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叫道：“你们别听他的。这家伙是俄国人的奸细，要不杀他，我们的事俄国人就全知道了！”
他力气不小，一把甩开了那人抓住他的手，向前踏上一步，仍向杨定远刺去。当杨定远喊出孙富元的名字时，摁住他的几个人都松了手，可杨定远还躺在地上，见大头这一枪刺来，他正想向一边滚过去，哪知大头脚步很快，一个冲步便踩住了他的脚踝，刺刀已狠狠地落了下来。杨定远的脚被他踩住，只觉骨头裂开一样的疼痛，哪里还动弹得了？雪亮的刺刀便向杨定远的胸口扎去。
看着死亡在自己面前一分一分地逼近，时间仿佛也凝固了，杨定远连气都透不过来。恍惚中，他似乎感到刀尖已经插入了自己的心口。然而，就在刀尖碰到他身体的一刹那，突然向上一翻，擦着杨定远的身体掠过，将他的衣襟划了条大口子。
这并不是大头手下留情，而是有个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猛地扳住了大头的肩膀。大头力量不小，但这人的手法相当巧妙，大头根本站立不住，被扳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手中的步枪也被那人一把夺走。这人握着枪，淡淡道：“干什么？当街杀人哪！”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是说，大头杀人不算什么，只不过别当着大厅广众。只是这个声音让杨定远也是一愣，他翻身站起来，叫道：“小个子！”
将大头扳了个屁股墩的，正是跟尹春山形影不离的小个子。小个子没什么变化，杨定远这两年却是变了不少，加上刚到托博尔斯克，一脸的风尘，若不是听得杨定远的声音，小个子还真没认出他来。他看了看杨定远，眼中一亮，叫道：“杨兄，是你啊！”
大头没想到杨定远居然会从而降下个救星来，见小个子和他认识，心知不妙。他的枪被小个子夺走了，也不吭声，爬起来便想走。杨定远对他恨之入骨，见大头要走，急道：“快抓住他，这是日本探子！”大头听得了，正要拔脚逃跑，小个子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伸脚一勾。大头一个踉跄，小个子另一脚却如影随形，猛地在他背上磕去。这一脚力道好大，大头虽然生得壮实，但也经不起这一脚，扑通一声便趴在了地上。小个子喝道：“捆起来！”
小个子一声令下，好几个人拥上去将大头摁住，其中有两个还是先前大头叫来摁住杨定远的。其实大头被小个子一脚踹翻在地后已爬不起来，就算不捆他也跑不了了。小个子也不去管他，看着杨定远似笑非笑道：“杨兄，你不是不乐意当兵么，怎么又来这儿了？”
小个子的气量显然不太大，还记着当初杨定远不肯听从他的话当兵的事。杨定远有些尴尬，干笑了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小个子啐了一声道：“你也不是个读书人，拽什么文。”他眯起眼又打量了一下杨定远，说道：“跟我见尹大哥去。”
杨定远喜出望外，答应一声，正要跟他走，边上忽然有人道：“等等，桑长官，这两人我们军法侦缉处都要先带走。”
说话的是个臂上戴了条红布条的男人。这人个子也不甚高，和小个子差不多，但神情极是坚毅。小个子怔了怔，说道：“我认得他……”
“抱歉，桑长官，按军纪，所有新来的人都要经过军法侦缉处核实。”
小个子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好吧。”他转身对杨定远道：“杨兄，当初让你来你不来，这回来了，谁都要过军法侦缉处这一关。”
小个子这人有点天不怕地不怕，可对那几个戴红布条的却似有点惧意。杨定远并不知道军中纪律严明，还以为军法侦缉处里的全是什么大官，也小声道：“没事，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小个子咧开嘴笑了笑，又看了看一边的大头。大头被扶着站了起来，脸上还是一副痛苦的神色，准是被小个子那一脚踢出了内伤。他道：“你走吧，不用怕，过一阵我和尹大哥来接你。”
那几个军法侦缉处的带着杨定远和大头向前走去，去的正是中心那幢四方建筑。他们一进去，便分成了两拨，两个人带着杨定远进了一间房子前让杨定远进去，里面有些旧家具，还有一张旧沙发。其中一个让杨定远坐下，从怀里摸出个本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定远见他用一支钢笔在写字，不禁有些羡慕。其实在哈尔滨时，他就见制袜厂的年轻老板用过钢笔，觉得用起来比毛笔方便多了，随时能写，带着也方便。本来跟何老蔫挖到了金窝后，他想的头一件事就是买一支钢笔，可那笔金子后来都花在了救自己出狱上。再后来，跟着马帮一路跑，也根本没时间去买笔。看到了这人用钢笔，杨定远不由想得出神。那人半天没听到杨定远回话，将笔杆在桌上顿了顿，说道：“问你哪！”
“杨定远。”
“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也是军人，听说在这儿集结，所以就来了。”
“哪一团的？”
杨定远一愣。陶丰寿虽然说自己已经是军人了，可从来没说过是哪一团。他道：“我不知道。”
问话的人停下了笔：“你不知道？那怎么能自称是军人？”
“我是跟孙富元大哥说的要当兵，孙富元就让陶丰寿来找我了，你们只要问问陶丰寿或孙富元就明白了。”
那人皱了皱眉头道：“难道，就没第三个人知道你当兵的事了？”
“没有了。就陶丰寿来找我的。”、
那人把手中的钢笔收好，又皱了皱眉头道：“那你知道这个陶丰寿是几团的么？”
“他也没说过。”杨定远顿了顿道：“你们不能找孙富元大哥问一下么？”
那人哼了一声，冷冷道：“副总指挥哪是随便找得到的。这个陶丰寿你又说不出几团，该怎么找法？”
杨定远心想陶丰寿自己也是个联络员，现在城里的中国军人只怕有好几千了，眼前这人不认得陶丰寿也很正常。他道：“对了，尹春山尹团长呢？还有小个子，他们不能给我证明么？”
“他们只能证明你不是探子，并不能证明你是军人。”
杨定远一阵语塞。的确，那人说的并没有错。他虽然也知道军纪森严，但也没想到这么严法。他咽了口唾沫问道：“要是你们没找到陶丰寿，那会怎么办？”
“如果没有人能够证明，就不能允许你留在托博尔斯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