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容若《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看到叶晴的反应,那男子也吓了一跳,惊异地说道:
“小染,我、我是阿贤呀!”
“阿贤?”叶晴沉思着,却想不起在这林府何时曾听说过这个名字,‘阿贤’?!还弹弦子嘞。
见叶晴发愣,那男子更加惊慌了,急匆匆跑到侍女身边,慌忙问道:
“不是说只是着了凉吗?不是请了大夫看过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侍女在一旁支支吾吾着不敢答话,那男子又急匆匆跑到叶晴身边,焦急地询问道:“小染,我是楚贤,你好好看看我,记起来没有?”
叶晴依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傻呆呆望着楚贤。
“贤哥哥,姐姐落水后一直就是这样昏昏沉沉的,你别着急。”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叶晴和楚贤身后响起。
贤哥哥?!叶晴纳着闷,回头张望。
一个女孩子向他们走来,看上去这女孩也就十几岁,身材高挑而匀称,脸上却是一团孩气。
女孩笑嘻嘻地走到叶晴身旁,稚嫩地对叶晴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表哥的模样都忘了?”
叶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林家大小姐竟然还有个表哥?!叶晴暗自埋怨我自己没提前打探好林莫染的这些个亲戚们,这不,出岔子了不是?!
叶晴赶忙装出一副瞬间恢复了记忆的样子,亲切地对楚贤微笑着说:
“表、表兄啊,我这几日神思恍惚、昏昏沉沉的,表兄见谅啊。”
谁知这男子更加惊异了,瞪着眼睛,盯着叶晴,急忙忙说道:“小染,你叫我什么?”
叶晴被问得张口结舌,叫你什么?!表兄啊?不是说是表哥么?我去,我怎么知道这林莫染叫自家的表哥什么。
叶晴冲楚贤礼貌地微笑着,凑到侍女身旁,低声说道:“青梅,我之前都叫他什么?”
青梅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副古怪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了,轻声对叶晴回禀道:“大小姐一贯称呼大公子‘阿贤’呀,大小姐怎的这也记不起来了?”
“哦,对对。”叶晴笑道,“这两日吃的药太多了,脑袋不清楚,阿贤,你怎么来了?”
楚贤这才长舒一口气,开心地对叶晴笑道:“听我娘说你出事了,我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现在见你好好的,我终于能放心了。”
好好的?!呵呵,你若是知道林莫染早已死了,身体内装了另一个魂魄,还不背过气去。叶晴心里嘀咕着。忽然瞥见在一旁沉默着的女孩冷冷地望着自己,叶晴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怎么觉得刚才那女孩的眼神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杀气?叶晴想着应该是自己多心了,转头继续微笑着应付楚贤。
“是呀,我现在好多了,多谢表……阿贤,你的关心。”叶晴尴尬地微笑着,恨不得找个机会赶忙溜之大吉。
恰好,映雪来唤叶晴回房间喝药,叶晴赶忙说道:“阿贤,我要回去喝药了,夜已深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说着,把楚贤凉在一边,匆匆踱步回房。
到了自己房间,叶晴把青梅单独叫道身边,悄悄说道:“你也知道,自从我溺水以后,神志不清,原来的很多事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你是我最信任的婢女,你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是,奴婢不敢欺瞒大小姐。”青梅恭敬地说道。
“这个楚贤,和我是什么关系?”从楚贤话语间,还有那紧张慌乱的神态,叶晴敏感地觉察出这两人的关系并不寻常,可见他们绝非一般的表兄妹的情谊。这种事,大概也只能从林莫染的贴身侍女身上问出来了,于是叶晴才屏退了旁人,只留下青梅,单独盘问她。
“这……”青梅显得有些羞涩,支支吾吾地说着,“奴婢……不好说啊。”
“别怕,你是我的侍女,我又不会吃了你。”叶晴浅笑着说。
“大小姐和大公子……那个,哎,大公子倾慕大小姐,大小姐和大公子也是两情相悦,只是……只是……”青梅很紧张,结结巴巴地说。
“这么说我和他结了娃娃亲?”叶晴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不是吧?!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古怪的世界、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小姐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莫名其妙地嫁给一个傻乎乎的书呆子?
想到这,叶晴急了,抓着青梅的肩,使劲摇着:“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啊!”
“没、没结亲。”青梅被摇得头晕,却不敢怠慢,赶忙说道。
听到这话,叶晴的心才踏实了一些,谁知青梅又说道:
“只是这事老爷并不知道……”
“什么?!”叶晴又惊叫道,都说古代女子三从四德,这位千金小姐未免太大胆了吧?!
“那……我和他进展到哪一步了?”虽然叶晴自己也觉得这种问题拿来问旁人实在滑稽得很。
“大小姐绝对没有做过僭越之事,只是……和大公子传递过几封信……”青梅低着头羞涩地说道。
直到这时候,叶晴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她松了口气,笑道:“那几封信现在在哪里?”
