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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楼观台二月初十古会

“天下第一福地”,是说楼观台的自然景观。古来就有“关中河山百二,以终南为最名;终南千峰耸翠,以楼观为最胜”的评述。道家也有“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福地”之说。楼观乃“洞天之首,福地之冠”。2005年,这里道观的监院任法融当选为全国道教协会的会长,更让楼观台蜚声道坛,名扬海内。

“老子天下第一”,是说楼观台的人文景观。这里是老子著讲道德经的地方,也是道教祖庭。

这里的古会,也因之不同凡常!

正会是农历二月初十。这是老子的忌日。民俗有此一说:“男死生日前,女死生日后”(老子诞辰为农历二月十五日),盖源于此。

传统会期三天,初九起会,十一结束。近年来,政通人和,“盛世多歌舞”,会期延长至六天,初六起会,十一结束。会期长了,“弹场”也就大了:请的大戏比以往多,来的游客比以往多,外地商贩比以往多,庙上布施也比以往多……过会期间,方圆五里范围内,到处有摊点,到处卖小吃,到处有戏台,到处人如潮!外县来的人翘指称赞:到底是老君爷说经的地方、道家的祖庭胜地,“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主会由楼观堡子主办,送纸活的有豆村、大庄寨、上省村、下省村、鹿马东庄、殿镇村、塔峪村、大玉村、楼观西巷、八家庄等。楼观会的规模大,送的纸活也有别乡间庙会,气度非凡,称冠一方。远远看去,纸制的亭、台、楼、阁,以及人物花鸟,几近实物般大小,仅是扛抬仪仗的队伍,竞有数百之众!观赏的人群,踏平了道旁的麦田,挤满了拐弯的什字路口。不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绝不敢近前观看,只能站在远处,享个眼福。

最热闹的地方要算送大蜡的场面。大蜡高约1.5米,直径约40公分,重逾百斤。上有数十个捻子,当年二月初十点燃,来年二月初十燃尽,终年长明,堪称楼观古会一奇。这是豆村的传统工艺,绝无仅有。大蜡周围饰有雕花,式样繁多,层次分明,造型精美;装在纸扎的八角亭内,由四个小伙抬着领头行进,旁有四人轮换接力。东楼村的锣鼓队前行开道,各村送纸活的仪仗队伍按到达时序依次行进。每村至少12杆纸活,饰有神话人物、古典戏曲故事等,色彩绚丽,神态细腻,栩栩如生。每一支祭祀队伍两侧,均有四个“马角”。他们手执大刀,神态半醉半醒,眼睛若睁若闭,东倒西歪地抡刀演武。人们见了,既怕伤着自己,又担心惹了神灵,便纷纷退让,保证祭祀队伍顺畅通行。方圆数里之内,表演杂技、马戏、歌舞、魔术的大帐篷比比皆是。除了日用百货之外,卖药材的、卖山货的、卖奇石的、卖古玩的、卖古书的、卖根雕的无奇不有,经营小吃野味、奇花异草、牲畜农具的摊点随处可见。说经台前则成了真正的人山人海,有的人走失了同伴大呼小叫,有的人钻进人群走不出去后悔不迭,有的人被挤得站也不是立也不是满头大汗不知所措,有的人虽然“挤”了一天,竟然还没走进说经台大门,只好长吁短叹抱憾而归。

