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期待已久的武林大会在三天前终于正式开始,此次武林大会的现场比任何一次都壮观,场下可谓人山人海,寸步难行,原因是这次的武林大会有了丐帮弟子参与,人数之多前所未有。除了上次在街上看到仇雪的人,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丐帮帮主是谁,瞧见狗儿把丐帮弟子管理得井井有条,从他举手投足间可见此人武功很高,隐约觉得他是丐帮帮主。
而见过仇雪出手的人心里都十分忌惮这位低调的丐帮帮主,一脸淡漠的表情简直冷到了极点,又只露出一只眼睛,人们在惊讶之余尽量不靠近她。
擂台的阁楼上,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含笑观看着擂台上的比赛,那是上届的武林盟主武思琪,此刻她腰佩惊鸿剑,与身边的长老谈着什么,时不时用手指着抬上的人,然后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这次的武林大会参加的人武功比前届整体水平要高,真是后生可畏。
三天下来经过数十场比赛忧郁公子毫无悬念拿了魁首,场下不断有人上台挑战,都以败北告终。台下,仇雪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忧郁公子的剑法,一套反生剑法他虽只见过一次,确切的说一次完整的都没见过,如今能练到这种程度,看来还是很有能耐的。不过毕竟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凭借多年习剑经验自创的,与真正的反生剑法威力相差甚远,再加上他用的是把扇子,又没有注入灵力,能练到这种程度,看来他在练剑上确实有极大天赋。
终于,丐帮派出了狗儿,擂台下呼声雷动,当然都是丐帮自己人的声音。忧郁公子朝呼声最大的方向看过来,脸倏地全黑了,仇雪则靠在椅子上对他微微一笑,忽然拍起手来,口里喊着“狗儿加油”,声音比在场任何人的都大。
忧郁公子黑着脸看向迎面走来的狗儿,这么多人给他加油,看众人的兴奋表情,他在帮里地位应该很高,看他如此自信,想必武功也不错。忧郁公子顿了顿,从仇雪笑脸上收回目光,严肃地看着狗儿。
狗儿没学过什么剑法,不过得到了聂无双和仇雪的提点,加上平日里勤奋练习,也算是集两家之所长。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思考如何讨饭和如何讨到更多的饭上去了,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便拿着棍子当剑使,打得也是有板有眼的。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忧郁公子不敢轻敌,一开始便仔细应对,虽暗自心惊丐帮的实力确实比他想象中要大,却也是凭借着自己过硬的实力和多年来的比赛经验力挽狂澜。
经狗儿这一战,再没人敢小看丐帮,能把忧郁公子打得连连后退,在场没几个人能做到,虽最后输了,也虽败犹荣。
忧郁公子满面春风,含笑看着仇雪起身,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里十分期待。上次敢骗他,差点送命在那些侍卫剑下,他本想大人不记小人过,想她一女子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却不想她身手不差,却偏偏选择躲起来,差点害死他了。这次看他怎么教训她。
仇雪走到擂台下,顿了顿,转过身去,众目睽睽之下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周围的人都狐疑看着这位灰衣蒙着半边脸的奇怪女子。难道怕了?知道她实力的人就等着看她和忧郁公子的比赛,她现在突然不比了,场上似乎再没有什么看点。
忧郁公子嘴角猛抽,台上刮着狂风,他青丝肆无忌惮地飘扬,白衣翩翩起舞,手中折扇随着他的手做出十分优雅的动作。
仇雪有那么一刻竟看得晃眼。
忧郁公子百无聊赖,心道:“她这是不比了么?唉,没有人知道独自一人站在最高的地方被风吹的感觉有多凄凉。”
仇雪喝了口茶,开口:“狗儿,借你棍子一下,我的那根断了。”
狗儿既悲痛又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帮主,那可是打狗棒,是丐帮的无上宝贝,怎么就……,要是老大知道了我怎么向他交代啊……”
仇雪漫不经心,又不得不谨慎地迅速在众人没看到的情况下自幻鼎内掏出两截棍子,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它与其他棍子有何区别。除了表面被人经常抚摸,显得格外光滑之外,连拿来烧火都不一定能燃起来。看狗儿十分心痛的样子,仇雪也不再说什么,当下接过他手里的棍子,对他说:“好了,大哥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干的,与你无关,行了吧。”
经她这么一安慰,狗儿果然精神上不再悲痛,立即带动全体丐帮弟子给他们的帮主加油,场下立马又沸腾起来了。忧郁公子眉头一挑,把扇子收回袖中,冷着脸看着仇雪。
“敢问仇帮主,你的暴雨梨花针怎么得来的?我曾经见过一个女孩子,大概只有这么高。”他用手在他胸口处比了一下,“她手里就有和仇帮主手上一模一样的手镯,我与她多年未见,不知道它怎会落如仇帮主手中。”
仇雪微愣,随即笑了笑,小声道:“白公子说得这么大声,是想给在下招仇人么?这暴雨梨花针是我在地摊上买得……”
“买的?丐帮……”
“不是,是捡的,捡到很多个,自己留了一个,其他的都送人了,怎么,白公子想要?”
