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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参加完省建设厅举办的“公民道德实施纲要”演讲比赛之后,杨虎娃又和代表团的其他成员一道,在省城几处著名的旅游景点游玩了一番,便乘火车返回到榆河这座城市里,结束了他此次长达半个月之久的愉快旅程。

出了火车站,虎娃觉得这个熟悉的城市突然间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有点陌生起来,到处感觉灰塌塌的一片,没有一点生机勃勃的景象,街道上、马路边树叶飞舞灰尘乱扬。昔日宽敞的大街,仿佛一时间也变得窄了许多似的。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根本没有以往他记忆中的稠密。落在洋灰电线杆上被炭烟熏得黑不溜秋的麻雀,在这灰冷苍白的冬天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使得这个寒风飕飕中的城市变得更加的凄凉。只有你唠唠我唠唠那熟悉的土语乡音听起来,才让他感到特别亲切和激动。

其实并不是可爱的榆河城变了模样,而是杨虎娃的视野随着这次远行而变得开阔起来。相信凡是久居大城市的人们,一旦回到久违别离的小地方后,大概都会在心理上或多或少有这种生疏的情绪和惊讶的感叹。

是啊,和著名的大都市省会相比较,榆河毫无疑问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省城在过去的历史上就早已是闻名遐迩的中国四大古都之一,在改革开放后的今天,又成为西部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不要说其悠久的历史和绚丽灿烂的文化遗产了,就它那非凡的气势和古老的文化及北方城市独特的秀丽风光,就足以让你品味到那与众不同的深刻内涵来。

杨虎娃回到单位以后,已是华灯初上的傍晚时分了。同事们都早已下班回家去了,整座楼里黑灯瞎火冷冷清清鸦雀无声,只有门房的钱老头这会儿正忙着在电炉子上炒菜做饭,热气弥漫了他的整个房间。

见杨虎娃回来,钱老头便走到门口对他说:“虎娃你回来了,你走后这段时间有好几个人跑到单位寻你哩,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大个子老汉,说跟你是绥德老乡,三天两头查问你回来没有,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哩。”“知道了。”虎娃一边应承着钱老头一边在脑中搜寻着这个找他的人。杨虎娃把行李放到办公室以后,他忽然一下子猜到了这个三天两头找他的人十有八九是老朱。既然是大背头老朱找他,那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这个老东西一天起来钻神套入古庙,吹牛吹得连马也攒不上,使得虎娃一贯对这个不走正行的老乡非常反感。不过让杨虎娃感到有点奇怪的是,以前这个神通广大的老汉则是有事也不可能找他去办,为何这段时间竟然三番五次地跑到单位寻他,说明这其中还是有一定的问题哩。可是那又会是什么问题呢?会不会是他们家里出了啥事情?杨虎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不顾长途旅程的疲劳,决定立马坐车到南桥花园那边问一下老朱,然后再顺便约乔润润出来吃个饭,给她一个突然回来的惊喜。

正当杨虎娃准备动身过南桥时,他那个老乡这时候却笑眯眯地一闪身从外面进来了。要是在平时,虎娃还不一定接待这个二大流老汉,可是这会儿他正想着这个人哩,这个人就恰到好处出现在他的面前。真是应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句老话儿。杨虎娃就像迎接稀罕客人一样,给老朱倒水递烟,热情地招待着他的这个老乡。

“哎呀呀,虎娃,”老朱一脸感叹地对杨虎娃说,“闪得我不知跑了多少回,今黑夜总算把你给捉住了。”

“怎价,有什么要紧事哩?”虎娃问这个曾经给自己当过包工头的老汉。

“我倒没什么事,只是受人之托,受人之托。”老朱幽默地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杨虎娃说道,“前一向我在南桥花园跟前,正巧碰上了王月红。她的脸色蜡白十分难看,好像刚患过什么大病似的软得连走路都东摇西摆。我想大概跟她这回跌了花案事离婚有很大的关系哩。”

“月红离婚了?”虎娃一脸惊奇地从椅子上紧张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问老朱道,“她出了什么花案事?”

“什么花案?难道这么大的事情铺天盖地传得到处都是,润润就没给你在电话里说过这事?”老朱问虎娃。

“也许润润还不知道这事情哩,她从来没给我提起有关月红的长长短短。”

“哎呀把那好驴不下的江维汉,大天白日竟然给钻到月红的窑里欺负这娃娃哩,没想到让月红的男人陈少军当场逮了个正着。”老朱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听说这事让少军一直给闹到省委书记跟前,最后把狗日的江维汉的乌纱帽给摘的掉了。”说到最后,老朱两只眼瞪得就像灯泡似的,显然他现在都为这件曾经轰动榆河城的花案事件而惊得倒吸冷气。

“王八羔子狗娘养的。”杨虎娃听完老朱的话愤怒地两眼直冒火星子,他不能自控地用拳头在办公桌上狠劲地砸了一下,然后接着问老朱,“那月红现在在哪里?”