没上说经台的人,便在宗圣宫内游玩。这是一处皇家宗庙的所在,处处充满了神奇,凝结着故事。数十通古碑,历经沧桑,仍巍巍然挺立,用自己负载的文字诉说着这方神奇的圣土曾经发生过的历历往事。三清殿虽然仅留遗址,但它残存的夯土、硕大的柱石,足以折射当年的宏伟、昔日的辉煌。最吸引人的,还是当年老子手植的银杏树。而今,这棵2500余年的古树,虽然已经仅以一圈皮壳支撑着苍老的躯体,但它那让人一见骇然的胸径,仍显愈老愈健、历久弥刚。它枝繁叶茂,鸦雀成群栖息;它“腹内空空”,远路进香的老太婆们便以土坯封“门”,于“树心”内安家寄宿。待到围观的人水泄不通时,便有一位村老讲述银杏树的传奇:1978年,当地人正在保护“劫后重生”的古银杏树。这时,从一辆军车上走下一位特意寻访这株古树的白发将军。当他问明缘由,知道了这棵树于“文革”中遭火烧枯萎,“文革”后又奇迹般出现勃勃生机的经历之后,又给大家讲述了一个因树发生的故事(也是他此行动因):1972年,周总理与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谈判国事,涉及中日历史上互有交往的话题。田中说,日中友好的标志之一,就是唐代鉴真和尚把日本的银杏树种传到了中国,如今,日本国就有一株胸围一米五的古银杏树。周总理说,日中交流,确系历史久远,但银杏树应是由鉴真和尚带到日本去的;中国的楼观台,就有周代老子亲手栽植的古银杏树,胸围三米!田中不信。我国外交部派专人带上日方随员专程来楼观察看。田中拜服,叹息自己孤陋寡闻!

“烧高香”,是逛会人的一大心愿。来楼观烧高香,是祖辈传下来的过会民俗,传承多年,因因相习,脉脉不断。楼观古会烧的香,既粗且高(每束香粗过胳膊高过人),全都产自楼观本地。

楼观台东边不到半里路的地方,有个“柏泥车”村。传说,古代制香是从柏树上取料,和成泥浆,尔后以模具成型制之。有一次,一伙吆着运送柏泥牛车的商人,行至楼观东侧时,牛止步不前,车在原地打转。商人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然寸步难进,纹丝未移。大伙认为是老君爷显灵,暗示着于此处制香最为吉利。于是,卸车安家,建起了制香作坊。果然,生意红火,财源广进。外地的制香商慕名来此居住经营者接二连三。日子久了,“柏泥车”便变成了村名;村子大了,便又衍生出一个“下柏泥车”村。

来楼观台烧香,不光要“争高”,而且要“抢头”。每年除夕夜,一到子时,楼观台要撞钟庆年。傍晚,人们便排队等候着烧“头炷香”。一般人,认为在子时内烧了香都算是“头炷”;讲究的人,则认为在撞钟的同时头一个烧香才算是真正的“头炷”。为这,他们往往长途跋涉,争先恐后,有的人甚至忍饥受冻或抱病登山,付出可谓大矣!初一听,似觉不值;细一想,为了表示虔诚,为了祈祷平安幸福,且系自觉自愿,又觉无可厚非。二月初十这天,还有不少人清早登台,抢烧头炷香。他们跪诉祷词时,比正月初一多了一项恳请老君爷显圣,盼望当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内容。

从柏泥车村登说经台,途经“问仙沟”。沟口向南,即是显灵山。唐代时,这里就出土过老子玉像。显灵山腰,是道教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当年出家修行的“吕祖洞”。此沟的名字,即来自华山的陈抟老祖携华阴县令拜访吕祖问路寻踪的故事。往上走,分别是牡丹亭、洞宾泉、饮牛潭、仙枣潭、瓮潭、钟吕弈棋石(汉钟离与吕洞宾)、五瀑飞虹、卧牛石、青牛岩、龙王庙、石楼观等人文和自然景观。进入其中,不时有泉水叮咚,不时有山花怒放,不时有飞瀑高挂,不时有鸟鸣翠谷,真正让人目不暇接,留连往返。年轻人,大多情侣相携,挚友同行,沿沟而上,拥抱自然,体味友爱去了!听道士介绍,800里秦岭之中,惟此一处山梁直通着秦岭峰巅,余皆中断。因而,才使楼观台钟灵毓秀,仙气充盈!要不,楼观古会怎有如此魅力,能让众多的村镇空巷多日,能让数十万人久聚不散!

既耐不了拥挤,又爬不上高山的老年人,便围在说经台的古碑之前,诵读金石,揣摹笔法,谈文论古。

其中多数人,集中在《大唐宗圣观记》、《天下第一福地》、《老君显见碑》等名碑之前,一人主读,众人目阅;一人主评,众人补充。其间,如果新来了一位饱读诗书、满腹经伦的“老夫子”,主读、主评之人便会主动让贤,悄然退后。角色转换的过程,不用语言,只用手势,丝毫不影响秩序和进度!