“那倒不……”
“送完了!”
“……”忧郁公子轻咳几声,不再和她说话,后退数步老老实实开始比赛。仇雪谨慎地把台下所有人扫视一遍,确定没有认识的人才收回目光,却发现忧郁公子正一眼奇怪地看着自己。
忧郁公子蹙眉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你在找人。”忧郁公子含笑看她,不知怎么的,仇雪竟觉得有些害怕,忙摆手,先下手为强。
这回忧郁公子是彻底住了口,一心一意对付面前的女子,也不知道她师父是谁,打出来的棍术稀奇古怪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的招数有点像自己所学的剑术,然而很快他就自我否定,那只是有点像。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女子根本不会什么武功,纯粹乱打,偏偏内力深厚,招招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
“你……,你这棍术哪学的?”忧郁公子张大眼睛,不住闪躲来自仇雪的攻击,几招下来他已经倍感吃力,反观仇雪,像是根本就不会累一样,每出一招都是又准又快,竟还有点让着自己的意思。
想他忧郁公子在江湖上横冲直撞了十几年,何曾被人这么欺辱过,对方还是个女子。胜负天注定,谁要她让?
风越来越大,太阳慢慢被乌云隐了去,天色渐暗,看来要下雨了。
由于比赛太过精彩,场下人没有要离席躲雨的意思,丐帮众弟子更是不知疲倦地扯着嗓子给仇雪加油,在他们看来帮主必赢,只是时间问题。
阁楼上,武思琪美目暗含惊讶,轻声问站身旁的人:“那是谁,怎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如此武功高强的女子?”
“回盟主,此人姓仇名雪,三年前担任丐帮帮主,据说是丐帮前任帮主狗儿在路边捡回来的一个乞儿,只是不知道……”武思琪抬手制止他往下说,仔细观看仇雪打出的一招一式,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越是看不出名堂就越对这个人感到好奇,以她的眼力,先前觉得忧郁公子一定会在此战胜所有人,顺利成为下届武林盟主,不过突然冒出个蒙着半张脸的奇怪女子……
感觉到阁楼上热切又奇怪的目光,仇雪转身看了眼武思琪,在两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间迅速收回。
此次比赛并没有规定不能使用暗器,忧郁公子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却是拿仇雪一点办法都没有。
终于,下雨了,还是暴雨。
场上两人很快变成了落汤鸡,所幸这样并不影响比赛的精彩度,大家仍然看得津津有味。身上的衣物被淋湿,紧紧贴着身体,仇雪只觉得全身一阵凉意袭来,身体冰得可怕,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惨白,样子比鬼还可怖。
近三年来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她常常有生不如死的感觉。她知道那是她贪练神功开始遭到反噬,越来越严重。自从修炼到了神功第四层,遭到的反噬也越来越重,她常常感觉她就要死了。
越是这样,她越要抓紧时间做该做的事,所以越要加快修炼神功速度。
为了一场必胜的比赛,和他耗了这么久,是该结束的时候了,正在这时她看见远处一道白光冲天直上,紧接着,天边隐约见几个白衣身影朝这里飞来。下一刻,她一声惨叫骨碌滚下台,向还在台上发愣的忧郁公子道:“在下技不如人,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那束白光,该不会是寒冰胆出现了吧?应该没错,不然怎会有大批仙门弟子突然到访?
忧郁公子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躺在擂台下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仇雪,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她怎么就倒了呢?
