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林木飞快地向后倒退。
伊天杰与刘秀追赶着王千问，都是尽展身法，越房过树，飞驰如电。转眼间三人已经出了宛城，置身山林之中。王千问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伊天杰与刘秀心中大奇，只是对方速度实在太快，能追到现在已有些勉强，哪里还能分出精力开口说话？只要又再低头苦追。
再追得一会，刘秀已经开始气喘，面色也不自禁地发红起来。他还没有练出真元力，原有的功力也不如何深厚，不是伊天杰一直带着他，甚至不能赶到这里来。两人先前受伤已自不轻，追了这许久，终于显出疲态。勉强再撑一会，伊天杰也感觉有些支持不住了。
伊天杰心中大急，难道就这样被王千问逃掉不成？虽说即使追上也未必能是此时王千问的对手，只是一种报仇与愤怒的意念常在心头，若不能亲手杀死王千问，总是心头郁郁。再者，王千问现在几乎变成了个没有人性的鬼物，若让他逃走，假如他的赵元力竟然可以治好伤神解体大法造成的伤势，日后卷土重来，被他再这么来一次狂滥杀戮，那可是平生大恨。
就在这时，前面的王千问也好似知道两人的情形，竟不再加速飞掠，反而停下来，立足一株树梢之上，转身向后，静静站立。
伊天杰心中一松，也扶着刘秀在树顶站住。刘秀功力大耗后，居然站不稳细枝，脚下“咯嘈”一响，踏断了一根枝条，忙换了根较粗的大枝站住。两人面向王千问，见他一言不发，心想：他这是要做什么？对了，他故事引我们长程奔跑，消耗功力，现在知道我们功力大减，便准备动手了。两人心知现在动手胜算极小，只是对这个平生第一号强敌，终不能有所畏惧，当下留神戒备。
王千问却并不出招，目光朝两人望将过来，反而很见柔和，说道：“某生平第一次身受重伤，就是拜你二人所赐，现下穷途末路，仍然是因为你们二人……天意啊……”他发出一声叹息，充满了伤感之意。
刘秀怒道：“王千问，你杀人无数，丧尽天良！如果真有天意，早该将你这样人天打雷劈，扔下十八层冥府地狱，受那剥皮剜骨之刑！废话少说，你出招吧，你若能杀得了我们二人，照样可以再做你的无敌大将军，再威风一段岁月。”
王千问抬起手中金枪，两人以为他便要发出强大的风雨招数，正要一齐抢先冲出，不想王千问竟是苦笑一声，手一松，将那枝无数人梦靥以求的神枪－风雨，象对待一根柴火似地丢了下去。金枪翻滚落下，撞正一根树枝，转了个方向，掉到一从枝叶里面，又再掉下去，半晌才落到地面，发出低闷地一响。也不比一支普通的长枪发出的声音更大些。
要说王千问施出任何招数两人都不会吃惊，现在却是大吃一惊。伊天杰不自禁地问道：“你……你做什么？”
王千问苦笑道：“你们不是要杀死我吗？现在可以趁心如意了……不用你们杀，我已是要死了。”他说着话的时候，脸色迅速地变得灰白下来，身子颤了几颤，象是有大量的血液从他的肌肤里面渗出来，微弱的夜色下，可以看到他那件黑色长袍上的颜色变得更深了。
伊天杰说道：“你……”话未说完，王千问往后一仰，整个身子也象刚才那支金枪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在伊天杰与刘秀的呆呆注视中，他落进深黑的树从中，撞折了不少枝条，终于坠落到地面上。
伊天杰与刘秀随着纵身跳下，只见林间地上，王千问半躺半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丈许之外，一从落叶中发出淡淡的金光，是神枪－风雨落在那里。
两人走近，才发现王千问还有一丝气息。他掉下来的时候，头上高冠已经掉了，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苍白的脸。身上的黑色长袍，被枝干划破了不少，显得破烂不堪。因为没有运功护身，又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全身骨骼撞碎了大部分，真是要爬也爬不起来了。现在的王千问，哪里还有一丝当天那个无敌金枪将的威风？现在的他，便与一个老朽垂死的病人一样，或者说还要更加凄惨些。伊天杰忍不住上前探了探他的伤势，灵觉过处，发现王千问伤势之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些。之前的伤神解体大法已经将王千问的全部生命精华都透支了出来，现在则加倍地交还了那时压制住的他的伤势。十二主经和奇经八脉断了十之七八，内胕尽碎，体内的大出血让他的胸腹仿佛一刻之间胀大了许多。现在即使是华佗转世，扁鹊复生，也无法救得他活了。
两人看着王千问的样子，心中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王千问虽然还有一口气未断，但已是在鬼门关的门口徘徊，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个时间的问题，心头时时惦着的仇恨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了局，反而显得空荡荡的，感觉不到任何欣喜欢慰之意。
“我……就要死了……这下子……你们俩人满意了么？”王千问居然还能说话，真是让人惊奇。
伊天杰看看刘秀,刘秀摇了摇头，没有出言。伊天杰叹息道：“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报仇雪恨会是这样子的心情……假如现在可以有选择，选择是否愿意相救你的性命，说不定我二人还是会把你救过来的。”
王千问挣扎着笑了笑：“我到现在才看开这些……但是我并不后悔……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渴望力量……渴望成功……渴望达到自己的目标……所以如果有机会重新活一次……我还是会……杀人……杀很多人……所以我现在死了……你们应该很庆幸……”
伊天杰叹道：“追求力量就一定要杀人么？修仙之路并不是用鲜血和生命堆起来的。”
王千问道：“你看看天上……仙境是在那里……我们修不了仙……我们都是凡人……是凡人，就有痛苦……我总以为……拼命往上爬，拼命练功……地位高些，力量大些，痛苦就少些……我错了……地位高了，力量……大了，痛苦反而更多了……所以我只有杀人……杀的人多了……我就麻木了……就觉得自己不是人了……不是人，就没有痛苦……所以我要杀人，杀很多人，不停的杀……咳咳……”
伊天杰皱眉道：“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你就不痛苦了吗？”
王千问试着摇头，但没有做到，他叹道：“不行，还是无比痛苦……除了现在……人要死了，才不会有痛苦……人死了，就不会想金钱……权势……地位……女人……如果有一辈子，我一定不会选择……再做人……我宁可做只猪……做条狗……被人杀来吃了……也比现在做人好些……至少不用那么累……不用那么痛苦……不用想那么多，怕那么多……恨那么多……”
伊天杰反驳道：“要是以前的人都象你这么想，那现在地球上最高级的也还都是些猴子。”
王千问已经闭上眼睛，不准备再说话了，闻言愣了愣，问道：“什么……地球……什么……猴子……？”
伊天杰才想起这是汉朝，没有知道地球和进化论的概念，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看着王千问的样子心里乱得很，了悄想在这方面多说，随口道：“没什么，随口说说……你可有什么未了心愿，想要我们帮你完成的么？”
王千问又想摇头，发现做不到，只能苦笑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死后，你们乐意管我……就把我随便在哪埋了……不乐意管我……就丢在这里……让野狗吃了也行……那支金枪……以你的真元力……应该可以学会上面的神风决……那支枪……你学会后，还是把它……丢了吧……埋了也行……不然……人人知道是你得了这支枪……你想不杀人也不行了……”
伊天杰默然半晌，问道：“这支神枪伴了你那么久，就让它与你葬在一起好吗？”连问两声，始终不见王千问回答，再看他时，早已一眠不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