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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作茧自缚

鹤南山看似平静如常,心中其实已担忧数日,算算日子,鹤东海理应早已回府,可他至今了无音讯,或许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被困住了。他默默祈祷一切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眼见着千念的小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身朝聚义厅走去。途中正好匆匆赶来一个仆人,他手中拿着一封信件,鞠躬道:“主人,方才有一陌生人送来这封信件,说是有关二爷的事,而且十分紧急,请您亲启!”

“哦~!”鹤南山左眼皮不由得多跳了几下,继续说,“来人可还在?”

“放下此信后,便急忙离去!”

鹤南山接过信件,里面似乎放有什么物件,透过信封可以感触到是一环状物体。他打开信封,原来是一块玉佩,它的周遭雕刻着一条极其小巧精致的青翠龙身,寓意海纳百川、龙腾万里,深得鹤东海喜爱,乃是他随身携带之物,从不离身。除了它,里面还有一封信,鹤南山从容地将它取出,细细阅读:

鹤大侠:令弟如今正在我等手上,若想要他安然无事,速拿《冥生决》来城东杏子林处交换,否则,在你大喜之时会奉上他的项上人头作为我等的贺礼!

交换时间:今日傍晚时分,过时不候!

鹤南山亲启!

“好嚣张的贼人!”顿时,鹤南山满脸通红,愤怒地斥责道。

见他这般恼怒,送来信件的仆人不由得吓了一跳,惊恐地问道:“二爷出事了吗?”

鹤南山差点忘了千念正在府中,此事可千万不能跟她提及,为防仆人们胡诌,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神情却显得相当古怪,淡淡地说:“没事!”

说完,他便径自往大门方向走去,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话语。对他而言,见识一下这伙人也无妨,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双手在沾染一些鲜血罢了。他坚信应付此事,自己一人绰绰有余。

一路上,鹤南山发现许多陌生的江湖人士频繁游逛于街市上,看他们的相貌及装扮,决不是什么善类。莫非这些人——不,应该是这群人,皆为了《冥生决》而来?

世人真是执着,对于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和谣言更是如此!

鹤南山不禁感叹:太平的世道,人们的追求却从未太平。战争时人们渴望安宁,安宁时人们希望丰衣足食,丰衣足食时人们追求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一切皆有时,却又幻想长生。予弥而弥,予兮而兮,涔涔哧哧,无穷无尽!

城东杏子林,一股无法言语的静谧包围着这里,初春本应是鸟雀鸣响的时节,可这里就像被什么人用类似渔网的东西将它们全部抓走,所剩下来空荡的林子。鹤南山比预定的时辰提早到了,不过,他已看到鹤东海正被绑在林子中间的一棵树上,位置显眼,这是猎人捕猎的惯用方式。令他诧异的是,在这里丝毫没有觉察出任何杀气的存在。对于一个久经生死的人,预感往往会成为一种重要的方向标识,而此刻,他犹如无头的苍蝇,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去救他!

“大哥,救我!”鹤东海四下张望,看到鹤南山已经到来,正在不远处观察着此处的地势与环境,于是激动而痛苦的大声哀嚎着。

这一声叫唤扰乱了鹤南山的思绪,也打破了他的心境: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犹豫不决?没有威胁的存在不是更好吗?这不正是最理想的状态吗?

鹤南山小心翼翼地步入林中,试探着脚下是否有陷阱,眼观着四方风吹草动,耳听着八方聆音杂陈。一切显得平静如常,而他更像是一个偷偷摸摸的贼,蹑手蹑脚,畏首畏尾。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他自己也不明白恐惧从何而来,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却真实存在着。

他继续缓步前行,呼吸和心跳不断地加剧,眼前的鹤东海忽然间像被风打散了一样,四分五裂开来,没有尖叫,也没有鲜血,仍是一种死一样的寂静。紧接着绑着他的树也被风打散了,那些初生的嫩叶凌乱地飘在空中,像是飞舞的绿色蝴蝶。

不知道为什么,鹤南山一点伤心的理由也没有,哪怕是唯一的弟弟就这样消失在眼前。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他们是孪生兄弟啊,至少也会有一丝丝心灵上的感应吧!

鹤南山十分茫然,当他回过头,才发现来时的路已悄然不在,自己已置身于一个无底的深渊之中,周遭变得一片漆黑。他抬头仰望,高耸云霄的地方有一缕遥不可及的光芒,或许那就是出口。

不,不对,这一定是幻觉!一步之前尚在杏子林中,阳光明媚。对,这是幻觉!

鹤南山理了理混沌的神智,这一切定是那写信之人布下的幻境,破除它的最好方式便是清心宁神,这是曾经一位高人指点的。他确信不已,紧闭双目,平稳气息,抛除杂念。。。

阵外,玄九子已将鹤东海放下,鹤东海觉得这一切太神奇了,他武功如此之高,竟然这么轻易陷入阵中。

“道兄,莫非这就是你所说的《黄道十二阵》?”

“非也,这仅是开端罢了,开启阵法的乃是阵中之人!”

“阵中之人?”鹤东海疑惑地问道,“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阵中之人开启阵法以致自身陷入困境?”

玄九子骄傲一笑:“你可听过作茧自缚?”

“那是当然。春蚕吐丝做茧,将自身困于其中。”

“没错,只要阵中之人做了任何事,便会使自身陷入无穷尽的麻烦之中。”

“那该如何破解此阵?”

“只要阵外之人施以援手,便可破解!”

