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牢房到了夜里分外~阴寒。
姚卿伶睡到半夜,只觉得一股寒气不断地往她身体里钻,这身下铺的干草,根本不足以御寒。
躺着也难受,睡不着,索性坐起来。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众人都睡着,牢房外面的走廊上零星几点烛火,月光透着窗户洒进来,更显悲凉。
本以为今天便会提审她。左等右等,都没人来。
难不成是要直接定罪了?
这可不成,这样变了冤魂都没处说理去。
一定要想办法把信传出去才行。
此时,有脚步声传来。
姚卿伶从牢门侧头出去看,远远瞧着是个庞大的身影,倒是有点像白天送饭的老婆子。
但是步子很虚。像是走不稳的样子。
是来巡夜的?
姚卿伶眯着眼睛,想看清楚些。
只看到那人一直在晃。烛火也在晃,整个牢房里忽明忽暗的。透出几分诡异的味道。
能让这个人帮着传信就好了。
只怕这老婆子不识字。她又口不能言。
老婆子很胖,走路时不停地在喘气,姚卿伶听到喘气声越来越近了。赶紧伸出手去,想把老婆子拦下来。
扑通一声。
老婆子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祖师奶奶。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她说。
说话的时候,还一直喘个不停。
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说着就伸出手,要抓姚卿伶的双脚。
姚卿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眼前这个老婆子满身酒气,还说胡话,定然是不正常。不是喝醉了发酒疯,便是犯了梦魇之症。
老婆子抹了一把脸,直起身子。
“祖师奶奶,你别害怕。我是兴平啊。你怎么了?别害怕啊。”她说。
姚卿伶发现,老婆子声音与白日不同了。更低沉沙哑。听着像是个男人。
一口一个祖师奶奶。
姚卿伶指着自己的脸,对着她确认,是在说自己吗?
老婆子猛地点头,“对啊对啊,祖师奶奶,找的就是您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别闹别扭了。祖师爷已经知道错了。现在每天都愁眉苦脸的,就等你回去呢。他也悄悄叫原平那小子出来找您呢。你们二老别再斗了。苦的是我们这些徒子徒孙。”
又是一个话痨。
可惜听不懂。
姚卿伶眼前一片朦胧,还是努力地盯着老婆子的脸看,这还是白天的那个人吗。胡说些什么鬼东西。
都这样老的人,随便管别人叫祖师奶奶,还下跪,大礼参拜。
这可是要折我的寿啊。
你还是快起来吧。
姚卿伶挥手,示意她起来。同时也看看她是发癔症还是清醒的。
“不行,徒孙不能起来。您不回去。我便长跪不起了。”老婆子又磕了个响头。
行吧,那你跪着好了。
姚卿伶见她没什么攻击性,放心了不少,同时也失望极了,这样一个神志不清楚的老婆子,怎么能指望她送信啊。
“祖师奶奶,您就可怜可怜孙儿吧。”老婆子求道,“好歹您开口说句话,让孙儿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回去也好交差啊。否则师傅会打死我的。”
老婆子盯着姚卿伶的脸看。很快便发现不对劲。
祖师奶奶这个表情,真的是不认识我。
虽说借了这个肥婆子的身,可是已经自表身份了。祖师奶奶怎么还是这个陌生的表情,似乎,还有些害怕。
害怕。
祖师奶奶居然怕我?
兴平内心里一颤。
“完了完了,您没了神识了。完全不认得我了么?自己是谁也不认得了?不该是这样的呀……容我算一算。”老婆子说着,掐着手指算起来。
姚卿伶隐约看到她印堂的地方发出光。
算了一会儿之后。老婆子哀嚎一声, 腾地站了起来。
“错了!祖师奶奶,搞错了!”她嚎道。
终于知道认错认了,姚卿伶满意地点头。
“没成想,您居然也有糊涂的时候啊。怪不得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可是坏了!那您与祖师爷的赌约可怎么办才好。您怎么能算错啊,胡乱借了一个人的命。可人家这姚姑娘本就命不该绝。寿元未尽啊。如今可好了,一时半会儿的您也走不了了。可是要把未尽的寿元活完呢。”老婆子絮絮叨叨。
姚卿伶只觉得太阳穴很胀。
明明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可听起来心里却是不安。好像真的跟自己有关系一般。
“算了。现在说这些你也听不懂。”老婆子一改之前恭敬的态度,依着牢门,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所以说,一开始你就不该跟祖师爷斗气。活了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你过来!”
姚卿伶拿眼角撇她,怎么还命令上了。
“你过来啊!只看着我做什么。现在我是不能把你带回去了。可是总得帮你点忙吧。”
老婆子见她不为所动,眼珠子一转,说:“换句话说吧。我是个医婆,会看病。我这样远远地瞧你,身上可是好多地方都不好。你过来近些,我给你把脉。”
姚卿伶心一横,走过去,坐在牢门边上,将自己的手神了出去。
老婆子也费劲地盘腿坐下,装模做样地给把脉。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不断地掐算着。
“你还是个小哑巴?!”老婆子乐起来,“祖师奶奶啊,一生英明,怎糊涂到选这样的身子。”
又开始不正常了。
姚卿伶气得把手缩回来,然后快速地在举起手在老婆子头上敲了一下。
老婆子也呆了。
腾地一下跪起来,磕了一个响头。
“祖师奶奶,您可是想起什么了吗?我不好好悟道。原来您总是这样打我。”她说。
姚卿伶指了自己的嗓子,啊了一声。
老婆子抬起头,见她脸上并无其他神色,松了一口气,“你是想问我这哑病可有法子治?”