难道……
仇雪对着他吐了一下舌头,忧郁公子愣在原地。果然,她是故意的,她故意输给他,明明可以轻易赢了他却放弃了,武功之高,内力之后,连武林盟主之位都不放在眼里,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她。
再看她时仇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转身带领丐帮弟子迅速离开现场。
“什么啊,还以为她会赢。”“是啊,上次不是挺厉害的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
很快,天上穿着仙门服饰的弟子陆陆续续赶往发光处,看样子也就七八个人,且皆身着天周门弟子服饰。
若是晚一点就要被发现了,她再也不想回到地狱。
仇雪深吸口气,把身上的气息敛得干干净净。
楚云落与上官卫儿并架齐飞,神情肃穆,一旁上官卫儿看在眼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确实让很多人若有所思。若这次真的是寒冰胆出现了,又能说明什么呢,走了的人还能回来?明月飞上前来轻轻拍了下他肩膀,道:“楚师弟放心,若小离真是被冤枉的,掌门自会还她公道。”
楚云落看着她点点头,但愿这次是真的寒冰胆。
天上飘着大雨,却没有一滴能沾得了他的身,离光源越来越近,他的心也就越来越紧张,好像在害怕什么,不敢靠近,又想靠近。唤雨手紧紧掐着林释水,一手紧紧握着七星剑,林释水着忍着手上传来的极度疼痛柔声安慰她:“没事的,这次一定是真的。”
唤醒忍着泪看他:“释水,你说如果是真的,她还会回来么……”
“会的,她的朋友全在那里……”
“可是师叔他已经……”唤雨强忍着悲痛,咬了咬牙,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可是她已经被赶出师门。
人数虽多,场面却出了奇的安静,除了耳边飘过的雨和风,什么也听不见。天色越黑,那束白光就越明显,早已经有几个人抢先到达,却没人动那发光物体。
妖魔两界有五人将发光物体团团围住,见上官卫儿等人到来,一蒙面男子眼疾手快将漂浮在半空的白色大石头握在手里,抬头看了对他怒目而视,看了脸上有条长长的可怖伤疤的男子一眼,淡淡道:“看他们来势汹汹,我且将它收好,到时候再分也不迟。”
紫尤虽心觉烦闷,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眼下他只想怎么离开这里。带头的白衣女子正是上官卫儿,见到紫尤,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垂眸,当再次抬头时已是目空一切,全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虽嘴上说合作,紫尤如天各站一边,身后分别站着庄越儿,玉潇潇和漠小然,面对敌人他们还是毫无默契地各自为营。三界几人默默对视,各怀鬼胎,看到他手里奇形怪状的发光石头时,楚云落的心瞬间沉到湖底,他身后几人脸色也不怎么好。
不管是不是寒冰胆,能够值得妖魔一同动手抢的东西一定不差,很有可能是什么宝贝。既然是宝贝,又是横空出世的东西,就自然谁抢到是谁的。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她上官卫儿从没这种空着手回去的习惯,当下心一横,打定要夺走那块石头。
“如天,别来无恙。”
如天直直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自己好说歹说和她相处了几十年,她的脾性摸得通透。当下将石头放入幻鼎,虽不是寒冰胆,难免让人失望了些,却也不失是个炼兵器的好材料。上官卫儿不由分说一剑刺出,如天不敢硬接,倒飞而去,直接转身逃走,上官卫儿在后面穷追不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
“如天,你给我出来,如天!”
如天侧身看了眼身处白雾中一身暴戾的红衣女子,悄无声息离开。他知道这不能困住她太久,再不走就没机会了。至于玉潇潇和紫尤等人现在如何,他就暂且不管了,他向来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如天用幻术暂时困住了上官卫儿,一头的紫尤等人就不太幸运了,四人对七人,人数上明显吃亏了。要夺的东西不在,本来也没必要再打,只是仙门之人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实在没理由不出手,于是,楚云落等人毫不迟疑地出手,一时打得难分难舍。若是在一比一的情况下紫尤等人未必会输,但现在他们明显被围攻,天周门派来的弟子个个都十分出色,实力自然不在话下。
边打边退边打边退,几人中漠小然最为淡定,她从一开始就明白双方的实力差距,所以一心想着如何逃走,如天不在,她们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玉潇潇是妖界出了名的暴脾气,出手从不留余地,心思毒辣,可是现在她明显觉得对方比自己毒辣十倍。
从没和明月交过手,所以不知道仙门也能培养出这种人来。明月每出一剑,都是对准了玉潇潇头,喉咙,心脏和丹田四个部位,击中任一部位,对方都有可能就此丧命。除了专攻要害部位,出手更是刁钻狠毒,让玉潇潇再如何想杀了她,也不敢硬往她剑头闯。她除了身着天周门服饰,此刻看起来竟更像个杀手。
打不过,跑他们还是有把握的,时机一到,众人全部逃走,楚云落等人也没打算追,毕竟上官卫儿还没回来。
天周山,监狱内。
春秋苦口婆心半天,终于将北华金仙请出监狱。监狱已经加固,处处设了二至三重结界,正是因为北华待着不肯走,所以至今没有完工。
“仙君,你说我能去哪儿呢?”
