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如此。
我一步步地靠近那人影。冷清，孤寂，荒凉等等这些词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似乎这并不足以表达此刻他给我的感觉。仿若那时的少年依旧历历在目，如此一想，我停了下来立在那儿，不再前进。几步之遥，如同隔着一堵墙，无法跨越。突然之间，我感到一阵荒凉，听着耳边依稀传来竹子的拍打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阿月，你可真够乖巧的。”周之诺并没有回过身，只是站在那儿，声音沙哑，内里夹杂着那丝丝的嘲讽。那背影后藏着我无法触碰的心思，我淡淡地勾起了嘴角那特有的弧度，并不吭声。
“朕还真猜不到阿月如此琢磨人心。”
“阿月不懂。”我敛起了心思，小心的回应着他。
他眉间恰到好处的微笑凝固冻结，瞳孔里晕着冷意：“不懂，朕看这皇宫之中缺的是懂事的人。”
我悄悄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人，当年那眉眼如水淡定温柔的少年，如今却变成了作风狠厉的男子，一步一步，踏着无数人的血泪和尸体成就了今天。
“阿月，不敢。”他一步步地迫近，直到近在眼前，头轻轻地靠在我耳边低声呢喃着：“想离宫？”
一听到他的话，我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流转，指尖不紧不松的拢紧，片刻轻轻地笑了出来：“皇上，阿月不过是个小人物。如何能猜测主子的心思。”
周之诺笑了起来，带着妖娆，丹凤眼拉的细长，整个人显得慵懒：“小人物，桐城派的二小姐，果然厉害。不说朕的刘贵妃，沐家大小姐都向朕讨了你过去。可见姐妹情深。成王府，可不是好惹的。”
沐花，是你。
我故作镇定，隔着他的视线冷冷地说：“阿月惶恐，能得如此厚爱。”
他忽然收敛了笑意，用着一种不可言语的神情睨着我：“可惜了，这如此好的机会，就白白断送在阿月的口中。”
怎么能不听出他话语中的暗示呢？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
“不？”他的眼眸拉的细长，好看的眉眼非常温和，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腕，白瓷一样的肌肤上露出淡色的筋脉。不难看出此刻的他，是极其愤怒的。我咳嗽了两声，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更加紧致的束缚。“记住你的身份。”
“是，阿月一直都知道。”我点了点头。手腕依旧收拢在他的手掌之中，不是不疼痛，只是不能表现出来。“皇上，还有其他吩咐吗？”
“阿月如此精明，如何不知朕想如何呢？”他放开了我的手，侧过了脸，往前走了几步。
“阿月清楚。”
“清楚就好。跪安吧。”我静静地退了下去，走在那来时的路上，苍凉无奈的感觉充斥着全身，要想逃离皇宫，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
恰好今日是个圆月，我无意回到那寝室之中，不知不觉地沿着小路走了过去，宿雾宫这三个字投入眼帘，我愣住了，那儿传出了女子的唱曲声，婉转柔绵，却又夹杂着那凄凉语句。门是关着的，上了锁。我轻轻地撩起了那锁，一阵锈铁的味道迎面扑来，可见这座宫宇已是荒凉已久。
那为什么？会出现女人的声音呢？我环着那宫宇走了一圈，终究在那不起眼的角落中发现有一个狗洞，可容纳一个人进出。不过那墙边早已长出了那丈把高的杂草，所以比较难发现。这皇宫之中，可从不养狗的！我死死地盯着那洞，最后还是曲着身子，钻了进去。我按捺着心思，却还是惊愕了一番。
没有杂草横生的景象，也没有骄横的装饰，那竹竿上晾着的轻纱随着寒风，悄然起舞。这仿若梦境般，朦胧但又沉醉于此地。比起刘伶的院室，这里更胜一筹。这儿不大，除开那些轻纱之外，旁边还有一座楼宇，可能是经历多年风雨的缘故，外围的木栏处显得有些陈旧。我轻轻地拨开那层层轻纱，距离那声音越近，心也跳得越快。女子的唱曲声从不停段，似乎就在那轻纱深处侯着。
“你是谁？”那唱曲声顿时听了下来，我停住了脚步，耳边依稀听到那不远处飘来的男子声音。确实，透着皎洁的月光，轻纱显出了男子单薄的身影。
“你不是这皇宫中的人。”拨开最后的那轻纱，男子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前，清瘦如饥。那儿围着一张石桌，只是不见凳子。男子静静地坐在那桌面上，享受着那月光的熏染。我瞄了瞄他，很快又低了头，手背放在身后，指尖轻轻地捏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眼前的这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像皇宫之中的人。
“哈哈，小丫头，还听精的。”啪的一声干脆的落地声，我抬起了头，这才发现，他的右脚是跛的，走起路来却是一响一响的。“进来吧。”
瞧着他那身影的不断远去，我咬牙快步跟了上去。微弱的灯光乍时照亮了整间小舍，果然，两眼望去，那里只处着一张青木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厨房也具备。
“这是我母妃生前的地方。”母妃？这两个字霎时让我傻了眼。如此说来，他，是王爷？待到回过神，一杯茶水早已摆在眼前。
“喝吧，这可是上好的龙井。”他笑了笑，那满满的胡渣子遮盖住笑容，但依旧能听到他笑声中含着丝丝的落寞。透着光线，我察觉到他身上的衣物与那竹竿上晾着得轻纱颜色相仿，不由地叹了叹气：这大概是一个被争夺战争之中的牺牲品吧。
“你叹什么气？”
“奴婢有罪，恐怕又要折罚了。”我瞧着他那模样，心中升起了捉弄的念头。
“说来听听？”他又往茶杯中冲着次水。
“这不，有眼不识泰山。未曾见识到王爷，此乃奴婢之过。”我喝着那茶，口中慢慢品尝着那茶水的浓郁。
“王爷？是指我吗？”他的指尖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柄，嘲讽地呢喃着这几个字。“我不是你口中的王爷。”
我揉了揉额头，轻轻地笑着：“不是王爷，那便是采花贼了。可这皇宫的墙如此厚！”
他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我叫杜子魏。你叫我杜大哥就可以了。什么奴婢的，以后别如此低下”我定定地看着他，并不反驳，也不点明为什么刚刚他口中的母妃是什么回事。指尖怀着节奏敲打着桌面，站了起来。
“我叫春花。”我微笑着答应着，脚步却迈了出去。如此的一个美境到底需要牺牲多少？才能保存下来呢？
“春花？”杜子魏想了想，眼中的那个丫头有着明亮的眼睛，却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他感到异常奇怪。
“是的，春花。春天开放的花朵。”屋外的轻纱依旧，我沿着来时的那个洞，钻了回去，不再留意身后的情景。
杜子魏，杜子魏，这往日的威武将军，竟是如此度日？周之诺，真不知道你的心是有多恨？又或者有多好？
如此一想，我的步子缓了下来，平静地走着，乌黑的发丝拂过脸颊，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原来如此。
天才刚刚亮起，寝室外却是热闹声一片，当然不乏有些酸酸的语气。我打开门时，仿若看到那些人眼中浓浓的打量。
“这位是奉茶春花吧。”这才发现，门的那旁早已立着一位嬷嬷，涂抹着浓厚的胭脂立在那儿，神情带着些许严肃。
“姑姑是？”我满怀疑惑地问着。
“奉贵妃娘娘之命，奉茶女婢春花近日习熟宫中规矩。”嬷嬷的一句一字，散发着威严。此时那门外的宫女早已散去大半。
我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喳。”
如此的迫不及待？刘伶，怕的究竟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