姚卿伶点头。
“有的有的。”老婆子跪着坐好,再也不敢放肆,“你这哑病本不是娘胎里带的。是后天遭人所害。只要找到这源头便可解。”
姚卿伶肩膀下垂。这死医婆,自己不能治便算了。扯什么源头。如今哪里去寻什么源头。
口不能言,听力却无碍,还能弹琴。这一看便知道不是天生疾病。
医婆果然都是骗子。
“我虽不能用寻常法子治你。可我手上有个仙方,可暂时缓一缓这个病症。”老婆子说。
姚卿伶点头一笑。
老婆子有些为难,“只是……”
又来。果然是来耍人玩的。
姚卿伶气不过,一连在她头上打了三下。
“祖师奶奶,你别打别打。我没有骗你。确实有这个仙法。只是我学术不精。还未到能使用这法术的时候。若是用了。只怕有些不好。”老婆子很为难,“不如让我回去禀明了师傅师叔,请他们来做法。”
姚卿伶不由得悲从中来。
自己怎么糊涂到信这个疯婆子的话。竟然真的相信她能把自己治好。说的这些疯话,居然也当真了。
真是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了。
“哎。祖师奶奶,您别伤心啊。”老婆子有些不安,双手搓着衣角,想了半天,“不管了,你若是信我,我便豁出胆去试一试。”
你真的有办法吗?姚卿伶疑惑地望着她。
老婆子点了点头,“你且闭上眼睛。”
姚卿伶依着做了。片刻之后,只感觉眼前一片白昼,眉心之上有温热感,喉头有股清凉的气流过。
“好了。你睁开眼吧。”老婆子的声音变得虚弱了不少。
姚卿伶只朦胧地看到她手上举了个什么东西,黄色的,像是个符纸。
老婆子正费劲地将这符纸折好。
“你……”姚卿伶开口,竟然能顺利地发出声音了。只是还感觉有什么堵着喉咙。
“祖师奶奶,别急。这咒法我只施了一半。还需你将这黄符吞下才好。”老婆子手颤抖着将折好的符纸递过来。
姚卿伶将符纸拿过来,闻了一闻,没有别的怪味,便放到了嘴里。拿在手上分明是纸,可入口便化了。
眼前这老婆子看上去累得不行了,浑身没力气,靠着牢门坐着。
“婆婆,你这是怎么了?”姚卿伶心一急,自然而然地说出话。
可这声音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这样难听。低沉沙哑,还带着回声。到像是个老男人的声音。
“我……”姚卿伶摸了摸自己的喉头,“难不成本身声音便如此难听?”
老婆子转脸来,勉强一笑。
“不是的。祖师奶奶,这不是您的声音。若要恢复正常,必须找到毁你声音的根源才行。这只是个替代的法子。都怪我平常不好好练功,你瞧,使了个法术,还没能使好,便要累死了。”她说。
老婆子虽然笑了,可眼眶乌黑,好生吓人。
况且此时她说话,嘴巴只是扯着笑,并不动。但是声音确实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
越发吓人。
老婆子说:“祖师奶奶,时辰快到了,这个肥老婆子的酒马上就要醒了。兴平该走了。下次寻到空子再来看你。对了。千万要记住,这个法子只能让你暂时发出声音。白天里在人前还是不要多说话。最好是不要说……”
声音已经越来越远。
姚卿伶还想问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声音快要完全消失之时,只见这老婆子浑身一抖,猛地摔到地上。
“哎呦喂。我怎么睡到这儿来了。许是酒喝多了。”她说。
只见她费力地站起来,两只胖手拍了拍衣衫上的灰,“我怎么这样累,浑身酸疼……”
她回头看了一眼姚卿伶,带着些鄙视,“真晦气啊,怎么到这儿来了。”
姚卿伶只有些奇怪地望着她。
老婆子的声音与方才完全不同了。
难不成刚才与自己说话的,真的是那个叫兴平的人,而不是这个老婆子。
“哎。老婆婆。”姚卿伶将她叫住。
老婆子听到声音,回头看是姚卿伶,又想了想方才的声音,仿佛与眼前这个娇俏的小娘子对不上。
心中纳闷,这小娘子不是个哑巴吗。
小哑巴的故事,可是坊间传遍了的。怎么能说话呢?
莫不是。
这大半夜的,莫不是这小娘子身上附着的精怪……
“喂!你别走啊。”姚卿伶又喊了一声。
这老婆子更是浑身哆嗦,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嘴里只喃喃道,“定是我老婆子醉了,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