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子,真的很简单,电脑一开,几个小游戏一装,这个世界就彻底安静了,你再也不用理会那些没完没了的呱噪和各式各样的诉求,就算他前一刻还喊着非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不要,也会马上把你当成非常要好的朋友。
可惜这不是前世,而除了电脑之外,萧忘怀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讨厌自己的小朋友做朋友的方法。对付那些被萧苦所指使的孩子之所以能做到某种程度的游刃有余,完全是因为提前考量的结果。
已经不能把希望报于那个姿色动人保养得体的妇人的同情心泛滥到她婆婆那种地步了,她显然拿自己的儿子没辙,根本强迫不了他。
太大的失误了,一切都会功亏一篑,一旦妇人坚持的耐心被哭闹所耗尽,这场与萧苦之间交易还没有真正开始就要划上句号了。
萧忘怀绞尽脑计让一个没有是非观念的孩子喜欢自己的方法,他越是想冷静下来,耳边那纷杂的声音却越是响亮,刘重业的哭声,贵妇人的劝解声,中年人的鼻息声,商人的叫卖声,手艺人的吆喝声,无一不充斥着他的脑海。
“卖风筝拉,卖风筝拉,燕子,鹌鹑,鲤鱼,猫狗都有。”
萧忘怀从破旧的论语上撕了一下纸张下来,重复了一次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事情,一只纸飞机。
这个世界上没有飞机,应该没有纸飞机这种事物,为了提高吸引力,萧忘怀没有选择最普通的折法,而是复杂的折法,回想着前世在微信朋友圈看到的最全纸飞机折法,过程虽然并不顺利,但是最终还是完成了前世也才折过几次的回旋机。
刘重业看着那变形的纸张在空中飞翔的时候,终于被勾起了兴致,停止了哭闹,当纸飞机在一个调头回转飞回来的时候,他更是直接跑到纸飞机落地的地方捡起纸飞机小跑道萧忘怀面前,完全忘记了刚才所说的讨厌,很有礼貌的问道:“哥哥,可以给我玩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小刘重业欢快的照着葫芦画瓢扔起了纸飞机。
萧忘怀放下心头大石,只要刘重业不抵触自己,那么一切还有希望。
贵为知府夫人的妇人看着将失去小伙伴的烦恼抛之脑后的儿子会心一笑,亲切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妇人的笑容很是亲切纯真,让人如沐春风,嗓音极为动听,细腻婉转,纯净透明。
萧忘怀却在她的眼神中发现一丝不同寻常。这种温和之中隐藏着戒备的眼神萧忘怀见识过太多次了。
那些精神病院里的医生对着精神病人时就是这种眼神,一方面要尽量保持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以免刺激到精神病人,另一方面又要随时警惕着精神病人毫无征兆的暴起发难。
这个妇人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这一切没有道理,如果说审视的话,名为张远的江湖人物已经做过工作了,她下车之时表现并非如此,在刘重业哭喊着说讨厌自己的时候,她还略带歉意的朝自己摇了摇头。
只是瞬间,萧忘怀便明白了妇人转变的根由。
萧苦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获得的情报显示刘知府全家对刘重业虽极为宠溺,但在教养一事上却没有半点妥协,这一点从刘重业刚才讨要自己的纸飞机时的态度就已经证实,这种高官家庭对于选择家中伴读的书童肯定有许多考量,书童的心性绝对包含其中。
自己在情急之下取悦于刘重业的行为在拉近与刘重业距离的同时也让这位妇人产生了戒心,自己的动机与目的太明显了,简直是赤裸裸的刻意讨好刘重业以期当他的书童,这样一个别有用心的孩子让人心生厌恶都有可能,何况一丝戒备之心。
再者自己前一刻为了让他们面前表现自己的求学上进之心而将半部破书视为珍宝,小心收藏,现在却毫不犹豫的撕下其中一页作为玩耍之物,前后矛盾之处很是突兀。
错已铸成,无可挽回。
萧忘怀一狠心改变原本计划,毕恭毕敬道:“回夫人的话,我已经七岁了,比小公子要大上两岁,其实我知道夫人您是谁。”
萧忘怀在赌博,彻底坦诚自己的意图,能否让这位妇人有所改观。
妇人眉头轻皱:“七岁了啊,年纪有点大了啊,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些年该是吃了不少苦吧,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我认得这辆马车,我在您府外看见过。”
“你去我府上干什么?”
“我听爹爹讲过毛遂自荐的故事,我想自荐做夫人家的书童。”
“你怎么知道我家缺个书童。”
“李五常在赌坊里与人对赌赢了千两黄金的事情整个鹿邑县都传开了,所以夫人格外开恩毁了他儿子卖身的死契让他带儿子回家的事情我也知晓。”
“那你怎么没有进去。”
“我有点害怕。”萧忘怀故作惶恐。
妇人闻言轻笑道:“那现在怎么不害怕了。”
“因为夫人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妇人掩嘴再笑道:“你想象中的我又是怎么一副样子。”
“我说不上来,总之不是您这副样子。”
妇人微笑着不再言语,将温柔的目光投向玩耍着那件简单而精致的玩具的儿子,直至孩童的额角渗出汗滴后才道:“老张,给这孩子点银两。”
萧忘怀明白妇人口中的银两蕴含的意味,这是温柔拒绝的表态,或许还夹杂着几分同情,总之他彻底搞砸了。
萧忘怀不能就此放弃,虽然他已经在这条街上跪了七天,但是他并不想朝这个妇人下跪,之前的下跪并不针对任何人,只是一种卖身为奴惯有的形式,并不会让他产生羞辱感,而如果对着这个妇人下跪的话,那就是再真切不过的耻辱。
但是还能有什么办法来展现一个无助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在面对绝望时候的行为呢。
双膝着地的时候,萧忘怀咬破嘴唇的同时也发下了在不下跪的誓言:“夫人,求求您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一试吧,如果试了一段时间您还是不满意的话,您可以不要我。”
妇人朝张远比了个手势,扶起跪倒在地的萧忘怀,柔声道:“对不起,孩子,你不合适。”
当转身而去的妇人掀开车厢的帘布的时候,萧忘怀明白无论自己再说些什么和做些什么也都是无济于事了,整整一个月的筹划和让自己耿耿于怀的耻辱所换来的只是那几块紧紧握在掌间的碎银。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线响起:“这是什么意思,卖身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