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坐上了去昌平的汽车,在车上,她又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与想象中的兰花的巨大反差:她现在除了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女儿以外,已一无所有,什么权力、地位、身份、资历、职称、金钱、爱情、幸福、家庭、住宅,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在不经意中丧失了。而兰花呢,她现在有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又评上了中学高级教师的职称,她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身份,有17年以上的从教资历,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个爱她的丈夫,也许还有可观的储蓄,还有一套在京城郊区漂亮的房子,也许还有自己的汽车,还有……
雪清与想像中的兰花比起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真是“人比人,比死人,马比骡子驮不成”呀。她今天已是一个流落他乡的落魄者。现在的她,在被逼无奈只之下,还要靠同学帮忙找工作,才能靠打工来养活自己,如果工作找不上,还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她想想自己的过去,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回忆那艰难守寡、拼命经商的岁月,谁听了都会感到费解: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下海的人很多,为什么别人能成功,而她却偏偏连连碰壁、数次失利,最后竟一败涂地呢?
她这次从世元的那个家被逼出走,因为是怆惶而逃,所有的证件都忘记带,连一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身上又没有多少钱,更没有一个手机,她想跟兰花打个电话,没手机打不成,只有等到了昌平,再找一个公用电话给她打吧。她越往坏处想,越觉得惶惶不安,只好把心事收回来。就这样吧,穿一身粗布衣,一双旧皮鞋去见她吧,既然是老同学,想必她不会瞧不起自己的。
车到了昌平的南关,她下了车,因为他与兰花约定是在这里见面的。到了这里,她人生地不熟,一片茫然,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转角处,想找一个公用电话给兰花打电话,但是却不知到哪里去找。在这个转角处,站着两个小青年,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来京的打工者,这两位正谈笑风生,她站在旁边细听,知道他们是在谈昌平人才招聘会的事。她走到他们身边,试探着问:
“老乡,你们知道哪儿有公用电话吗?”
一个操河南口音的青年不耐烦到说:
“不知道。”
听这位青年说话的口气,雪清感到有点自悲,这位青年显然是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从外地乡下来的女“盲流”,她真反感这种人,既然都是从外地来的打工者,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打工者看不起打工者?
但是另一位青年态度稍好点,他也许是一个高中生吧,毕竟素质高一点,他温和地回答说:
“大姐,你是从哪来的?是找人还是找工作?招聘会那儿有公用电话。”
雪清听了这位青年的回答,心里稍微好受些,于是赶紧又问:
“招聘会在哪儿开?”
那青年用手一指:
“从这往前走300米,再向右转20米就到了。”
雪清说了声谢谢,立即照他指引的路线走,走到那儿一看,真的是在开人才招聘会。那里摆着一排排的招聘摊位,每个摊位前有竖立的招聘广告和细则,围着招聘摊位,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她也挤了进去,挨着一个个摊位看过去,转了一圈,要招人的单位很多,也有适合她的工作,但是她没有任何证件,也就无法登记了。
她想,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先不急于找工作,见到老同学再说,也许兰花为她介绍工作不会要证件,也不会要花钱,而这里每个摊位都要填表、交证件、照片什么的,还要交报名费,也许还有她摸不透的陷阱,她因为曾经受过骗,比过去成熟多了。
她又从招聘会里挤出来,这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因为她在火车上不想吃,下了火车又只顾赶路,还没吃饭呢。她想找一家小吃店随便吃点什么,她抬头一看,街边有一家兰州拉面馆,她走了进去,吃了一碗拉面。她又问服务员:“你们这里有电话吗?”服务员答:“有,在服务台那儿,凡在这里吃饭的人打电话是免费的。”雪清听到这事,也觉得新鲜,这店主蛮会做生意的,于是,她走到服务台给兰花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兰花叫她在原地不动,她在半小时之内一定赶到。
她就要与兰花见面了,兰花还会认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