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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浊流源头

人的本质有可能与生俱来,也有可能后天造就。那么揭开吴狗崽的庐山面目,似乎这二种原因竟都在他身上得以体现。下面就从他的出生和家世谈起。

追朔到解放前,打从他的祖父、父辈开始,据说已非等闲之辈。这里说已非等闲之辈却并非都是好人,相反细究起来那可都是劣迹斑斑。吴家太老爷吴天霸曾经可是当地的大地主,大恶霸。他生得体质威猛彪悍,人高马大,曾靠清末民初那片乱局混迹江湖,当了几年土匪,打家劫舍,积聚了不少金银财宝。后来盘居罗家集以东的武溪镇上,霸占土地几十亩,建起一幢土府老宅。这土府老宅,墙高百丈,雕梁画栋,南北朝向,四面开门。因为宅子大,里面洞开天窗天井就达五六个,而内置厢房更是多达几十间。因为有钱有势,吴老太爷除了到处侵田占地,还有一个嗜好就是欺男霸女。据说当年就在这幢土府老宅那么多房间里,可不知有多少女人被他糟蹋和蹂躏。当时他已有三房四太,可这些人被他玩腻了,便连那些服侍太太们的小丫头都不放过,个个都遭他强暴。除此之外,他还另定一个规矩,凡是他家的长工佃户,只要谁家新娶媳妇,新婚晚上他必定去恭婚贺喜,布施财礼,而后不由分说,借助酒兴,第一个闯入洞房的人居然也是他。这就是他的霸王条款,吃“霸王餐”,每每谁家娶新媳妇,都得让他先破了处,尝了鲜,然后假仁假义地宣称佃户的媳妇就如同他的媳妇,以后他会保护照顾她们,给她们田地种,让她们过安稳日子。而实质是以后他仍常来淫辱她们。

据说当年可有这么一趟事。吴天霸因前几天看戏相中了一个女戏子,便下聘娶她进门做了五姨太。可没几日却值他的佃户吴愣子新娶媳妇。吴老太爷可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这一晚他又蹿上吴愣子的家门,霸占了洞房,霸占了新娘,而将真正的新郎倌反冷落在房门外干等着。

不巧这时候那位五姨太难耐孤寂,又生嫉妒,正要赶到佃户吴愣子家来找吴老太爷,可只听洞房内一阵阵的暴力与挣扎、哭诉与哀鸣……却又见可怜的新郎官吴愣子正侍立门外,闷声不响,垂头丧气。她立时不由得同病相怜,可也气忿不过,便伸手一把抓住吴愣子的手,竟牵引着他便回了自己那仍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接下来的事情那就是这对同命鸳鸯惺惺相惜,少不了宽衣解带,颠鸾倒凤,巫山云雨。而等那边吴老太爷兴满意足地干完一场,殊不知他的五姨太与佃户吴愣子也已是情笃意浓,依依惜别,难舍难分。之后五姨太偷偷将吴愣子送走,便又重新梳妆,满脸笑容地来迎接吴老太爷。再之后只传五姨太正怀了孕,也不知是谁的种,待到生下来,倒是个白胖小仔,便取名吴运生。原本在吴家的佃户长工都被逼改姓吴,而吴运生也莫问亲爹是谁,反正姓吴没有错。

吴运生后来又有一段故事。他在富贵家长大,少时便娇惯耍赖,为非作歹。历数他的恶作剧,整天与丫环婢女们厮混,不是摸女孩们的后臀就是揭她们的裙子,总之整天是泡在姑娘、丫环们中间,与她们嬉戏、逗弄。后来吴老太爷见他不成器,早早地便与他联姻本地一富绅,帮他娶进一门媳妇陶氏。陶氏容貌虽长得不丑,可吴运生玩世不恭仍乐得与一个叫银雀儿的大丫环厮混,最终使这个丫环怀孕。而她生下一子,也便是如今的吴全苟——即吴狗崽。