“原来如此。”鹤东海充满顾虑道,“万一有人打扰道兄,岂非可以轻易救走阵中之人?”

“此处荒僻,行人极少,而且方圆百里我已设下一些阵法,外人无法进入。”

“道兄想得果然周全。”鹤东海心中窃喜,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是时候现身了。他面对玄九子慷慨道:“既然这里已经安排妥当,那在下先行一步,处理一些门中事务,以免惹人怀疑!”

“好!”玄九子赞同道,“我答应你会困他七日,但愿七日之后,江湖依旧风平浪静!”

“那是自然,道兄可是我们鹤族的恩人呐!”鹤东海言不由衷道。说完,他经由玄九子所指方向小心地远离此处。

待他走后,玄九子专注地望着鹤南山,他一动不动,精神已经脱离肉体,沉入无尽幻象。这是玄九子第一次使用《黄道十二阵》,方才与鹤东海所说的那些都是从书中得知,其中是否所言属实,其实都是未知之数。书中记载,入阵之人会面对一些难以逾越的预兆,从而将自己逼入疯狂边缘。不过,只要及时脱离,还是会安然无事的。

七日是一个比较安全的时限,书中所记载乃是一月。由于初次尝试,玄九子不敢太冒险,万一害了他的性命可就十恶不赦了。书中并未详细记载阵中发生的事,仅以八字示警:玄以天极,幻若空门!

此中的深奥估摸着只有身临其境者才会明了。越是如此,玄九子越是好奇,如果将来有机会,势必请教鹤南山在阵中的经历。

许久后,鹤南山缓缓睁开双眼,周遭竟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本该湛蓝的天空也变得苍白无比,它时不时飘落下零星雪花。看似刺骨的寒风肆意地拂动他的长发,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寒意。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巨大冰石上,冰石的下面尽是棱状的碎片,它们十分锋利,雪花一旦掉落与此,便会被它划得细碎。

这是哪里?这里除了雪,除了冰,只剩下单调的白色,像是一场葬礼,凄凉却非严寒。我怎么会在这里?

鹤南山知道这定是幻觉,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迷惑自己心智的把戏。他朗声喊道:“你出来,快出来呀!有本事你就出来和我面对面打一架,躲在暗处故弄玄虚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落下,他只听到一声声连绵的回音,在空气中不断地重复,就像置身于一间封闭的密室,需要很长的时间才可以恢复安宁。

鹤南山坚信这一切皆是幻象,只要不胡思乱想,只要不去害怕,所见的事物便是不存在的。他跳下冰石,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些锋利的棱状碎片轻而易举地刺破他的长靴,随之而来的是双脚一阵刺痛与麻木,鲜活的血液从脚底直流而出。他连忙提起真气,使着轻功跳回原先的冰石上。

很快的,这些沾染着鲜血的碎片犹如翻云吐雾般,不断地将红色传染给旁边的碎片,就这样,鲜红的色彩吞噬着纯白的苍凉,不一会儿,这里的一切只剩下红色的一片。天空已是鲜红一片,一样没有云,看起来十分干净,却在述说着不安,那些飘零的雪花也被红色的雨滴所取代,这是上天的眼泪吗?

鹤南山诧异地用手接了一滴,它十分粘稠,带着腥味,是人身体里流出的腥味,这是血?!

这是我的血吗?

鹤南山问着自己,但是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想要看下刚才被刺伤的脚伤势如何,因为他感觉不到疼痛,受伤之后该有的疼痛。他的长靴完好无损,他的双脚安然无恙。

我这是怎么了?

“南山哥哥!”

他的心猛然骤跳,不远处传来在熟悉不过的声音,这是凤芸瑶的声音,她呼唤自己的声音总是如此甜蜜,无法复制。他迅速抬起头,这时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泊血海之中。这里没有他人的身影,却源源不断地在这血海深处传来许多许多熟悉的声音:

“南山兄!”“南山贤弟!”“大侄子!”“鹤大侠!”“主人!”“主人!”“叔叔!”

。。。。。。。

“南山哥哥!”

她的声音独一无二,从身后清澈的传入耳中,鹤南山蓦然回首,只见凤芸瑶——不,那不是她,她左侧的脸皮已经掉落,露出白色但十分混浊的颧骨,上面还沾着即将滴下的血液。她的模样已无法辨别,唯有那熟悉的声音依旧不变。在她的身后还有无数亲朋好友,慢悠悠地向自己靠近。可是。。。。。

可是,他们每行一步,身上某处便会掉下一层皮或是一块肉,就像散了架似的,掉落的毫无规则。鹤南山不由得满含泪水,见着自己的爱人、亲人、朋友,他们有的只剩下半张人皮,有的失去了两颗眼珠子,有的掉下了一截胳膊,有的清晰可见腹中垂挂着的脏器。。。。

单纯的恐惧,单纯的愤怒,根本无法用来形容此刻的感觉。这是苦、麻、痛、哀、伤混杂一起的感觉,无法面对,无法接受,无力抗拒,无法反抗。...

他们继续向自己靠近,直至白骨上垂挂的皮肉全部掉入血海中,剩下的是一具枯骨。鹤南山泪流满面,纵有一身绝世武功,却也无法阻止悲剧的上演。

这些枯骨渐渐地化为一团青色火焰,被焚烧殆尽,成为了空气中不知名的尘埃!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愤怒地千万遍问自己,崩溃地嘶吼着,得到的答案仅是这悠长绵延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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