“那天她让我无论如何把这封信亲自交到你的手中,说她要到外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呀,恐怕一时半会等不到你从省城回来,我怕月红有什么重要事情给你安顿哩,就天天过来寻你,人家单位上的人都说你不在。”老朱说着一脸激动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这下好了,我终于把月红托付给我的这件事给你亲手作了交代。虎娃你要是有空的话,完了过我那儿转来,你知道我那边还有一河滩的事情等我去料理。虽说生意挣不了几个钱,可整天忙得一塌糊涂丝毫离不开个人手。”老朱说完和杨虎娃友好地握了握手,然后向他告辞。杨虎娃第一次把这个老乡一直送到大门外边,看着他消失在灯火闪烁的东关街的行人当中。

送走老朱,杨虎娃匆匆忙忙地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给王月红打手机,令他兴奋的是手机竟然很快就通了,可是接手机的人却是贺燕子。还没等虎娃开口问话,燕子就痛哭流涕地给他叙说了他走之后发生在陈家的所有事情。她还告诉虎娃:“月红姐走时只留下一张字条说她到外地去了,并没有告诉具体的地址在哪里,而且所有的东西包括手机钱物都没有拿,至今我给保管着。”

和燕子通完电话以后,突然有一种可怕的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似乎预感到了以下将要发生的事情是什么。回到办公室里,他一边默默地流着眼泪,一边抖着双手打开王月红写给他的信件。跳入他眼帘的是月红和着点点泪水写下的那亲切而熟悉的笔迹——

虎娃,我亲爱的弟弟,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下,给你写下这最后的绝笔文字的。记得初来榆河不久,江家来了一位很有学问的教授找江维汉办事,凑巧那天下午他外出不在,这个教授便在等待中和我闲聊起来。他对我说:‘人原本就是从苦难中来再到苦难中去。一个新生儿从娘胎出世的第一反应,便是哇哇号哭几声,这响亮的啼哭声向世界说明了一个深刻的道理:那就是他(她)到这个滚滚红尘中,接受苦难人生的洗礼来了。’当时我听了这番话感到有点失笑和不解。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上五彩缤纷欢声笑语,怎就说是受苦受难来呢?分明是享受人生的快乐来了。

可是通过我在榆河生活的这几年,我才深深地领悟到那位教授这段话的真正深刻内涵是什么。

是啊,人活在这彩色的世界里,值得爱的东西确实很多,然而那可怕的阴暗面也实不少哪!人心太复杂、人心太恶毒、人生太坎坷,有些事情简直让你无法去面对,更无法忍受那可怕的后果。总而言之,你的一颗滚烫的心将整个地被现实生活中突然出现的风雨冰雹所击倒,让你从此永远地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亲爱的虎娃,当我就要走向另一个世界之时,我除了对不起白白养活了我二十几年的父母亲外,在这个红尘人间丢弃不下的人就只有你了——我亲爱的弟弟,虽然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和你相亲相爱了。(其实你不知道,我清白的身子在两年前就被狗杂种江维汉给玷污了,这也正是我以前常常回避你爱的原因所在)但是没有办法,我就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这个人哩。那么就让我们共同盼望美好的来生吧!

虎娃,在我走之前,我愿意千万次地向上帝请求向神灵祈祷:让你在这一生中没有苦痛灾难,过好幸福快乐的每一天。

别了,亲爱的人儿,愿你和润润终生相伴美满幸福。别了,我曾经的同窗好友!别了,我心中的王子!假如这天地间真有鬼神这么一说,假如人死后真的还能投胎转世的话,那么我会心甘情愿再重新回到你的身旁,陪你个斗转星移地老天荒。让我们共同企盼这激动人心的那一天的到来吧!

一个时时牵挂你的女人:王月红绝笔

看完月红留给他的这封绝笔信函之后,杨虎娃一时感到自己好像失去了知觉似的。

“晚了晚了。”他不断地痛苦地叫着,“月红呀,你千不该万不该这样做呀,你真是好糊涂哪!”虎娃一边哭着一边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倒在床上不断地打着滚儿。

这时候,对面楼上不知道谁家的音箱里正播放着《两只蝴蝶》。只听庞龙那柔柔动听的声音唱道:“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边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就不会有天黑……”

这歌声透过打开的窗口飞进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扎在杨虎娃的心上一样,让他听着几乎痛苦地昏死过去。

“公平的上帝啊,你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世界竟如此残忍、如此险恶!”杨虎娃跑到窗口,面对漆黑一片的夜空大声吼叫着、质问着。他现在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这份工作是那可怜的人儿用青春和生命换来的。可恨他现在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既然是这样,那他现在还有什么脸再将这份寒碜的工作干下去呢!

折腾了大半夜之后,杨虎娃终于作出一个痛苦而理智的抉择,快速离开榆河这个令他伤心痛苦的城市。因为在这里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要到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去,最好是天涯海角,在那里说不定还能碰到从天堂里走来和他相会的米脂姑娘王月红呢!

于是,杨虎娃连夜给建设局的领导写下一封辞职报告后,又麻利地将自己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和衣躺在床上等待黎明的到来。他想明天一早把单位的手续给交清后就离开这座让他伤感的城市。

两天后,当乔润润从她那局长爸爸的口中得知杨虎娃突然辞职远走的消息后,这个对虎娃痴情一片的榆河姑娘哭鼻流水茶饭不思。她对她的父母说:“榆河这鬼地方有好多人太世俗了,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忍无可忍。”润润同时还扬言说,她也要辞职下海到沿海城市中去拼搏一番呢。尽管她的父母再三挽留,一个月后乔润润还是独自去了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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