一如既往的喜欢,我想娶她。”
“她知道你喜欢他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她现在不是单身,你了解吗?”我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发现我竟然在同情眼前的这个人。
“嗯。”他像是喉咙被堵住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好几次,就差一点我就可以牵到她的手了,但是,她现在和别人在一起了。”
“你会祝福他们吗?”
他摇头,“不,他们走不长久的。”
“关于他们,你知道多少?”
“差不多都知道吧。”
“包括……”我问不出口。
“包括她怀孕了。”他替我说了出来,声音中哭腔不是太明显,但是他整个人却顿时散发着一种悲伤的气息,就像是一阵短暂的暴雨过后的泥土气息那么重,那么感染人。
“都会过去的。”
“大家都这么说,但是我觉得过不去,至少现在还没有过去。”
“你不打算放弃?”
“都还没有开始,怎么放弃?我想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对她说,就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我感觉得到,她曾经喜欢我,也许现在也喜欢。”
一个人的心里能同时装下两个人吗,喜欢宫长云的同时喜欢张华?
“但是,她似乎有些恨你。”我记得我把宫长云买的东西转交给仪时,她的眼神,和紧紧捏着拳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他一口咬定。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碰到我的目光后快速的躲开,我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好吧。”
“谢谢你,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些,你是个好听众。”
“仪是个好女孩儿。”
他捡的树枝已经加完了,火焰收敛了一些,他把手中拿着的最后一根树枝扔了进去,“仪成绩很好,而我却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但我在为她变得更好。”
看着他脸上露出的憧憬,我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他说了他的故事给我听,代表他是真信任我,我心中有些感动。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可不可以。”
“好,你问。”
“如果裴漾楠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他吗?”
我的小心脏跳了起来,“指什么?背叛?伤害?利用?”
“你别紧张,我只是问问,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不是你做了伤害仪的事?”我们经常这样做,把有些自己经历的事说成是在别人身上发生的,这样就可以避免尴尬。
“这个你别管,你回答就行。”
“其实我不敢去想裴漾楠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也想不出来,好像他是不会伤害我的,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上次李乐的事我很伤心,也很委屈,我希望再也不要发生类似的问题,但是我又知道将来的事更为复杂,小说可以一笔带过说谁和谁幸福的在一起,但是现实中不是这样的,每天的平凡、琐碎、细小的烦恼,才是感情最大的对手。”
“那你到底是会原谅还是不会原谅?”
“我不知道,因为原谅和心死,可以是一秒钟的事情,我无法预料那一秒我下意识想到的会是什么。”
“嗯,放学了。”铃声愉悦的响起。
“走吧。”
他说他想一个人坐会儿,还说以后请允许他也经常来,我拍拍手上的灰,“想来就来呀,这又不是我私人的。”
“记得给仪打电话。”
“好。”突然之间,我的心情亢奋起来,因为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尹川发来的,我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停住了脚步,“宫长云,在我眼里,只要不触碰法律,青春里不管做了什么,都应该被原谅,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