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初,天空晴朗,只是见不到阳光。
有些昏暗的酒庐内,只有一个客人。
纤纤素手执起了酒杯,指尖染着丹蔻,丝毫看不出那是一双杀人取脑的手。
苏娘坐在她对面,亦是为自己斟了杯酒,却不饮。
傲因抿唇浅浅饮了一口,笑道:“好酒,妹妹果然是酿得天下最美味的酒。”
苏娘不语,只是伸手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沿摩挲着,静待傲因说接下来的话。
“怎么妹妹不喝?”傲因见苏娘虽然给自己斟了酒,但是却一口都没有饮。
“我三百年前就不喝自己酿的酒了。”苏娘毫不避忌地道。
傲因第一次听苏娘提及年岁,既然苏娘这么说,那么至少她也是个三百年的妖。普通人,是活不过百岁的,更妄论三百年?
但是,苏娘身上却没有一丝妖气。
或许,是三百年前在那可以酿造三界无妄酒的无妄山上有仙缘,所以去了她的妖气。至少,傲因是这样认为的。
“姐姐我此次来,是有事想要得妹妹一臂之力。”傲因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完,知道苏娘不会有任何表情,便继续道:“姐姐我想要拿走一瓶你的三界无妄酒,不知妹妹可舍得?”
苏娘微微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傲因,道:“你想给谁喝?”
傲因避开了苏娘的眼神,道:“给想要他遗忘一切的人喝。”
“遗忘了,未必就是他自己了。”苏娘突然将酒杯端了起来,却是放到了地上去。便见那一直躲在一旁的阿绯屁颠颠跑了过来,伸舌头舔了舔,而后大口大口喝着苏娘放在地上的酒。
听闻苏娘的话,傲因执着杯的手却是一颤,片刻后又为自己斟了杯酒。
“若是,我想给我自己喝呢?”傲因脸上那娇媚的表情逐渐散去,微垂的双目让她的脸有了寻日里没有的沉静,微启朱唇,却又缓缓闭上,不再言语。
苏娘叹了口气,却在开口前,傲因突然抬头,一双艳目如同利刃一边割向了后院门口!
苏娘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站那儿了。
便见闻人归衣衣衫不整地倚着酒庐通向后院的门框,一头乌黑的秀发有些凌乱,但丝毫不影响他柔美中带着英气的脸。只见闻人归衣揉着惺忪的双眼,看着酒庐内对坐着的两个女人,道:“苏娘,饿了。”
苏娘仍旧没有回头,就似没有闻人归衣这人似的。
但傲因却不能忽略,狡黠姣艳的笑容再次绽放,笑道:“妹妹什么时候在家里藏了这么个男人?”言罢,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睁开眼睛盯视着闻人归衣,道:“带着灵气的香味,多美的味道。”
闻人归衣被傲因看得浑身不舒服,直觉让他想要逃走,但住过来两天了,苏娘一直都没搭理过他,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苏娘,硬着头皮站在门框那儿没走。
似乎看出了苏娘和闻人归衣之间的嫌隙,傲因笑道:“妹妹若是不想让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还不简单么,姐姐我勉为其难帮你解决了好了。”
方才那个有一瞬间低沉阴郁的傲因似乎就这样消失了,现在的傲因,又回到了那个杀人食脑的五百年妖怪去了。
说完,傲因便突然之间从座位上消失了!而后下一瞬,却又骤然出现在了闻人归衣面前!
闻人归衣吓得两腿发软,连动都动不了!
在傲因的手伸向闻人归衣之前,苏娘淡淡开口,道:“如果不想出不了这酒庐,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动他。”
傲因挑眉,本也没有要真的杀了闻人归衣的意思,毕竟是住在苏娘这儿的男人,要杀也不会在苏娘面前杀。苏娘再不喜欢这人,能够同意他住下来,便也是不同的。
“不杀他倒是可以,只是不知道刚才姐姐我的那小小的要求,妹妹可答应?”
闻人归衣虽然害怕,但是听着这看起来明明比苏娘小好多的女子叫着苏娘“妹妹”,怎么还是觉得有些膈应。
“苏娘比你大多了,你怎么老是叫她妹妹?”闻人归衣睁着双小鹿似的好奇的眼看了看傲因,又看了看苏娘,还是觉得苏娘年纪更大一些。
傲因掩唇一笑,斜睨了眼苏娘,道:“小少爷,有时候看年龄可不是看脸的。”
闻人归衣感觉这傲因拦在自己面前,让自己有莫大的压力,双腿慢慢地慢慢地挪了开去,而后一溜烟儿跑到了苏娘身旁连忙拽了苏娘的袖子不撒手!
拽上苏娘袖子的一瞬间,闻人归衣觉得自己松了好大口气!
苏娘仍然没有搭理闻人归衣,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道:“傲因,你痴长五百年岁月,应当知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傲因皱眉,却并不生气,“早已料到这三界无妄酒不会那么容易就给我,不过我还会再来讨酒的。”
言罢,傲因拂袖缓缓而去,在萧瑟凄凉的街角留下清丽的背影。
闻人归衣仍然拽着苏娘的袖子,一直看着傲因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而后道:“苏娘苏娘,这人是谁?五百年?是个妖么?你认识妖怪啊!”
苏娘站起身来,伸手拂掉了闻人归衣抓着她袖子的手,而后转身走向后院。
“我哪里得罪了你?”闻人归衣突然喊道,声音颇有些尖锐而急促,“你对白大哥对乔焕大哥都挺好的,还有那个阿绯,你也对它挺好的,怎么就独独不待见我?自小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三姑六婆都说我长得俊美无比,我娘去世前还捧着我的脸说我就是天上神仙般似的人物,还有我爹那些……”
闻人归衣本来抱怨来着,没料到说着说着就开始自夸起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苏娘都已经走到了井边还听见他碎碎念的声音。
将提水的木桶放下了井,灌了大半桶水后再一点点提起来。
闻人归衣连忙上来帮忙,道:“打水干什么?”
苏娘没说话,只是避开了闻人归衣,只身提着水去了厨房。
早已感觉傲因走了,白刑天打开住着的柴房门走进了厨房,道:“她来,却没有动手就走了,所为何事?”
“她来寻我要三界无妄酒。”
白刑天双手渐渐捏紧,良久后,问道:“她身上只有天性,哪有执念,要来三界无妄酒做什么?”
“一百多年前我曾经遇到过一只饿鬼,生前作恶太多入了饿鬼道,喉咙细得一口水都要三炷香才能够流下去,样子被折磨得已经看不出生前模样了。”苏娘一边生火淘米做饭,一边对白刑天道:“不知哪里得来了我的消息,受着被神佛之气扼杀的痛苦入了我那时暂住的庵院,来向我求一壶三界无妄酒。”
“他想入轮回?”
苏娘抬头看了眼疑问的白刑天,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为自己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