熟知楼观古今的老学究们,则径直来到启玄殿西侧,评赏宋代大书法家薛绍彭题留的几首咏楼观诗。其一:结草终南下,云蔓一径深。人穷文始迹,谁到伯阳心。古木含天理,清风快客襟。劳车行计促,空愧负长吟。其二:纷纷尘事日婴怀,一见南山眼渐开。好是晚云收拾尽,半天苍翠望中来。其三:常恨闲行少,匆匆忽解鞍。秋风尹家宅,更得暂盘桓。前两首,是薛绍彭自撰自书,后一首,由北宋大诗人王禹偁作诗,薛为之书。如今,这三块碑石均嵌存于启玄殿西山墙内。薛绍彭是名震海内的大书法家,与米芾齐名。米芾尝有诗云:“世言米薛或薛米,犹言弟兄与兄弟。”能让薛绍彭这样的文豪巨匠为之心动,足见楼观魅力!

接着,他们走下山,来到由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题写的《上善池》碑碑阴,观赏明代状元康海为楼观古会留下的一首诗作:“一登老子台,佳思忽万里。降观上善池,野坐亦可喜。同怀既靡愆,横飞安得止。东谷古仲雍,太微近平子。殷勤递璚章,磊落动幽思。黾勉事追逐,仓皇愧迂鄙。冲抱益以清,虚襟弥欲起。旭日鸣烦禽,春风发芳芷。中情何所撄,逖景何堪依。繄彼逍遥篇,惭尔柱下史。”全诗用草体书法写就。康海不愧为中国文学史上大明“前七子”之一,此作不仅诗意清新幽远,洋溢着对老庄的景仰,对楼观的赞美,而且书法出类拔萃,大有“大风起兮尘飞扬,笔端之上龙蛇舞”的恢宏淋漓。

读过了碑文,欣赏过了书法,若是有人发出“祖庭圣地,俯拾即宝”的赞叹,立即会有人“语惊四座”:“这些是楼观台可视可见之宝,还有更多珍藏在世人心中的无形无价之宝哩!”接着,他便屈指细数因了楼观才产生出的成语故事:

“紫气东来”,说的是尹喜在闻仙里(即古楼观)“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发现有“紫气东来”之兆,才亲赴函谷关迎老子来此著书说经。

“指鹿为马”,说的是秦二世胡亥来楼观拜谒老子墓,之后围猎,一臣射中一鹿,二世欲奖之,赵高为示淫威,指鹿为马,逼帝就范。二世遂赏射“马”之人。至今,其地仍以“鹿马村”取名。

“天道向贤”,说的是隋末时,楼观高道歧晖,看到炀帝暴虐,民心尽失,以为“天道将改”。又见李渊贤能,且与老子李耳同姓,曰:“天道向贤”。遂倾其观中资财,率道众80余人迎李氏大军于蒲关,终成大业,受封“金青光禄大夫”。随后,李渊又与老子归宗认祖,敕建宗圣观,欧阳询为此撰文书丹,记其盛况,述其因由。

“终南捷径”,其中有一说:李白怀才不遇时,来楼观寻访于此出家为女冠的大唐玉真公主。后被荐贤入朝为官,留下了“终南捷径”(楼观位于终南山中部,北有终南镇)的佳话。试想,如果不发生这个“成语故事”,中国文坛的历史上,将会失去一位诗仙!

“其乐如始”,说的是北宋初,苏轼与前商洛令章悖(字子厚)畅游楼观后,撰文刻石小记,文曰:“章子厚自长安来终南会轼,西还岐下,因同游南山。轼三年连三至此,然与子厚游,其乐如始至也!”

千年弹指间,古会今又盛。楼观古会上的游人,与当年东坡居士的感受“不同却同”:不同的是,先生“三年连三至此”,而这里的多数游人是“一生连年至此”;相同的是,沐浴在老子说经之地的人海当中,“其乐如始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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