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周辰的语气十分平静,眉宇之间不乏坚定。老妪暗暗点头,道:“如此,你便算是我夫君的徒儿,本该叫我一声师娘,不过老太婆我芳华早已不再,我夫君南宫也未真正将你收入门墙,以后你便叫我幽梦婆婆吧。”周辰点了点头,目光便再次回到了青石之上。
有情之人,奈何别离?
傲世兵体,四手难敌。
八方围剿,六合不容。
重夺神躯,血染修真。
周辰原先只是从血脉中感受到了这诗句的悲愤和凄然,如今知晓了背后的故事,虽然幽梦婆婆只是将故事轻轻带过,但想来那场大战必然惨烈无比,周辰本就只有十二岁,眼里其实也就只有好人坏人之分。好人,自然就是幽梦以及他那未曾蒙面的师父南宫锦泽,坏人,自然就是那一个个蛮横无理,阴险狡诈的修真者氏族和宗门。
他捏了捏拳头,当即便跪了下来,道:“幽梦婆婆在上,请受周辰三拜之礼,传周辰修真之道,他日周辰必竭力为师父重凝身躯,刀山火海,以报厚恩!”待周辰三拜礼毕,幽梦婆婆点了点头,只是十二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已经足够让她刮目相看了。
“好了,时候不早,你也回转住所休息去吧,明日也不用来找我,我自会寻到你的。”语罢,身形一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辰也起了身,沿着来时的路,带着来时未曾有过的心绪与憧憬,回到了驿站。
当周辰回到驿站时,街道上已然没有多少人迹了,晚风萧瑟,只剩下灯笼在风中摇曳。
驿站门口正蹲着一个孩童,将双腿埋在膝盖中,好像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周辰远远就已经认出这人,便是陈小浩。想来定是陈小浩见周辰迟迟未回,担心之余,更怕独自回到驿站,会被大人们责骂,于是便蹲在驿站门口等周辰归来,此时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中便就睡去了。周辰看在眼里,心中自责徒然而生,都怪自己做事缺了分寸,没有顾及到朋友的处境,脚下加快了脚步,来到陈小浩身边,将他轻轻推醒。
任谁在瑟瑟夜风中睡觉,都不会多么的深熟,周辰只是轻轻一推,陈小浩就乍醒过来,半晌才认清来人,揉了揉眼睛,惊喜道:“周辰少爷,你总算回来了,叫我担心死了,咱们快些上去吧,我爹爹妈妈想必也等的着急了。”周辰没有接下话头,只是点了点头,道:“小浩对不起,我一时间忘了你在等我,才回来的晚了,叫你担心了。”
陈小浩听罢,吓了一跳,道:“少爷,你可别向我道歉啊,我哪受得起,等你是应该的,我爹爹妈妈都说了,你是咱们堡里的少爷,我们都要听你的!快些上去吧!”
周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拉起陈小浩的手便上了楼。
只道是这人潜移默化的劣根性,地位地下的奴仆灌输给自己孩子的思想,却也使得陈小浩小小年级就生出了等级差别。事实上,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也不知道有多少天赋异禀的少年因此而被埋没。当然,这只是题外之话。
再说幽梦婆婆让周辰回转之后,便将周五唤醒。也不待周五有何反应,自顾传音道:“今日之事,你权当没有听见,没有看见,否则,你这小命老太婆就帮着老天收了。话说回来,今夜之事,其实也不算什么紧要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可知道了?”