三年来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她笑,她哭,她生气的样子,从没有任何时候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以前他总觉得她太烦,他讨厌她每天追在身后,讨厌她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如今这些却成了她最珍贵的记忆。
那一夜,璀璨星河,山风微凉,他独自练剑,不小心斩断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她的头发,从此他的噩梦开始了。
他承认她很漂亮,特别是她害羞时红着脸的样子。只是他情根已断,从不迷恋人事美景,尽管他当时好像也有一点喜欢她。
头发未落自合,尽管如此,她脸上还是泛起淡淡的红潮,目光闪躲,衣带在她纤纤玉指间绕来绕去,打成无数个解不开的结。终于,她闪着大眼睛看向他,怯怯道:“绿婵见过金仙……”
“你就是绿婵?”北华蹙眉,收回剑,这才开始仔细看眼前女子。整个仙界都知道他情丝早在仙魔大战时被斩断,现在的他对情无欲无求,一心只想着如何提高修为。显然,她是师父放上山的,他在山上不吃不喝苦修十几年,上山的唯一一条小路已经被他阻断了,除了师父,没人能上来。
据说绿婵是他父亲好朋友的女儿,双方父母早已指腹为婚。在他七岁那年离开家人上山拜师,就快满七岁的绿婵也学着他上山拜师。两人所进仙派不同,几十年来从未见过面,没想到她已经悄悄长成了大姑娘,来找他成亲来了。
“金仙,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成亲?”绿婵羞红着脸笑着看他,她是来和他结婚的,此事整个仙界都已经知道了。
他却装作不知道,问:“结什么婚。”指腹为婚不是他决定的,所以不能算数。
“你弄断了我的头发,就要娶我,难道仙尊想耍赖不成?”绿婵脸气得鼓鼓的,生气地瞪着他。
“我弄断了你的头发,给你道歉便是,是我不小心,仙子别生气。好了,我道了歉,你别再拿此事让我娶你,仙子如此貌美,难道怕嫁不出去?”他嘴角含笑,背靠大树满眼兴致看着她,别看她看起来是个美丽文静女子,却是个发自内心的女流氓,看这样子是打定主意赖上他了。
绿婵两手叉腰,摆出个标准的刁蛮女子姿势,哼了一声:“本仙子自然不担心嫁不出去,但是你必须娶我,这是我墨家家规,你若不娶我,我便告诉天下人,说你欺负我。”
绿婵,原名墨婵,成仙多年,很多人已经忘了她原来的名字。隐约记得墨家似乎真有这么个规律,男子若侵犯了女子,必须将她娶进家好生对待,一般的侵犯指拉手,接吻,或其他更甚者,至于弄断了头发嘛,连边都搭不着,只是……
他眉头一皱,把剑抱在胸前:“若果我没记错,这规定的是墨家男子吧,我难道也要遵守?仙子难不成是想……讹我?”他说得轻巧,绿婵早已气得直跺脚。什么讹他,她是喜欢他,早就想要嫁给他,所以屏息走他身后,故意让他挑断她的头发,这样就能顺理成章赖着他。可是,她好像那里记错了。
“谁想讹你,这是我的规矩,百年前才定的,整个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着她在他面前脸红心跳地撒谎,他顿时觉得好笑,趁她不注意,他跑了!
要他娶他,还不如叫他进朝木寺。娶一个他不爱的人,害人害己,他一向不喜欢做害人害己的事,他比较钟爱害人。所以他整日在人妖魔仙四界到处躲,他在暗,她在明,有时候会发现她在追赶途中被妖魔围攻,他装作看不见。他想,她若因此事明白他的无情,定会放弃的。
她太强大,妖魔当挡不了她前进的方向。时间一长,修为反倒有所提升。他发现她好像很喜欢他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的这种游戏,而且不管他藏得有多好,她都能在十天之内将他找到。有时候他也很喜欢身后时时刻刻有个人跟着,但他又是发自内心讨厌她无时无刻喊打喊杀的样子,常常以自杀作为要挟。这么要强的人怎会自杀。
直到他躲到天周门监狱里,耳根总算清静了。
当知道她死后,心会痛,是那种被毒药慢慢一点一点侵蚀掉的痛,心被侵蚀掉后,心房就空了,再没什么能将它填满分毫。他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占满了他的心,他已经不能没有她,哪怕她不在身边,而存在世界其他角落,只要她还活着,他就心安。
现在想想,她任何时候都是好看的,她笑,她怒……还有她哭!
