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时做得也太过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好像咱俩合伙在骗人一样。咱的药有奇效，用了的人都说好，咱也就用不着像唱双簧一样，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黄子火也不是唯唯诺诺的人，心里有什么不爽偶尔也要说一说。
“呵呵，你又说起咱的不是来了。今天要不是我在旁边帮腔，那个老大爷能下决心买你的药？咱不拿今天的事来说，就说上上个集，那个一下子下决心买了你五十块钱的药的那个中年人，你也看到他在摊子前站了那么久，那个犹豫啊，简直和老娘们一个样了。要不是我拉着他给他举了那么多例子，他能下决心掏出那么多钱么？你啊，有时就是那样仁慈，深怕得罪了什么人一样。做生意就要脸皮厚，要把你的东西说成是全天下只此一家，别无他店。”
一杯酒下肚，水泽皇张嘴还要往下说，黄子火赶紧接口说道：“东西好不好，不是咱们说了就能顶事的。一副药也不能医治天下所有的人的，人啊，都是因为体质不同，因为各种因素不同，有的人一两副药就能见效，有的人却要三四副药，还有的人这种药对他根本就没有一点作用。咱总不能为了钱，把咱的药说成是仙丹是吧？人家愿不愿意买，咱是不能强求的。再说谁也说不清楚，这万一他买了那么多药后，一点作用都没有，回来找麻烦怎么办？”
“他敢！有我在，就没有人敢找你麻烦的。他要说药不对，那是他没福气享用，亏心事做多了，老天爷不帮他，他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呢？”水泽皇啪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一仰脖子，杯子见底了，他见黄子火的酒还有一大半，就伸手把杯子端过来，“哎呀，你今天是不是不想喝，你要不喝，我就喝了，浪费了可惜。”一边说就一边就把酒往自己杯子中倒，看着酒几乎全进了自己的杯子，他才把酒杯往黄子火面前放。
黄子火微笑着说：“要不，我再给你叫二两？”
“算了吧，我就把这些喝了就够了，再喝就多了。”水泽皇假意拦住。
黄子火嘴里那么说，可也并没有非得给他叫二两的做法。半斤酒，他已经喝了四两五了，如果再给他叫酒，自己就得扶着他回去了。还是算了，自己有自己的事，不能担这个包袱。
“水哥的酒量我还是晓得的。只是今天我还有点事要办，一会儿也不能陪你回去，那改天空了我再请你好好喝。”黄子火马上顺坡下驴。
水泽皇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意思再喊酒了，再说今天两人都没有多少收入，这桌上的东西已经花去近一半了，他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上上个月月中的那次高峰咋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了呢？哎呀，那一天你摊子前排好长的队伍哦，我为了帮你维持纪律，连自己的生意都不做了。你说这人也真怪，就喜欢凑热闹，从早上你还没来摆摊的时候，就已经排了好长的列子哦。等到你把摊子摆好，就至少已经有四十多个人了。那天我光是帮你收钱都弄得有点头晕了。”
“那天是我自从做这个生意以来，收入最多的一天，有三百多块呢！”黄子火心里还是一直都对那天的盛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天的药他全部卖完了后，还有几个人因为没买到药显得不高兴呢。从那以后，他增加了存货量，而且也多了一个心眼，如果今天来的人多，就将先来的病人的药量减少，用药周期减少一两个疗程，以备后边的不足。
可是，他虽然这么策划过，但那样的盛况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准确地说是三百七十八块。就你那一天的收入，我不知道得卖多少集呢。你一天的收入，就相当于一些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呢！”
