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淡南铁路工区党支部,在礼堂里召开了为雪清的母亲文萍同志的平反昭雪大会,雪清与她堂哥长生都参加了大会。雪清的爸刚复职上任,工作千头万绪,太忙没来。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大横幅:“为文萍同志平反昭雪大会”,会场四周还贴着一些红色标语。那标语上写着:“文萍同志是党的好儿女”,“肃清四人帮流毒,为含冤受辱的党的好干部平反昭雪”等文字。主持会议的还是当年整文萍的造反派头头,叫关天冲,现在,他又当上了淡南铁路工区的党支部书记。
过去,造反派把文萍叫做“洋奴才”、“女特务”,今天,又郑重地把文萍称为“同志”,“优秀铁路建设工程师”,“女科学家”。淡南市委组织部长,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大家宣读了为文萍同志平反昭雪,恢复名誉的一个红头文件。文件里有两条重要内容:1、恢复文萍同志的政治名誉,并说她是党的优秀儿女,优秀的铁路桥梁工程师,根据她生前要求,追认她为****正式党员;2、补发文萍在受迫害期间的一切工资,并拔给家属一笔安葬费和抚恤金,并承诺对其子女作份内安置。
这份文件措词准确、简明扼要。读完后,会场内响起了一片掌声。人们是在为文萍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论而欢呼。而雪清听到文件后,既为母亲终于有了一个公正的定论而激动,但更多的却是为母亲之死而悲愤。当年,她在母亲死后,悲伤孤独,流浪乞食,谁也不来管她,只有大哥收养和安抚了她,如不是大哥收养,她已在饥饿与悲痛中随母亲而去。给文萍平反的文件,盖了淡南市委、市政府的大印红章,而这一平反决定,又是在党中央国务院的英明决策下作出的,谁也反对不了。雪清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母亲的沉冤终有了昭雪的一天,她从心里感谢党的政策好。难怪大哥拿到文件时,说了一句话:
“现在什么也不怕了。”
雪清这时候初步明白和理解了大哥那句话里的涵义。
雪清的堂哥长生今天在会议上,没有发一句言,他只是以警察的身份在维持着会议的秩序。大哥在会场上的沉默,表明了他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沉稳与庄重。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他原以为这样的会议应是十分严肃而慎重的,不应该由原来整文萍的关天冲来主持。这样的会应该放在更高层次上去召开,因为文萍当年是淡南铁路分局工程技术科的高级工程师,会议应该放在铁路分局去召开,要把文萍平反的影响扩大一些,参加会议的应该是素质较高的知识分子和工程技术人员。
可是这一切安排他都没有插手,他感到安排这次会议的人有些不明下情,有些职责上的粗心与疏忽。而他因与文萍有一层旁系亲属关系,有许多事又不便过问,因此这次会议安排上的疏漏不免就产生了。雪清在会场里总是在低头沉思,她老是在回忆着母亲之死的悲惨情景,回忆着自己在母亲死后孤独的流浪生活,她忧思如焚,忆念绵绵。这时,大哥又走近她的身旁,悄悄地对她说:
“妹妹,你在想什么?不要对过去想得太多,一切都过去了,结束了。”
大哥的话把雪清从悠长的痛苦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为了不使会议出现尴尬局面,他作为一个警察又悄悄地对坐在旁边的那个人打招呼:
“赶快结束,进行会议的最后一项吧。”
这个招呼真灵,关支书只好默默接受,他自己也感到该快快收场了。于是他又以会议主持人的身份走到讲坛前,清了清嗓子,然后对大家宣布说:“现在平反大会结束,最后还有一个娱乐项目,今晚请大家在礼堂看电影《瞧这一家子》,一为欢呼党的好政策,二为我们工区唯一考取大学的女状元丁雪清送行。”趁着人们在高兴的时候,大哥赶紧拉着雪清的手说,
“咱们赶快走,不然,等一会儿就走不出去了。”
等他们走出会场,大哥的吉普车还没发动起来,果然车旁已围了一大堆人,人们都把头伸过来与哥妹俩谈话,有的人想近距离地看看当年文萍的女儿雪清究竟长得咋样,他们真的像看稀有动物一样地来看雪清,看得雪清怪不好意思。雪清真想马上走开,催大哥赶快开车。大哥死劲地鸣笛,人们就是围着车子不动。
雪清这时真烦,她想:在当年那个环境下,她没吃没穿,受冻挨饿,谁都不来看她,谁都不来关心她,可是到了今天,母亲刚刚平反,她刚刚考上大学,人们却如潮水般涌来围观她,好像对她特别关心的样子,她对这种趋炎附势的世道讨厌极了,她真有说不出的反感。她坐在车内,恨不得快点走出这包围圈。车子在缓缓前进,好不容易开出了这个工区的大坪,刚开上正道,又有一个人挡道,他竟然拦住车子不让走,雪清从窗口探出头来一看:怎么,又是这个小青年?
他又来干啥?小青年看大哥把车子停了,快步跑到他的窗口前,先问声好,接着传达了他父亲的意思。大哥不加思索地回答:
“让我先把小妹送走,改天再去你家登门拜访。”
可那小青年却挺认真地说:“
我爸的意思是,请你今天就带上她一起去我家。”大哥迟疑了一分钟,盛情难却地说:
“那你就上车吧,我去你家小坐一会。”
小青年喜滋滋地上了车,与雪清坐在一排,大哥坐在驾驶室
,他按小青年指引的路线开,车开了几分钟后,大哥回头问小青年:“你父亲是哪个单位的?”
小青年却神秘地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看来大哥对小青年有几分亲热,但又不知道小青年家里的情况,雪清埋怨大哥,既然不知道小青年家的真实情况,为什么要去应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