周五哪敢造次,于是一字不言,想着幽梦婆婆与那青石的方向遥遥一拜,又退后十余步,这才转身离去。
三千年,沧海桑田,换若隔世。只是,到底要有多么强大,才能活三千多年?这一切,都还是个谜。
周辰是周家堡六少爷,跟佣人们住驿站已然是很大的屈尊,断不可能还和佣人的孩子们一个房间,这是周家管事人的底线,所以周辰的房间是驿站最好的上等房,往常孩子们会一起在他的房间玩耍,而这次,因为朱大壮和朱小琪在床修养,陈小浩身心俱疲,所以只剩下周辰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但周辰并没有觉得孤单落寞,他正消化着今晚所遇到见到的事物,如果不是现在正清醒着,他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居然可以修炼了,恍然如梦。
今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神奇了,饶是他贵为周家堡主——堂堂战宿周昌第六子,见多识广,也不能消化今晚的神奇境遇。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活三千多年,就算是他的父亲也才不过两百岁而已,虽然身体任然如年轻人一般康健,但据周昌自己所言,若不能再更上一层楼,他也活不过五百岁,当然,更上一层楼是个什么意思,周昌没有再多说。
毕竟周辰才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并且注定了无法修炼,关于这些,周昌自然只是点到即止。
幽梦婆婆说她自会来寻我,那我也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听她说,修真者能够飞天入地,十分厉害神奇,却不知我以后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呢。虽然听幽梦婆婆所言,自己的体质十分特殊,可以修炼修真法门,但毕竟以周家堡的力量,任然没有使得他和常人一样能够修炼,哪怕是最常见的战士和武者都不行,周辰更不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大人们说什么,就信什么,心中难免有些许担心。
窗外的天空中,月朗星稀,已然不像之前那般压着人喘不过气来,周辰便带着期待、担心、兴奋…。等等等不一样的情绪悄然入眠。
夜已深,纵是几千年依旧繁华于世的云都,在这个时候也静怡下来。
只有梦泽湖畔还能听取蛙声一片,“呱呱呱呱…。”难道它们是在诉说着人们不知道的故事么?
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能见到那大青石上有着一个人影,似乎正听着青蛙们讲着故事。一人一石一月一湖,在“呱呱”蛙声中构成一副煞是和谐的画面。
忽然,天际传来一道诗号,由远及近,内蕴道则,仿若仙音:
“天涯海内归何处,玉笛声传名山川。驰骋宇内,荡行八方。”
“方”字未绝,半空中便就显现出一道身影,从天空中缓缓而降,却不落地,浮于那青石上身影一侧,似乎在等着那青石上的人说话。
笃静良久,青石上之人终于开口说话,听这声音,原来就是先前散去身形的老妪,幽梦婆婆
:“你来了。”
那浮于空中的人沉默片刻,道:“我来了。拿去吧。”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于幽梦婆婆,又忍不住道:“你怎如今这般模样?”
幽梦婆婆转过身来,接过那人递上之物,看了来人一眼,回答道:“他既不在身边,我如何模样,却也没有什么所谓。多谢你帮我保管它这么多年。你,走吧。”
来人闻言,浑身一震,苦涩道:“我知你心中始终只有他一人,但,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吧。三千年来,你有多少的苦楚,我都愿意听你诉说。”
幽梦婆婆闻言,忽然激动起来,反问道:“苦楚,我有什么苦楚?三千年来我日日夜夜为他守着这块青石,终于等到了今日,今天来将此物给我,想必也知道兵体已然现世,我没有苦楚,我终于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我要将他的身躯找回,我要为他报仇,两千年前,天地大变,他们各个归隐深山,但却也逃不过我的眼睛。”说出这句话,幽梦婆婆突然叹了口气,情绪也平静下来。又道:“独孤,谢谢你能来。”
来人原来名唤独孤。
独孤闻言笑道:“当年你将法决交于我手,叫我远遁藏匿,直到到兵体现世,南宫血气引动法决时,再来这湖畔将法决交还给你,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一定会做到。”说完,便缓缓落于青石之上,月光洒下,终于看清独孤其人样貌。
独孤一身青衣,长发披肩并无束发,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好似只有二十来岁,身材挺拔,气宇轩昂。值得一题的是,腰建插着一直玉笛,看其样式,倒好像和幽梦婆婆方才吹奏用的洞箫一对。
脚踏青石,独孤接着道:“你要报仇,我便陪你,你要寻他,我便助你。不用拒绝,他也是我的朋友,当年若不是你已死求我远遁,加上身上暗伤未愈,我此刻想来已然是这云湖上的一缕孤魂。”
幽梦婆婆闻言,不再多说,只是又叹了一口气,便将目光转回到了湖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