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要求有实习单位接收的学生提前做好申请。没有的,学校会统一安排。我没有任何打算,等着学校统一安排。但是实习联络单下来的时候,辅导员对我说,“你爸爸来电话了,让我们填这个单位。” 我看了一眼,“金陵市公安局紫金分局都司街道派出所”。就这样,我就成了一名学警。
我很高兴自己可以在金陵工作,虽然离现在的莎莎有些远了,可是却能在这个城市里感觉到她身上带着的那股气息。这个城市的方言何等的粗陋却也在这同一地方出太多的诗词歌赋。这个城市有着太多过往心酸,也挡不住当下的繁荣。这个城市有太多的市井之气却又有着海纳百川的气度。这个城市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位柔韧又矛盾的女子。而从这个城市里走出来的女人多少带着点这个城市的气质。而为这个气质神魂颠倒,一点也不足为奇。什么八绝,十二钗的早把大批的名流贤士,达官显贵魂牵梦绕了几百年。她们既没有像我妈妈那样的嗲声嗲气的物质;也不如北方女子的傲声傲气地随性,却总觉得骨子里攥着一股子劲儿。让你琢磨不着,却又挥之不去。
在报到后,我把自己穿着警服的照片发到了QQ空间里。很多家伙都来评头论足了一番,有说头大戴大盖帽很帅的,也有说我玩COS PLAY(角色扮演)的新境界,还有老同学开玩笑说我开始要上演制服诱惑了。其实我只是想让一个人看到。我突然知道了那些整天在网上晒隐私的人,也许和我一样。貌似是袒露给大家看,其实只想吸引的是那样的一双眼睛。
作为基层警察的日常工作是很琐碎和枯燥的。我所在的这个派出所一共也就这么几个人,所以职能分配没有那么明确。大家既是片儿警也是治安警察,又是刑警,一会儿巡逻马甲一穿又成了巡逻警。每个警员都有自己负责的片区。我们学警基本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做。有时候帮点忙,似乎也是给人家添乱。跟着师傅出警巡逻已经是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不过最多也就是夫妻吵架动手啦,超市有东西失窃啦,买卖双方发生小纠纷之类。当然也有些让人很无语的事件。
那段时间发生了快递包裹爆炸事件。一姑娘不敢下楼拿包裹,报了110。只要是有110传讯台过来的,那是必须第一时间出警的。我和师傅赶到报警人的家里。是一位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她很认真地说:
“麻烦警察蜀黍帮忙来检查一下快递送来的包裹吧。”
“请问你最近接到过恶意包裹?”我礼貌地问。
“没有。”
“那基本上没有问题。”
“基本?那就是说还是有万一咯。我怕炸弹。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的嘛?现在我就遇到困难的呀。”她那一脸认真的表情,我现在都能想的起来。
师傅说,这个不算什么,还发生过更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出警室有一次还要求我们巡逻的时候注意一下路边的两条狗。有群众反映这两条狗常在附近做羞羞的事情,影响不好。师傅说这也得归我们管,谁让我们给人家狗也发了证呢。还有更逗的主儿,为了一杯豆浆和人吵起来了。大概是嘴比较凶,被人抽了一耳光。来派出所的时候,硬闹着要在脸上采集指纹,一定要为脸上的五条痕讨个说法。
其实,我们学警大部分时间都在所里待着,很无聊。幸亏有一位和我一样,今年警校毕业来实习的学警。没事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聊聊天。他和我同年,本地人,叫李壹鹏。大姓也有大姓的好处,比较容易遇到本家。我们俩聊得十分投缘。
更有缘分的是一天110出警,我遇到了沙莎的爸爸。我远远就看见那条金链子,和手臂上的刺青,一眼就认出了他。她爸爸的麻将档要做一个门头,但是门头太大了,挡住了二楼的阳光。二楼的住户来找他理论,但是不知道怎么谈着谈着就吵起来了。二楼的住户报了警,说沙莎爸爸威胁他,说要用刀砍他。沙莎爸爸也认出了我,立刻拍着我的肩膀,说:“哈哈,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小子以后会有出息。现在当警察啦!来的正好,给叔叔评评理。”二楼的住户顿时傻了眼。
“我是来实习的。”我瞥了一眼我师父,心里直发毛。
师父看看我,指着沙莎的爸爸说:“你熟人呀?”
