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皓然,只欠一眉宽窄便得圆满。
次日便是仲秋。
昨日画音着福管家请济衍、王准过府,济衍早早就到了,就着食案津津有味的嚼着点心,王准还迟迟不见。
“想必是请不到红不男,自己也不好意思来了。”画音笑道。
“谁说的,”话音未落,王准扛着个五花大绑堵了口舌的人,大步流星上了风楼,走到画音近前俯身将那人朝地上一扔,“人我带来了,桂花酿呢?”
“福叔,取桂花酿来。”画音道。
地上那人如上了岸的鱼一般气鼓鼓的边翻白眼边挣扎。
王准抽出佩剑,将那人身上的绳子割断,那人两三下挣开绳子,掏出嘴里的布片,张口就骂。
王准也不生气,接过福管家送来的桂花酿给自己斟上,乐呵呵的听着——因篇幅有限,此处省略四千九百一十二个字,主要内容概括为问候王准的诸代前辈及其配偶。
我仔细打量着:那人一身红装猎猎,将敞出领口的修长脖颈映衬的分外皎洁,一张阴柔俊脸雌雄莫辩。许是情绪激动的缘故,那流云拂月似的眉头眼角竟浮现出一丝狠戾的杀气。
凉意骤起,我打了个寒噤。
“他是谁?”我朝画命身旁挪了挪问道。
“你请红不男来作甚?”画命问画音,其实是在回答我的问题。
“请裁缝来还能做什么。”画音低声道,说罢起身迎上,扶起红不男。
“不是正月里才讹了他十套内衫、十件外袍?”画命问。
画音不答,接过王准手里的酒壶,毕恭毕敬将红不男面前的酒觞斟满,笑盈盈道:“红公子息怒,是在下让王将军务必请红公子过府一聚的。”
王准与红不男是发小,关系自然极好,不然也开不起这样的玩笑。
“公子,有人借宿。”福管家道。
“安排客人住下,问客人是否愿意,可来风楼一聚。”画音道。
“是。”
“如此饮食寝浴一应周全,还亲自陪酒陪聊陪风月,这般好客的跟有瘾似的,怎的不开个客栈?”我纳闷道。
“开得有,”画命暗声道,“在洛城。”
红不男继而没好气道:“音公子又惦记上了我家什么物件,直说吧,不然我怕得很。”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红不男这么讲,便是拐着弯的骂画音是贼了。
画音一脸坦然道:“好,那画某就直说了,画某想要天衣阁的菡萏织。”
“菡萏织的袍子不是送过你一件,那料子结实的很,十年八年都穿不破,暂且不用惦记了。”红不男一巴掌拍在食案上,觞里的桂花酿溅出了小半。
“我是为一位知己求的,红老板开个价吧。”画音道。
菡萏织产自东土南莅的慓国,是当地人用莲茎里抽出的细丝织成的布料,布面滑柔清透,水污不侵,折五千亩荷塘方出一匹。因莲是圣物,菡萏织在慓国也只用于供奉佛祖,便是皇室也不许穿着,更不许通关买卖。红不男家经营的天衣阁也是费劲心思打通关节才弄到一匹来震招牌。
红不男眼珠一转道:“我那菡萏织,可不是钱就买得到的。”
“红老板要什么?”画音问。
红不男一指横在画音身侧那把通体乌黑的长琴道:“拿它换如何?”
画音一愣,谦然道:“换倒是无妨,可这琴不过是寻常货色,实不堪与菡萏织相衡。红老板不如另选一物。”
“琴好或不好根本都无妨,单凭你画音的名头,其价便可连城,比我那菡萏织倒也不差。莫非音公子舍不得了?”红不男道——这琴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前些时日画音因为失了这琴便绝食数日,差点连命都不要了他却是知道的。菡萏织再贵重也不过是衣料,他料定画音舍不得为此拼上自己珍如性命的琴。
“是有些舍不得。”画音道。
听画音说舍不得拿琴换菡萏织,红不男满脸得意,握过案上的酒觞引颈便饮。
半晌,画音才狠下了决心,道:“罢了,王将军,劳烦你再将红老板制住,我这就修书一封送去天衣阁,叫他们拿菡萏织来赎人。”
红不男把刚喝下的酒尽数喷在一直埋头苦吃的济衍头上,咳得说不出话来,是怒是怨的看着画音。
我顿感内疚不已——不过是为了给我身衣裳,画音这翩翩公子竟狼狈了王准这堂堂将军,做起绑票的勾当来了。
“既然音公子喜欢,与他便是。”一人道。
众人回转身来,见那昂扬青年不知何时上了风楼。
看着眼熟。
好像是……
龙七!
借宿的人是龙七?
“原来是龙公子,失迎了。”画音道。
“无妨。”龙七道。
不等画音让,龙七径自坐下,红不男从一旁的矮柜里取了只未用过的酒觞摆在他面前。
许是龙七身上的昂扬气势太过慑人,一时席间竟无话。
噗通。
噗通。
我一惊而起,四下寻找着。
“又是那心跳声。”我朝画命道。
“裘先生请?”福管家领了一名瘦小中年男子上了风楼——却是昨晚在市集上那人。
“这位是方才来借宿的裘先生。”福管家向画音道。
“原来借宿的人不是龙公子。”画音道。
“不是,”龙七摇头道,“他被人掳的时候我刚好瞧见,便跟着来了。”龙七用下巴指了下红不男
红不男脸一红,低声道:“公子见笑了。”
福管家又向那裘先生,“这是我家音公子,命公子。”
“老朽裘镇山,见过主人家。”猥琐男子道。
噗通。
噗通。
“这人甚是奇怪,又不下雨,拿伞作甚?”见皓月当空,裘镇山怀中却抱着一柄白伞,王准好奇道。
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男子怀中。
“瞧几位公子都是有见识的人,不如帮老朽瞧瞧这伞吧。”裘镇山道。
不过是一柄白中泛黄的旧伞,伞面还破了半尺多长一条口子。
“不过是一柄破伞,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王准道。
济衍也抬起头来瞧了瞧,没瞧出什么蹊跷,又低下头去埋脸苦吃。
“此时天晴,自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待雨落时,这伞上便会出现画面来。”裘镇山道。
“这伞莫非是传闻中的‘知雨白’?”龙七问。
“正是。”裘镇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