“信一直是大小姐收着,奴婢并不知道。”青梅老实地答道。
“哦,是这样,好了,你去忙吧。”叶晴微笑着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今天的事情你知我知,不要告诉旁人。”
“是。”青梅说道。
“哎,等等,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叶晴随即问道。
青梅暗自叹了口气,恭敬答道:“回大小姐话,那女子是大小姐的妹妹,林肖肖。”
“哦。”叶晴在心里回想着关于这个林肖肖的种种,陷入沉思。
等到青梅离开,叶晴找遍了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首饰匣子、柜子、床底下、花盆下,通通翻了个遍,别说信了,信纸毛儿都没找到。叶晴累得靠在床边,气呼呼地嘀咕着:“哎——叶晴,你前路堪忧啊。”
第二天一早,叶晴急匆匆把贺逸之约到院子里的凉亭下,在外人看来这二人在悠然地喝着茶,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这样的——
“怪郎中,我有麻烦了。”叶晴冷冷喝着茶说。
“姑娘说的可是你的表兄楚贤之事?”贺逸之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叶晴奇怪地问。
“姑娘不必问,今日姑娘叫我来,可是有对策了?”贺逸之品着茶悠悠说道。
哼,有对策我还用你干嘛?猪脑子。叶晴心里嘀咕着。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愤愤说道:“这李逵都回来了,我这李鬼当不了了,我要回家。”
“姑娘此言差矣,楚贤并非李逵,姑娘也并非李鬼。”贺逸之微笑着轻轻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郎中,你觉得我不敢打你是么?”叶晴忍无可忍,愤愤地举起拳头,瞪着他喊道。
“姑娘不要着急嘛,有事好商量,你打我一顿也解决不了问题是不是?”贺逸之悠悠地说。
至少能解气,叶晴心里愤愤道。
“上次姑娘提到的那座山,我已经打探到了一些情况。”贺逸之微笑着悠悠说道。
“是吗?在哪里?”叶晴兴奋地问道。
“可惜那座山并不叫‘落月山’,而是叫做‘月禾山’,我仔细打听过,穆国临海,山峰并不多,名字里带‘月’的,也只有这一座山了。”贺逸之悠悠说道。
“月禾山?落月山?”叶晴喃喃说道,“会不会是一座山呢?几千年以后的人把这座山改了名字也是有可能的,总之,先去看看也没什么问题,万一要是呢。”
“郎中,咱们什么时候去?”叶晴兴奋地问道。
“这件事还需要你爹同意才成,一时可能还不能动身,姑娘先不要着急。”贺逸之微笑着说。
“不急?火都烧眉毛了,还不急?”叶晴吼道,“那个什么楚贤要是知道我是个假的,我就完了!”
“我调查过楚公子,夏亦儒的高徒,虽然学富五车,但还不至于能够看穿你的真面目吧?”贺逸之笑道。
“你……”叶晴急得凑到贺逸之耳边,小声说,“你不知道林莫染和他这个表兄的关系吗?”
贺逸之有些惊讶,微笑着问:“什么关系?”
“他们是情侣啊!情侣懂么?哦,对,你肯定不懂。反正……他们就要私定终身了,再留在这里我就得和他成亲了,你知不知道?”叶晴急忙道。
“成亲?”贺逸之笑道,“这倒是有趣,听说楚贤是个正派学子,想不到……想不到。”
“所以呀,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必须回家,马上、立刻。”叶晴正凑在贺逸之耳边说着话,亭子外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原来表妹在这里,真是叫我好找。”楚贤站在亭子边,冷冷瞪着贺逸之说。
“啊……我……”叶晴慌忙离开贺逸之,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像被人抓包的小贼,语无伦次地说。
“想必公子就是楚贤了吧,久仰久仰。”贺逸之微笑着沉稳地说。
“公子过奖了,请问公子是……”楚贤僵硬着缓步走在贺逸之身边坐在,面无表情地说。
“贺逸之,我只是来给这位姑娘看病的,公子不要想多了。”贺逸之笑道。
“哦?那小染的病如何?”楚贤冷冷地问。
“姑娘受了伤寒,恐怕仍需要调养一段时间。”贺逸之笑道。
“那就劳烦公子了,若能医治小染的病,府上不会亏待公子的。”楚贤面无表情的说。
“医治病人是我的本分,我自当尽心医治,公子请放心。”贺逸之微笑着说。
贺逸之悠然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轻轻抬眼望着楚贤,微微笑着,风吹起他的长衫,越发显得飘逸俊秀。一时间,叶晴看傻了眼,贺逸之从容而对、处变不惊,令她对他刮目相看。不卑不亢,不错嘛。叶晴心里暗暗称赞着。
“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单独与这位姑娘讲,若是公子没有其他的事,能否先回避一下?”贺逸之儒雅地微笑着说。
楚贤有些尴尬地望了望一旁的叶晴,不想离开,又不好拒绝,犹豫着询问叶晴的意见。
“表哥你先走吧,我们说两句话。”叶晴附和着大夫,对楚贤说道。
听叶晴这么说,楚贤不好再坐在这里,嘱咐着叶晴道:“那行,你别坐的时间太长了,这里风大,小心再着凉了就不好了,还有这茶别喝太多,要不晚上该睡不好觉了,还有……”
“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去。”见楚贤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叶晴打断他的话,安慰他说道。
好不容易,楚贤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等他走远,叶晴长舒一口气,叹道:“郎中,我还以为你是最事儿妈的,想不到,人外有人,极品外还有极品。”
“姑娘,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贺逸之无奈地笑道。
“当然是夸你,至少,你比那个酸书生还是强那么一点点的。”叶晴笑道。
“时间有限,咱们长话短说。”贺逸之凑到叶晴身边小声说道,“有一句话,姑娘切要记住。”
“什么?”叶晴问。
“无论从前你是谁,你的家在哪里,你都必须忘记,这深宅大院里危机四伏,你必须记住,现在的是你,只能是林家千金,林莫染。”贺逸之严肃地叮嘱着。
“可是……”叶晴茫然地望着他。
“没有可是。”贺逸之斩钉截铁地说。
叶晴沉默了,久久地望着眼前异常严肃的男子,良久,叶晴开口说:“你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贺逸之缓缓地说。
“好,我听你的。”叶晴喃喃说道。