“是。”我大气不敢喘,回答的声音也很小。
“大声回答!是就是是!”
“是!”我立正,挺胸。
“人熟悉理不熟。说,按照现行城市管理条例该怎么做?”
“属于违章搭建,侵害他人权益。应该限期拆除或者整改。”
师父和二楼的住户说:“这属于城管范围,应该找区城管中队。如果需要我们警察协助的,城管中队会联系我们。由于这次没有什么大的冲突,我们只会做一个出警记录。”
二楼的住户很感激。而一旁的沙莎爸爸则气急败坏。嘴里不干不净,噼噼啪啪地说了一大堆。我赶忙劝他,“叔叔,千万别生气。晚上我请您喝酒。”莎莎爸爸一听有酒喝,怒气下去了一半。虽然还是在骂骂叨叨,但是最后还是和我说:“那今晚七点,巷口的老吴烧烤。别忘了!”。
晚上,我就和沙莎的老爸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喝起了啤酒。他完全没有提白天发生的事情。而是不停地在和我说沙莎。他说:“沙莎从小就很懂事,学习从来不要我和她妈妈烦心,还帮着家里赚钱。她妈妈帮人家舞厅卖票,她就和我在舞厅门口卖汽水。那个时候摊子随便摆,但是要抢好的市口。搞不好就要打架。”
“听上去很有点港片江湖的味道呀。”
“讨生活哎。我们家农村来的,没城市户口,没正经工作。那能怎么办?有一次,我和人家打起来了,还打的特别凶。沙莎还小,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吧。她给吓坏了。哭归哭,还手把着三轮货车,看着货。”
沙莎爸爸喝了口酒,接着说:“不怕你看不起哦。我年轻的时候还常常被你们请去‘喝茶’。有一次,大概沙莎都上中学了吧。两个X养的,上门来找我。进门就问:‘最近,你又犯了什么事?’我说:‘没干什么。’‘没干什么?没干什么,我们会来?’说着,就拷着我要走。正在写作业的沙莎跑过来,问:‘你们凭什么要带我爸爸走?’X养的就说:‘你爸他不老实,等蹲到号子里就老实了。’沙莎就瞪着他们,狠狠地说:‘要是你们诬陷我爸爸,就不得好死。’看看,我女儿小时候就挺厉害的吧。”
“嗯。沙莎的厉害我见识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的当警察的是有点那个。”
“不会我今天说多了,你以后看不起叔叔吧。”
“没有,没有。叔叔是个不向生活低头的人呢,了不起。”我举起杯,敬了他一杯酒。
“和叔叔聊天真是有意思。我堂哥也会陪您喝两杯,聊聊吧。”我聊着聊着,竟然说到了堂哥。
“他?没有。他,我不指望呢。他们一家都是大知识分子,总觉得和我谈不来。我和你谈的来。”
“我也是打打杀杀长大的。哈哈。我们家在警局的宿舍楼,每天晚上都是被爸爸揍得鬼哭狼嚎的。男生女生都打,那哭声在楼道里荡气回肠。”
沙莎的爸爸乐了,转而又叹了口气。“沙莎找这个老公,我理解。她不要过我给她的这种生活。她要的是稳定的,有安全感的日子。我这个做老爸的给不了她。”
“沙莎最近过的不好吗?”
“好。是她要的。我从来没和人家说过这些话,我真的是和你很投缘的感觉。”说完,他拍了一下桌子,冲老板喊道:“大瘪果,再来一打啤酒。”
她老爸太能喝,我们俩一瓶接着一瓶。就这样,在似醉似醒之间,我似乎明白了很多关于莎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