记忆中只见过她哭过一次,是因为他受伤。
以前是他太傻,一心想躲着她,再后来,他开始躲别人,现在,他在躲自己,可是,他如何能躲得过?第一次感觉世界之大,却没有能容他的寸土。
以前他总觉得六界之内,他想藏哪就藏哪,她就是他的一切,只要有她,他就有了整个世界。现在,她抛弃了他,他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这世界,再没人像她那样爱他,他,也再不会爱任何人。
对于情根这东西。
以前是假断,而这次是真的。
木离子立于东殿大石上俯视整个天周山,半晌道:“世间之大,金仙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北华苦笑:“怕是只有冥界容得下我了罢。”
“她自杀,金仙无需自责。”
“是我杀了她,终究是我杀了她,我用刀在她心上狠狠插了一刀,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了,呵呵,是我杀了她……”
……
监狱内,春秋打发走所有人,独自朝监狱深处走去,整个空荡荡的监狱回响着轻轻的脚步声。许久之后,是水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慢慢潜入水中,发出细微的水波声,声音沿着狭窄的通道迅速撞在坚固的监狱石墙上,然后又被无情地弹开。最后,整个监狱都是动人的回声,像珠子落在玉制地板上发出来的声音,清脆动人。
潜入水中,春秋直往深处而去,那是星月湖心的最深处。水里的温度比水面低了许多,周围没有水草,没有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小鱼儿,总之什么都没有。在阳光无法照到的地方,他停下来,声音轻轻的,带着只有唤雨才能听到的温柔声音:“还好么?”
整个湖底都响着他个人的回声,自言自语。
“好久没和你说话了,我也好久没一次说这么多话。整个界,只有你是最懂我的,我所做的所有事你都知道,所以我在你面前也无需隐藏什么。五百年,给我五百年的时间,到时候天周门定是另外一番景象,它会比现在更强大,等我灭了妖魔两界……”
忽然一个空灵的声音传来:“五百年?你要我再等五百年?哈哈,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我定要将你斩于剑下。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快放了我爹,否则三师弟不会放过你的。”
春秋淡然一笑:“他?一百年了师姐,一百年了,你竟还惦记着他。我对你的好你没有看见。不过不要紧,他早将你忘了,哦师姐还不知道吧,他已经有心上人了。那女子极其貌美,比师姐更会在他身旁撒娇……”
“住口。你明知道我不会信你,还……”
春秋一口咬定地说:“你会。师姐大概从没见到过他抱过那个人吧?师姐来此静修,再外界如同失踪,他对此不闻不问。才短短十几年,我不知看到他抱了她多少次……”
“你若是有事求我就直说,反正我不会帮你,你若只是来气我的,那我说了我不信。我困了,掌门请回罢。”湖底传来几声慵懒的哈切声。
春秋微微一笑:“不瞒师姐,我此次少来确实有两件大事要做。寒冰胆被我派孽徒偷走,至今下落不明,不知师姐可有什么法子将它找出来?”顿了顿,补充道:“事关界的安危,近年来妖魔时刻想要引泣神出世,未免生灵涂炭,师姐帮帮我。”
“嗯……”那声音仿佛犹豫了几息,道:“寒冰胆乃无上致寒神物,一般修为之人将其携带在身上,全身散发出明显的寒意,很容易被发现。”
“她虽周身散发寒气,却并无寒冰胆在身……”
“那就有可能放在体内,但应该是具尸体。此方法几乎可以排除,因为没有人能将其放入体内还能存活,你所说的人不过是个命刻阴煞的可怜人罢了,除非……”声音断了,明显有所犹豫。
春秋忙问:“什么?”
“除非她是死人。第二件事是什么?”
春秋看了眼周围,漆黑一片,头顶上方闪着光亮,却没有一丝能投得下来,抬抬手,周围的水也不会有丝毫起伏的感觉。死气沉沉的,让人感觉极为不舒服。
“还有就是,我想帮师姐搬家,去一个比这稍微好点的地方。你也知道这并不安全,已经有人发现了这里。到了那里就不一样了,没有知道你去了那里,等五百年之后,我们再见。”
“你,哈哈,你在怕什么?怕我出来将你的丑事道出……”
地面开始剧烈颤动,慢慢裂开许多条纹,像干枯已久的稻田。慢慢的,裂缝变大,周围旋转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符文,一束光迅速迸开,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徐徐打开,春秋笑了笑,对着通道挥挥手,告别过去,告别他百年来噩梦的一半。
湖面,却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连丝波浪都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