然而事事出人意料,吴运生虽然人鬼不像,孬种一个,可因当年解放战争形势逆转,从江北打过江南,国民党仓惶图战,到处便抓壮丁,就连吴运生这样的坯子也被抓去从军,送进部队,而且因为他的家庭关系,很快还当了上校连长。试想国民党部队用这样的人带兵打仗,焉有不败之理。仗是彻底打败了,可还因为他的家世出身,他很仇恨共产党,于是在四九年战败,老蒋苦于没有追随者,仍带着他逃往台湾孤岛去了。

由于吴运生的出逃,仓惶之中丢下家眷,让吴天霸家族大部分的人后来也都成了反革命。陶氏原跟丈夫不和,自然没有跟去,而吴运生作下的孽——他和丫环银雀儿**生下的儿子吴狗崽,那时才刚足岁,便被置留大陆,难顾生死了。接着全国解放。在镇反和土改运动中吴天霸作恶多端即以恶霸罪被枪毙。而他家族牵连甚广,三太五姨,女人多儿子也多,有的因反动罪被正法,有的被划为地主富农还得接受社会主义教育和改造。至于吴家那幢土府老宅,有一部分充公做了当时的村公所,还有一部分依然住着人,只是包括一些贫下中农也受分配和安排搬进这豪宅里面来住了。

再说吴运生的夫人陶氏,那时年纪青青却被戴上地主婆的帽子常抓去批斗,而吴狗崽的生母银雀儿倒是幡然悔过,与吴运生划清界线,最终被划为贫农。她自述原本也是贫苦农民的后代,是迫不得已卖身为奴,虽也曾从大丫环上升到姨太的地位,那可都是受吴运生威逼利诱,她可受尽了奴役。至于说生了儿子吴狗崽,当时她炮制出一个已死的长工曾跟她相好过呢。而吴家的规矩原是长工佃户的妻子都要受主子侮辱、欺凌。于是这么错综复杂的情节,她编的故事可信度还是有的。

那时候地富分子成坏蛋,贫下中农有光环,吴狗崽当时还在襁褓中,自然从母亲的成分划为贫农的后代。银雀儿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惯于投机玩心计,有意隐瞒过去姨太的身份而博得政府同情便是一例。但私下里还是有许多人议论她,说她已做了姨太,而她的儿子原本就是地主崽子,即吴运生所生。在那年月“地主崽子”可是贬词,粘上并不好听,天长日久人们骂惯了,于是拿吴全苟的名字也改了,干脆叫“地主崽子”或叫“狗崽子”,其后才叫“吴狗崽”。

对于人们的这些议论和辱骂,银雀儿一面装得老实,一面仍抚慰儿子说:“任他们骂去。人只有挨骂过反健旺。”

这时候她也就经常给儿子讲过去,讲吴家的历史,说当年吴天霸是如何作威作福,欺男霸女,又讲到吴运生原是个混世魔王,正是他为非作歹才诱骗奸污了自己,也才生下儿子吴狗崽儿。要说她给儿子讲这些原没有什么目的,可谁知在吴狗崽那幼小的心灵上竟深深打上烙印。他常想,或许能做个地主崽子也不错,说明将来还能大富大贵。而等大富大贵,这就像老祖宗吴天霸那样,有钱有势,作威作福,吃好的穿好的,还要有人服侍,另外家中还有三房五太,包括那些奴婢,那真是在女人群里过日子,那多惬意啊……然而,当他正想入非非的时候,生母银雀儿又会举起正在缝线的鞋垫一敲他的脑门,教导说他可不要学父亲那样做混世魔王,眼下还需听母亲的话,要争一口气,要好好读书,以求将来有出息了,恐怕一切也又有了。

大概就因为吴狗崽从小错误地诠释母亲的教诲,所以后来变态、堕落也不是没有原因。但是有一阵子他读书的确很用功。而这时,银雀儿为了他的成绩更上一层楼,还专门又物色了一个人来教他。而这个人又是谁?她却以怎样一种方式来教育他?其结果又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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