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离维亚车站已经不远了，小个子率领一连首先向车站扑去。所有人都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然而小个子冲进车站后，预料中的厮杀却没有出现。等尹春山率领骑兵团主力正要冲入车站时，只见小个子单骑等在车站外。
小个子脸上，少有的带着一丝忧色。尹春山心知不妙，催马上前道：“小个子，车站里怎么样了？”
小个子摇了摇头道：“大哥，你自个儿看吧。”
尹春山心里已是一沉，也不多说话，催马便向车站里冲去。杨定远心急火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着他进去。一进车站，他便倒吸一口凉气。
车站上，横七竖八的都是死尸。雪在尸体上盖了薄薄一层，而战马踏入车站时，马蹄下发出“喀嚓喀嚓”的响声，翻起来的却是血红的冰沫。那是战死者的鲜血淌在地上，融化了积雪后又被冻住形成的血冰。在这个小小的车站上，竟然留下了不下千具尸体。
“还有幸存者么？”
小个子摇了摇头，道：“没有了。车站上的，没有一个活口。”
维亚车站本来有任辅臣一个团，兵力近两千，现在却只是一片血腥的死寂。杨定远看着这景像，默不作声。他也已经经历过好几次战斗了，恶战如伊希姆河畔那一场，他已然觉得那几乎不是人类所能想像。但眼前这一切却让他明白，其实自己经历过的，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在这车站上，有过一场多么血腥的战斗，虽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但这一片死寂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时在车站前一间屋子前传来一个人的叫道：“尹团长，找到任团长了！”
尹春山听得找到任辅臣了，翻身跳下了马，大踏步走过去。杨定远也赶紧跟着他走过去。他们在雪地里走动时，每一脚踩下，马靴下就升腾起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这一场战斗并不是太久，虽然血泊上已经结了一层冰，但在冰层下，仍然有血水，当他们走过这一段时，马靴的下半也已染得通红。而血水结了层冰壳后，已闻不到气味，只是这层冰壳一被踩破，血腥味就激射出来，呛得人作呕。杨定远才走了几步，便被这阵血腥气刺得要吐出来，尹春山却浑若不觉，仍是快步走去。
那间屋子是站台上一间仓库。仓库里堆了些货物，但现在更多的却是尸首。横七竖八的尸首，几乎每一具都肢体不全，有些缺了一只手，有些缺了条腿，还有些甚至脑袋被劈开半个，脑浆洒了一地。
是恰希克刀！杨定远几乎要叫出来。这样的刀法，也只有哥萨克才有。尹春山喝道：“任团长呢？他在哪儿？”
有个士兵一声不吭，向那边指了指。在一堆货物后，任辅臣半靠在那儿，双眼圆睁，他的前心不知被扎了多少刀，衣服也已浸透了鲜血。干结的鲜血在他身前似乎形成了一面铠甲，只是这铠甲守护的，也只是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小个子这时也已经走了进来，说道：“大哥，那车厢里也有不少尸体。看来任团长他们是遭到了突袭，没能突围。大概数了数，只怕逃出去的只有三四百个了。”
任辅臣的二团有两千余人，就算战斗减员，现在起码也有一千六七百人。也就是说，红鹰团的二团在这一战至少战死了一千二百人以上。
“这是谁干的？”
尹春山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和任辅臣虽然对加入红军的看法并不完全一致，但同样是中国军团的团长，也曾多次联合作战，任辅臣很有军事才能，而且体恤士兵，是个非常优秀的军官，尹春山与他的私交也相当不错。看到他死得如此之惨，尹春山眼角都几乎要裂开。
小个子没有说话。他冲进维亚车站时，首先就看到那列已被打得变形的车厢。车站上这一战一定极其惨裂，否则这列装甲车厢不会变成这样子。只是到底是谁下的手，现在没一个活口，也没人知道了。
看着遍地尸体，杨定远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战争无情，可是这样的修罗场已非人间所能想像。他站在站台上，只觉耳畔的风声也仿佛带着血腥气。
“团长，一定是哥萨克干的。”杨定远低低说着。
尹春山听得杨定远的话，猛地转过身：“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都被是斩杀，这是恰希克刀造成的。”
尹春山没有说话。他也看出来了，有不少二团的士兵身上并没有弹孔，而是刀伤，有些人甚至身首异处。如果是捷克斯洛伐克军团，他们是不是二团的对手先勿论，也不太可能造成这样的伤。难道是克拉斯诺夫的骑兵军团吃过了亏来报仇么？尹春山走到任辅臣的尸身前，伸手抹了抹他的眼睛，让任辅臣死后仍然圆睁的双眼闭上。
“定远，你传我的命令下去。”
尹春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杨定远上前一步道：“是。”
“今后凡是捉到的哥萨克俘虏，一律斩首！”
杨定远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犹豫道：“团长，是什么？”
“砍掉他们的脑袋！”
尹春山猛然间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尹春山虽然是个军人，可身上一直带着一股书卷气，孙富元夸奖他是员儒将，只是现在的尹春山却仿佛从地狱中刚冲出来的妖魔，满怀着刻骨的恨意。杨定远只觉心里一寒，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能杀害俘虏，这是红军的戒律。尹春山先前也大为赞同，说中国的古来名将也是不杀降虏，杀降实是有百弊而无利。这一点杨定远同样很认同，杀害俘虏根本没有用处，如果不能摧毁敌人的意志，只会使得敌人同仇敌忾，也会让敌人的反抗更加激烈。可是尹春山明明很清楚这一点，现在却下这样的命令，显然愤怒已经摧毁了他的理智，现在尹春山发布的已不折不扣是乱命了。他抬起头，看着尹春山道：“团长，此事应该与政委商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