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钰轩趴在鬼街客栈房间的窗户上发呆。从这里可以看到鬼街上的景象,安钰轩那双悲伤的红肿的眼就这么无神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妖物和鬼怪。在鬼街看不到星辰明月,只有这仿佛溢满了黑雾的昏暗天空,偶尔有几道森然鬼火飘过,安钰轩也无法感到一丝的温暖。
安钰轩六神无主地在窗台上趴了一会儿,他又禁不住地想起欧阳雪来。安钰轩努力地妖告诉自己放空思维不要再去想欧阳雪的死,但是他越是这样,心里的酸楚就越发浓重,那只抓住自己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的手就抓得越紧。
戾和白离已经窝在床脚睡着了。白离昏迷了很久都没有醒来,安钰轩想跟他说说话都不行。苏浅辞和文鸾太过温和,安钰轩觉得只有白离的严厉才能把自己骂醒。
安钰轩没脱衣服就这么缩进了被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鬼街客栈的被子上都有一种死人的气息。安钰轩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他听见隔壁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和关门声,是苏浅辞他们看完螺舟回来了。
安钰轩拿出手机来把光打暗,然后连上鬼街的无线上网随便看了看。到了后半夜安钰轩才勉勉强强被困意俘获沉沉睡去。难得地他没有梦见什么妖魔鬼怪的生平往事,但是很快梦境就扒开了他的心,挖出了他最恐惧的东西……
梦境中反反复复重播着欧阳雪死时的情景,安钰轩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她一遍一遍地死去。紧接着是白离,白离被凶兽用利爪破开了胸膛,大量的血从他身上流了下来洒在安钰轩的身上,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血残留的温热。在白离之后是苏浅辞、苏浅浅、文鸾、朱雀……还有更多更多跟他有过交集的人,都以惨不忍睹的方式一遍一遍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梦境中的安钰轩几乎要被血液淹没,他惊恐地后退着开始逃跑但那些景象仍然在他的周围一遍一遍的重播。接着一个无比诡谲阴险的声音响了起来,仿佛就是从他的脑内响起一样。
“你会害死你身边的所有人!你会害死你身边的所有人!为什么不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死去呢?”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就没有办法振兴安家……”安钰轩在一片黑暗中抱着头蹲下,他的周围还在上演着一幕幕血腥。
“那好!既然你不想死,你为什么不接受妖王令的全部妖气?这样你就可以变成一个无比强大的人,然后其他的人就再也不能威胁到你和你的朋友了!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呢?”
“不……你不要骗我!如果被妖气腐蚀,我就没有理智了!”
“哼,看来你也不傻。但我有一句话没说错,你跟你的朋友们继续在一起,就会害死他们!”
“害死他们”这四个字在安钰轩的脑海里不断盘旋回放,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
安钰轩摸出了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现在才凌晨四点,距离他睡下才过了两个小时。安钰轩知道自己是无法入睡了,他反复思索着昨晚的梦境,只觉得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如果不是他,如果他没有妖王令,他就不会这样连累所有和他亲近的人了……
安钰轩坐了一晚上直到有人叩响了他的房门。他站起身来开门,发现外面站着苏浅辞和朱雀。在苏浅辞的手里端着一个木餐盘,里面有一碗粥和几碟小菜。
“吃早饭吧,钰轩。”苏浅辞进了房间把饭菜放到桌上,他看见安钰轩的眼睛下面挂着重重的黑眼圈眼睛也浮肿着,“你昨晚没有休息吗?这样的话等到了出海的时候就不舒服了。”苏浅辞的声音听上去也很疲倦,但他还是温温和和地跟安钰轩说话,生怕又让安钰轩伤心了。
“浅辞。”安钰轩有些局促不安地坐下,他拿起筷子迟迟没有吃东西,接着他在朱雀和苏浅辞的注视下放下了筷子,“对不起,我想……你们还是不要跟我去找青龙了……”
苏浅辞听了跟朱雀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有些意外,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安钰轩:“钰轩,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我有妖王令,”安钰轩看上去有些恍惚,他的手一抖筷子就掉在了桌上,“跟我亲近的人都会被我害死的。你放心……我不会放弃振兴安家的,我自己去也一样!这样你们就安全了……”
白离忍着全身的剧痛强行让自己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他刚刚恢复意识听到的就是安钰轩这句没志气的话。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变成了人形。
“白离?”苏浅辞看向突然变成人形的白离,“你的伤还没好。”
“呵,我就昏迷了一会儿醒来就听见这么没出息的话。”白离身上的伤口还很疼,他的站姿都有些摇摇晃晃,“安钰轩,你这是要打退堂鼓?”