就这样一句话，水泽皇不知道对身边的多少个朋友炫耀过，当然对别人说起的时候，他还不忘加上一句：“我那个卖药的朋友，他一天的收入就相当于你在家种地半年的收入呢。”
这样的吹嘘多了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的功劳大过了黄子火本人的努力。
黄子火从来没想过要和他计较什么。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无非就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关系，就算水泽皇夸大了一些事实，其目的也无非是想表明自己的本事是如何大，不但不会给双方造成什么不利影响，反而会有利于他的耗子药生意。
比如水泽皇在向人夸赞他的“三步迷魂散”时，会着重提到他的药是经过着名的黄药师精心配制而成的。黄药师能医治那些医院里的大专家都不能医好的疑难杂症，给耗子们下一点药那自然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只要你买了他的药，保证你家的耗子再也不能作怪，哪怕是你附近山中的耗子精、耗子怪、耗子祖宗都逃不脱被药死的下场。
水泽皇卖的无非就是几包耗子药而已，他吹得再天花乱坠，也没有哪个人敢轻易尝一口，看看效果到底如何。买回家的药到底药死了多少耗子，没有人能具体统计得到。只要看到有死耗子，不管大小，只要给水泽皇提来，再添上一毛钱，就能换回一包药，再继续下一个轮回。
水泽皇的耗子药生意虽然一直都不错，但毕竟只是两毛钱一包的生意，再加上用死耗子换药这一招揽生意的手段，使得他的摊子上总是摆满死耗子，而到手的钱终究还是很有限。
想着钱赚得也太少了一点，水泽皇打起了主意，把用耗子换的药的份量逐渐减少了。这种做假的手法也没有谁会去在意，根本就没有人会因为一毛钱只买了那么少的耗子药而与水泽皇争长论短。
听到水泽皇把自己那天的收入一次又一次在嘴上提起，黄子火心里从最初的得意逐渐转变成有些厌恶。就算那天自己挣的三百块钱全是你水泽皇的功劳，我请你吃了这么多次酒了，你还有什么没有吃回去？
虽然时不时有这样的感觉，但他终究是不会说出来的。
“水哥，有句老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咱们现在的生意，是不是有点越来越差了。我一直在想，咱们要不要开辟更多的市场？”黄子火想引开他的话题，把在心里想了许久的想法提了出来。
“啥？你想咋开辟市场？”
“就是扩大咱们赶集的范围，不能只在这两三个集上混。我们得到大一点的城市去，那里人多……”
“人多不一定耗子就多。”水泽皇很不情愿地打断他的话。是啊，他的想法也是有道理的，他的耗子药生意，也就只有这种山村集市上才有生意，如果换到大一点的城市中去，那里的人们谁会照顾他的生意呢？
黄子火笑了，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自己的生意毕竟与他的生意需要的环境不同。大城市里虽然也有耗子，但那里的人未必能像山里的人这么纯朴，随便捡一只死耗子，再加上一毛钱就来照顾水泽皇的生意。
“我倒是觉得，总做耗子药生意，未必会有奔头，你还不如学点其他的技术，走出这里，凭你的脑子，肯定能赚到不少的钱。”黄子火知道水泽皇的精明，他只是还没有适当的机遇成为飞龙而已。
水泽皇苦笑起来，借着酒意摇摇头，“兄弟，咱们也许这辈子就是这苦命了。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能学啥子技术哦。咱们村那些手上有技术的人，又有几个能挣好多钱的，累死累活干一天，收入也就三五块钱。咱估且不说我这个年纪想学好技术不容易，就算是我手头有那些手艺，我也未必会去挣那些苦力钱。”
“那你觉得做什么事能让你觉得不苦呢？”
“还是做咱们这档子骗人的生意来钱！”水泽皇虽然喝了近半斤酒，可凭他的酒量肯定没有醉，他说这话也不可能是借酒发疯。
