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让和玛尼日是《王书》中的一段优美的故事。比让是伊朗勇士,是勇士格乌之子。玛尼日是土兰国王阿夫拉西亚伯之女。菲尔多西以优美动人的笔触描写了这两个敌国的年轻人比让和玛尼日的邂逅与相爱的经过及他们的爱情所遇到的障碍和波折。最后,鲁斯坦姆解救并成全了他们。这一故事表明这位伟大的诗人在描写两军厮杀的战场和勇士的英雄壮举的同时,又多么善于引人入胜地描绘温情脉脉的爱情故事。
一天,国王凯·霍斯鲁①[①凯·霍斯鲁是夏瓦什之子。]兴高采烈,在御座上坐定。最近,打败了魔鬼阿克旺,也报了夏瓦什之仇,于是,大摆御宴,以示庆贺。他高举起盛满酒的玛瑙杯,耳听着竖琴的曲调。王公大臣围坐在他的四周,人人都兴致勃勃地欣赏音乐。
众人手中高举起御杯,国王霍斯鲁个个钦佩,杯中红酒恰似也门玛瑙,正厅中点缀一枝多花蔷薇。
卫士们一个个披挂整齐,站立两厢伺候。忽然,一名内侍飞跑前来报告:住在伊朗土兰边境一带的亚美尼亚人远道前来搬取救兵,求见国王陛下。一名将官连忙迈步上前,听候旨意。国王吩咐:带他们上殿。亚美尼亚人慌忙进殿,失声落泪,请求帮助。他们说:“陛下,我们的住地一面与土兰相接,一面与伊朗为邻。与土兰接壤之地有一片树林,附近是良田沃野果树成阴,是放牧牛羊的好去处,我们的生计全靠这片树林。谁承想大祸从天而降。不知从何处闯来许多野猪,把树林团团围住。野猪牙坚齿利,把果树一棵棵啃断,把庄稼糟蹋得乱七八糟,牛羊牲畜被尽行咬死。”
国王一听,心中颇为同情,立即传旨摆好一张御案,案上摆满金银珠宝。然后,转身对众勇士说:“谁能为我辛苦出征,到那树林中把野猪尽行消灭,这些金银珠宝悉数赏他。”他说完之后,并无一人领命。过了一会儿,将门之子比让跨步向前,表示愿走一遭。这时,他的父亲格乌却认为他过于鲁莽,暗暗为他担心:
他对儿子说:“孩子,这是因何缘故?”
你高估了自己,为何如此糊涂,年轻人即使武艺高强勇冠三军,不经试验也不应去逞能冒险,你千万不要去闯从未走过的路,国王面前,你何必自取其辱。
父亲的这番言辞使比让很扫兴,但也更加坚定了他出征的决心。国王见他慨然应命,自然十分高兴。于是便命令古尔金做先锋,一起去完成这次充满危险的重任。比让稍事准备,就携狗架鹰出发了。虽然路途遥远,但是他们一路上打猎消遣,不日便来到那片树林。他们先点上一堆熊熊的篝火,烤好一头母驴。酒足饭饱,消遣了一番之后,古尔金要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但是比让拦住了他,果断地对他说:“要么你也上前去,要么你到一边,在池塘边上等着,看若有野猪从我手里跑掉,你就用铲子杀死它。”可是古尔金没有听比让的话,他不想帮助比让:
得到了金银财宝的重赏,你才愿领命来到这片疆场,现在你最好不要求我帮助,要不,你就给我找个舒适的宿处。
比让听了这话,甚为吃惊,于是他只身一个人闯进树林去了。他手执一把纯钢匕首,前去搜寻野猪。那野猪个个凶猛异常,生性好斗,树林之中令人感到杀气腾腾,阴森可怖。突然,一只野猪冲比让直扑过来,连他身披的铠甲都撕破了。但比让终于用匕首把野猪劈为两半。然后,把一头头野猪都宰了。他割下野猪头,以便取下牙齿,献给国王。同时,也叫伊朗人知道自己的勇气和本领。古尔金一见比让杀了野猪,只好表面应付,夸奖了一番,但心中十分不快,担心自己名声扫地。于是他心里打算陷害比让。
眼见人家得了钱财和美名,他在年轻人的路上设下陷阱。
他们摆开酒宴,庆贺了一番。然后,古尔金对比让说,他有个新的打算:离他们驻地两天路程,有一个去处,那里有一片平地,水丰林茂,清幽整洁。水中遍种莲花,地面有如锦绣,空气中散发出芳香。那里每年这个季节都要举行庆典。无数美女到那里玩乐,她们之中有一个美人名叫玛尼日,是阿夫拉西亚伯之女。她在那些美女中像初升的旭日一样光艳照人。
她们一到就在水塘边扎下帐篷,随身携带天仙般的使女百名,她们是土兰姑娘,头巾遮住面孔,个个亭亭玉立,空际飘散着香风。
面如鲜花,人人睡眼惺忪,唇间散发出阵阵酒味郁浓。
我们何不去寻访她们,从那些美女中挑选几位带给国王霍斯鲁陛下。年幼无知的比让一听此言,心中大喜,于是他们就向那美女聚会的地方赶去了。只赶了一天路,他们便来到那个地方。在那里等了两天,玛尼日就率领百名美丽的使女来到这片空地上。为了布置场地,她们带来四十个大篮子,内装金银器皿,乐器用品。收拾好以后就开始吹拉弹唱,翩翩起舞。古尔金早在美女到来的时候,已经告诉了比让。这时,又告诉他,姑娘们已经吹吹打打,热闹起来。比让想走近一些,看看土兰人的轻歌曼舞的情状。同时,也好打量一下那些美女。他向管衣物的人要了王冠玉佩,着实打扮了一番。然后,跨上马,直向那片野地驰去。他找了一棵松树隐身,这样也不至于被太阳晒着。耳边只听到处是一片丝竹之声,那些美貌的女郎使这片野地平添了不少生气。比让下了马,偷偷地观察。他一看到玛尼日,登时就像失魂落魄一般。这时玛尼日也看到了松树下的比让。只见他头戴王冠,身穿罗马绸衫,他的面庞像启明星一样光彩焕发。她的心中也不禁动情,忙唤过奶娘,请她去探视一番,看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你去问他是人是仙,或者偶尔在此地流连?