“我没有!”安钰轩猛地站了起来,他身后的椅子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发出了一些不和谐的噪音,“我只是不想连累——”
安钰轩话还没说完,白离就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安钰轩的脸上。看样子白离打他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怜悯,力道之大让安钰轩的头都偏了过去。在安钰轩被鬼迷心窍的时候,白离总是用扇巴掌的方式让安钰轩清醒,如今的这一巴掌力道比之前的几回都要大。
安钰轩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他看向白离,在白离的眼里他看到了怒火、失望还有更多的情绪。
“白离,你——”苏浅辞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看看安钰轩是不是受伤了。
“苏浅辞,我教育我的学生,你别说话。”白离粗暴地打断了苏浅辞的话,苏浅辞看白离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白离继续看着安钰轩说道,“你很会为我们考虑啊,对吗?既然你不想连累我们,那就老实一点!不要说这种话让我们的心血付之东流。”
“我怕你们因为我死掉!”安钰轩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你就怕这个。”白离轻声笑了,听上去带了十足的嘲讽和不屑,“如果我们怕死,我们还会在这里吗?你也不想想欧阳雪是为了什么而死,我又是为了什么才身负重伤。我们都没有退缩,你就先让我们滚蛋?”
安钰轩被白离说得哑口无言,但他仍然想要垂死挣扎一下:“老师……”
“如果你还认我是你老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想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咳咳!”白离弯下腰猛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他抬起头,手心里是一滩血。
“老师!”安钰轩一下子就慌了,“你没事吧!”
“朱雀,快去叫文大夫和锦颜过来。”苏浅辞连忙吩咐朱雀。
朱雀领了命令立刻出门去了。
“我没事。”白离擦掉了嘴边的血说道,“你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一个人可以找到青龙吗?你不会死在半路上吗?这样我的伤,欧阳雪的死,还有什么意义?你的振兴安家的理想,还怎么实现?”
安钰轩看着白离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拳头。苏浅辞略微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还是白离更加了解安钰轩一些,也知道怎么让安钰轩振作起来。
“浅辞,我们来了,离怎么样?”文鸾进了门就一眼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的白离,他黑着脸逼迫白离躺到床上去,然后问后面跟着的唐锦颜,“有药吗?最苦的那种。”
唐锦颜应了一声从皮包里摸了一个瓶子丢给文鸾,不等白离抗议,文鸾就把药尽数倒进了白离的嘴里。白离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僵硬了,他无比痛苦地咽下了药。
“你是要毒死我吗,文鸾?”白离的表情活像是吃了一罐子活苍蝇,“难吃极了。”
安钰轩看着白离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不过他红肿的半边脸比他红肿的眼睛更加具有吸引力。
“钰轩,你的脸……?”唐锦颜一边说目光一边在安钰轩和苏浅辞之间转悠。
“不是浅辞,”安钰轩说道,“是老师打的我。”
“难怪离都气吐血了。”文鸾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肯定又说了一些让人担心的话了吧?”
安钰轩低下头没有说话,文鸾也就当他默认了,接着文鸾伸出手去拍了拍安钰轩的肩膀。
“我们永远都跟你在一起。”文鸾说完以后松开了手。
苏浅辞也跟文鸾一样拍了拍安钰轩的肩膀:“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妖王令的妖气,我们总会想到办法解决,现在你要振作起来。”
安钰轩看着文鸾和苏浅辞,再看了看躺在床上但还在往他这里瞟的白离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有这么一群真心为他好的伙伴,还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呢?安钰轩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了。
苏浅浅和白虎听到了动静推开门进来,看着正在傻笑的安钰轩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浅浅喊道:“喂!安钰轩,你傻了吗?又哭又笑的!”苏浅浅虽然这么说,但她也感觉到安钰轩终于放松了下来,也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