这句话让黄子火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定定地看着水泽皇，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别那么看着我，别人不敢说我们，可我对咱们的这些东西还是知根知底的。”
“你凭什么说这是骗人的生意？你的耗子药没药死耗子么？我的那些药不能解除别人的痛苦么？”黄子火本想大声地质问水泽皇，可回头见屋角里还有两三个人在喝酒吃饭，他也就强压怒火，努力装出很平静的脸色问道。
水泽皇听出了黄子火语气里的不满，赶紧眼珠一转，“兄弟，我没说你的东西是骗人的，我也不是说你的耗子药有什么不对，但是，你也知道，像我做的这种生意，赚钱有多么不容易。你看那些人，不管有钱没钱的，有几个人真正愿意掏出两毛钱买一包药呢？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弄些死耗子来，就为了省一毛钱。如果我还是那么老实地给每包药都装够份量，你说我还能赚到钱么？所以，哎，我就不得不使出一些手段了。”
“骗人的事只是你做出来的，你可别把我也拉扯在内。”
黄子火看他吃得也差不多了，叫店老板来收钱。
店老板找回一张五毛的，刚放到桌上，黄子火还没想到伸手去捡钱，水泽皇就一把把钱抓了起来，递给店老板说：“你去帮我们买一包三毛的香烟回来，剩下的钱买两包盐回来。”
黄子火皱着眉头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水泽皇吃着菜，避开他的眼神说：“最近新出了一种香烟，三毛钱一包，很好抽。”
4
接连有两个集黄子火没有在水泽皇身边出现了。
有好些想买黄子火的药的人都问水泽皇：“黄药师怎么没来呢？”
水泽皇笑着说：“他家里有点事，也许要迟一点才能来。要不你告诉我地址，等他来了后，我把你的地址给他，让他给你送药来。”
还真有那么几个急需药的留下了地址。今天是第三个集了，看着纸上留下的七八个人的地址，水泽皇心里暗想：如果今天黄子火还不来的话，再有几个人留下地址，他就直接到黄家去，拿了药给病人送去，顺便赚点路费钱，都比这两毛钱一包的耗子药来钱快。
水泽皇心里这么想着，就矛盾开了，他既盼着黄子火突然出现，今天又有酒喝了，又想着再多来几个需要药的人留下地址，只要黄子火过了十点半不出现，他就能有一笔路费赚了，说不定还可以从中加点价，理由他都想好了：黄子火的药，由于成本上涨，每剂药涨一块钱。如果有十五个人留下地址，每个人多收一块五，五五二十五，一五得五，呵呵，能挣到二十二块五呢，那可是自己卖好几集耗子药的总收入呢！
如意算盘拨得哗哗响的水泽皇正埋头一边包着耗子药一边想着好事，突然一个衣着破烂的女人踉跄着走到他的摊子前，就怎么也走不动了，她双膝向前一跪，整个身子就向水泽皇的摊子上扑了过来。也幸好摊子只是摆在地上的一块破烂的布。那女人扑倒在摊子上时，头部刚好落在那几只死耗子上。
也是因为她意识迷糊了，要不然，少有人不会因为那毛绒绒臭哄哄的东西吓一跳。不过就算她会吓得不得了，也不可能跳起来了。
女人倒在摊子上，倒吓了水泽皇一跳，他本来坐在一条简陋的小凳子上，手里正拿着纸包药，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猛地站了起来。
等他看清倒在面前的是一个昏迷的女人时，他向四周看了一下，街上的行人还少，没有人注意到他摊子前的变故。
水泽皇赶紧俯下身子，推了推女人的头，见没有动静，再仔细一看，女人不老，年轻的脸上有伤痕，像什么东西抓的，又像被什么物体刮的，凝结的血痕弄得脸很脏。
见女人不能动弹，他赶紧走到她身后，将她抱到自己坐的地方，让她斜靠着墙角半坐半躺。见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估计她是饿坏了，赶紧到对面的面馆去叫店主煮一碗面，他又借碗端来一碗面汤。
“小……小……小……”
水泽皇本想叫女人一声“小姐”，突然间想起最近听说“小姐”这个词已经是妓女的意思了，他赶紧改口想叫“小妹子”，可看样子她也不像是年龄有多小的人，干脆他改了一个很大众的叫法。
“大妹子，大妹子，来喝口水……”
女人没有反应。