我们未见过这样美貌的男子,要通名报姓讲清自己的家园。
奶娘连忙走到比让站立的地方,把姑娘的话对他说了一遍。比让一听羞得面红耳赤,他说:“我叫比让,是格乌的儿子,是为消灭野猪到这里来的。我把野猪宰了以后,割下头,去向国王报信。正好来到这片野地,看见你们在这里聚会,连回去的念头也打消了。”
阿夫拉西亚伯之女可就是你家姑娘?
她在梦中向我展示过她的面庞。
他向奶娘许了好多愿,把国王赐的锦袍和镶着珠宝的酒杯送给她,希望她从中帮助。奶娘把比让的话对玛尼日说了一遍,玛尼日当即回答说:
你缓缓地向我走来,把我心底的幽暗照亮。
看到你,我眼中放射出光芒,帐篷外的野地也鲜花怒放。
两情相投,因此也就无需多费唇舌了。比让下了马,直奔帐篷而来。玛尼日紧紧拥抱他,问他一路上的情形和打野猪的经过。然后,为他准备了玫瑰香水,请他洗脚,又吩咐准备酒席与他开怀畅饮。整整三天三夜他们就在那装饰着金银珠宝香雾缭绕的帐篷里寻欢作乐,倒凤颠凰。到了第四日,玛尼日应该回去了。但是,她舍不得与比让分离,于是她吩咐使女拿过蒙汗药洒到酒杯里,调和起来。比让喝了药酒,醉得不省人事。玛尼日命人在一个驮篮中收拾一个铺位,用香料熏香,然后把比让安置在里面。临近城门时,在睡着了的比让身上披上一件斗篷,在昏黑的夜色中把他运进宫中去了。少顷,从他耳朵里把解毒药灌进去,比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情人温暖的怀抱里。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到了阿夫拉西亚伯的宫中,而且再难脱身了。此时,才明白这是中了古尔金的诡计,心中泛起对他的憎恶。这时,玛尼日却对他好言劝解,善意鼓励,她递给他一杯酒说:
且饮下这杯美酒,何必郁郁寡欢,忧愁也不能使你的福分增减。
如若父王得知你在我们宫中,我舍出宝贵的生命为你遮掩。
于是比让就在如同天仙一般的美女群中寻欢作乐,度过许多日夜。一天,一个卫士得知了这一秘密,他怕自己被牵连,断送了性命:
他找到土兰的君主通报消息,您的女儿已从伊朗选偶择婿。
这个消息使阿夫拉西亚伯的全身像狂风中的弱柳一样颤抖,他的双眼血泪交流,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深感痛心。
帝王之家若生女儿,不啻是一场灾难痛苦,膝下如若有女无儿,坟墓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他命令卡西乌率领一队骑兵包围内宫,拿下比让,押上殿来。卡西乌来到玛尼日的后宫,欢宴丝竹之声迎面传来。他把骑兵分派好,守住门墙要道,自己跨步进宫。只见比让坐在美女群中,口里呷着红酒,兴致正浓。他气得全身热血沸腾,大喝一声:
贼子,你已落入雄狮之爪,看你还能往何处脱逃。
比让此时手无兵器,搓着两手干着急,忽然他从靴筒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杀气腾腾地看着卡西乌,准备搏斗。卡西乌见此情景,便起誓不伤害比让。他用花言巧语把比让的匕首骗到手,然后用计把他绑上,带到阿夫拉西亚伯面前。国王盘问比让是怎么到土兰的,比让回答说:“我不是自愿到这儿来的,到这里来我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我本是来消灭野猪的,我正在寻找一只失掉的猎鹰,睡到一棵松树下。这时,一位天仙飞到我头上,把我与自己的战马分开。恰巧陛下的一个女儿赶到了那里,天仙便心生一计,把我放到一个美女坐的象舆里,还在她头上念了咒。我到后宫才醒过来。”
我在这桩事中没有罪过,玛尼日也无何过错,是一位仙女跌落凡尘,施法术使我沉睡昏昏。
阿夫拉西亚伯知道这全是假话,就对他说:“你编造这通假话来骗取我们土兰的国土,杀害我们百姓。”比让说:“陛下,英雄勇士手执弓箭,身带刀枪,冲上战场,厮杀格斗。我现在双手倒绑,手无寸铁,如何能够作战呢?如若陛下想看我的武艺,就请降旨给我马匹兵刃,就是一千个土兰好汉与我搏斗,若有一个生还,我也算不得英雄!”阿夫拉西亚伯闻言大怒,立即下令把他活生生地吊在人们往来的广场的绞刑架上,以示惩戒。比让被拖出阿夫拉西亚伯大殿就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要被处死,心里感到冤屈和难过。这时,又想起祖国,思念亲人,不禁失声长叹,只好凭借风传达情意:
风儿啊,你可吹过伊朗的大地?
请向明主报告我的信息。
也请通报伊朗众位勇士,你越过伊朗直奔扎别尔斯坦,也给鲁斯坦姆带去我的消息,请他收拾行装,启程为我报仇。
告诉他,比让遭到不幸,落入雄狮爪中。
还要质问那心怀叵测的古尔金,他提起那个去处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