他推了推她，她耷拉的脑袋晃了晃，又迅速地耷回到胸前。
女人的外衣虽然有些破烂，但里边的衣服还是干净的。她胸前耸立的两团肉就像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让水泽皇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渴望。
水泽皇三十多岁的人了，接触的女人除了村里那个早些年死了男人的寡妇外，就是偶尔花掉卖了很多个集积累起来的那点小钱找来的女人。
寡妇因为失去了劳力，又要拖带三个小孩子，不得已在偶尔得到了水泽皇虚情假意的帮助后，陪他共枕一宿。寡妇不是没有女人的风韵，只是由于生活的劳累，让她过早地失去了作为女人的风采。
水泽皇并没有觉得自己不道德，相反，他觉得自己是仁慈的，因为他们在各取所需。
而对于花钱找的女人，身材虽然好，他每次总有摸不够的感觉，可他赚的钱也确实不多，他能去享受的次数也不多。
有个叫阿花的，是他在找了她一次之后，就时刻记挂的女人。他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为她销魂。可是当他第二次第三次想去找她时，却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阿花因为得罪了什么人，早被弄到其他地方去了。
水泽皇从此再也没能找到阿花。三个月后，有一天的集上，当他从一个买耗子药的人嘴里听说河坝里有具女尸，又听说是被人抛弃的妓女时，他突然丢下手里的生意，跑去确认那死尸会不会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阿花。
水泽皇之所以对阿花那样思念，全是因为她不但身材好，而且她的笑容也很美，就算水泽皇给的钱比别人少，而且全是角票元票，她也没有因此怠慢水泽皇。
就凭这一点，水泽皇就没有不为阿花担心的理由。
河坝里的女尸还真不是阿花。
水泽皇大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替没有了踪影的阿花担起了更多的心。
饿倒在水泽皇摊子前的女人，虽然没有阿花那样饱满美丽，但作为年轻女人的坚挺也着实让他心里涌起无尽的遐想。
又叫了好几声，女人有了意识，呼吸急促了，胸脯一起一伏得很厉害，突然间，她抬起头睁开了眼睛，大口地呼吸着，目光一落在碗里，她就伸出双手，抱住碗，咕噜咕噜地在眨眼间就把面汤喝了一个精光。
水泽皇见她着实是饿了，“大妹子，你别急，我给你买了面条，你先休息一下，马上就好了。”
喝光了水的女人这才抬起头，眼神从惊慌转为疑惑，既而又变成了惊恐，“谢谢大哥。”看那样子，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又低头看到了摊子上的老鼠，她明白了，“不好意思，影响了大哥的生意。”
“大妹子，你这是……”有些话水泽皇很想一下问清楚，可就算问了，人家也未必告诉自己，他只好说一半留一半了。
女人正要回答，来了一个提着几只老鼠换药的老女人，“换五包药。”
“换的话，一包一毛钱；买就两毛一包。你自己拿吧。”水泽皇手里端着汤碗，一直盯着女人，他可不想因为几毛钱的生意就失去和这个女人好好说话的机会。
买药的嘴里嘀咕着什么，水泽皇没有听清楚，但是突然听到了面馆老板叫他端面的叫声。
“你坐着休息，我去给你端面来。”水泽皇起身走了。
换药的扔下五只死老鼠，又扔下三张毛币和一些分币，就伸手去拿药。她把坐在墙角的女人当成是和水泽皇一起卖老鼠药的了，“你数数钱，我换五包药。”
女人挪动了一下身子，脸色苍白的她哪有力气去帮水泽皇数钱，她无奈地说：“你自己拿药吧。”
那老女人回头见水泽皇端着碗正向这边走来，赶紧数出五包药，飞快地起身走了。
水泽皇把面条递到女人面前，“大妹子，快趁热吃了吧。”
“谢谢大哥，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了。”女人苦笑着接过面条，埋头吃了起来。由于下口太急，烫得她赶紧倒吸了一口凉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